第84章 嫁人(1 / 1)

养只熊猫不容易 沈霁川 371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4章 嫁人

  万家下定下得特别快, 仿佛过年的时候万婶还在愁着江素素不愿出嫁的事,这才刚到四月,江素素就已经天天守在家里面绣着嫁妆了。

  这回轮到万婶担心了:“姑娘也不再等等, 现下还不知道万大郎那腿怎么着了......”

  江素素如今早已经不像往日那般, 一副清心寡欲的寡淡模样,她一边绣着两个绕颈的鸳鸯,脸红着道:“他如今年纪也大了,家里都没个收拾的人, 再一病, 连做饭的都没有......”

  万婶先前只恨江素素心里没个人,如今峰回路转, 见她一整颗心都扑了上去,一心为他想,倒更不太平了。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 先前那个大夫可是说......”她本想说出来, 又怕不吉利便咽了回去。

  江素素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别说他变成了瘸子,就是瘫在床上一辈子,我也愿意嫁。”

  阿窈进来, 听见两人说话,便劝万婶:“万大郎那只腿我已经请了好大夫去看了,只要再养上一个月,到了婚礼前, 也就没什么了。人家总归是为了素素伤的, 您老就莫要发愁了。”

  江素素摸了摸雄鸳鸯那双黑亮的眼睛,感觉手上多了一把汗, 连忙松开,擦了又擦, 才敢拿起来又开始绣。

  绣着绣着,只觉这只鸳鸯的眼睛像极了万大郎,虽然不甚灵动,眼里头却只有她的影子。

  俗话都道:说的容易,往日万大郎百般用心,她只怕是镜花水月,但自从上元节那一次浩劫,却成了她一段缘分。

  她到现在都记得,明明十五晚上是冷的,旁边都是人,她被压在下面,起又起不来,万大郎一直护着她。两人本来都是在一块大石碑旁边,这会儿却成了救命的稻草,万大郎便把她推到旁边,抵着石碑,自己怎么都不撒手。

  她当时已经全然蒙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万大郎已经晕在她身边。

  七尺大汉,硬生生让人踩断了腿,却仍旧忍着安慰她半天,愣是没让江素素有什么大伤。

  江素素自此,一颗心全扑在万大郎身上。

  万大郎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件好事,仿佛不费什么功夫,先前梦想着许久的事情,如今都已经成真了。

  当日她进京的时候,顾谈礼就已经帮她办好了户籍,两人合了八字,自然是事事顺利,天赐良缘。江素素自觉终身有靠,便只是闷在家里做嫁妆。

  阿窈见江素素转变地如此之快,也是心有感叹。她已经有许多天没见过杨岑,如今江素素姻缘已成,却还不知道她的在哪里。

  杨岑自从守孝,就少有出门的日子,只能偶尔靠鸽子送信过来,跟阿窈抱怨,说家里看他越发紧了。

  他没有说的是,这两年多,他从没放弃过的事情就是定时生病。

  病生得多了,就好让娘好好想想这个贵人的事了。

  阿窈并不知道他的打算。但她既然选择相信了杨岑,就要信到底。只是日子过得到底没什么滋味。

  倏忽就是寒食清明时节,江家照例要做青精饭,本来京城里是没有这个风俗的,但赵家本来就是从南边过来的,阿窈又长在江南,因此也都吃惯了,这才每年都要做一次。

  买来的乌饭树叶,阿窈和小琪江素素一张张洗干净了,放在石臼里舂烂加上米和水,泡上半天,最后连米都变成了墨绿色。阿窈就把它捞出来晾在一边,剩下的发绿的水再倒进锅里煮沸,把之前已经染上了颜色的米放进去煮,做成的饭就叫做青精饭。

  小琪与万婶原本是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做出来的饭的,但是吃了一次后就发现,这样做出来的青精饭色泽青绿,又爽口又清凉,自有一股不同于别的草木的芳香,立刻变成了她们的最爱。

  除了青精饭,还有寒食粥,有那讲究的采来梅花瓣,洗净了封在坛子里头,用雪水或冰水养着,等到了时候就拿出来煮粥,等到粥熟就下梅花,一滚即食,也有用冬凌草的冬凌粥,杨花粥,江家院子里头就有两棵桃树,就现摘了桃花做桃花粥,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丝毫没有“棘手摧花”的罪恶感。

  江素素往日没有下厨的热情,自从确定了自己要嫁做人妇,立马变了一个人一般,整天守在灶台旁边,跟阿窈学着做各种菜,一向懒得出门交际,这回也不躲懒了,日常跟着出去,也要学学怎么跟七姑娘八大姨的闲唠嗑。

  阿窈看着这个江素素,只能感叹,果然,情之一字,能把懒人变成贤妇。

  她费尽心力都没做到的,这个奇妙的字一下子就做到了。

  自家里做了东西就不能独享,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年,邻里的关系倒是相处地越发好了,做事也多了许多便宜之处,这一切,跟阿窈出手大方,做什么都能想着周边的人,不无关系。

  江素素吃完饭之后帮着收拾了东西,主动端了食盒,跟着阿窈四处去送寒食粥和青精饭。

  这个巷子里头相好的人家也有十几口,从远送到近,最后一户人家就是苏二婶。

  现下本来是下午,阿窈算算正好是快要做晚饭的时节,必有人在家,可是敲了半天还是没人开门,正要回去,门却又忽然开了。

  苏二婶两眼肿得像只核桃,吓了两人一跳。

  她强颜欢笑:“是大郎和素姐儿呀?要不要进屋坐坐?”

  阿窈见她不说,也是不好问,只能斟酌着道:“家里头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苏二婶点点头,也没有心力去客套,阿窈终究忍不住说到:“咱们邻里也有几年了,您老家里若要有些事情需要帮忙,直接便敲我家里的门,就是三更半夜也是不怕的。”

  苏二婶一时感激,只是张张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别人家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她神情委顿,摇摇头苦笑道:“谢谢大郎素姐儿,原是自家的事,跟你们没关......”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屋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翻了,苏二婶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门也不及关,只叫了一声:“大姐儿!”就返身就迈着脚往屋里跑。

  阿窈与江素素知道事情不好,也来不及想该不该管别人家的闲事,也直冲过来。

  掀了帘子,就看见屋梁上面一根麻绳荡荡悠悠,椅子翻到在地上,苏二婶正坐倒在地上搂着一个姑娘大哭。

  “我的儿呀,你怎么就这么傻!”

  阿窈见那姑娘面色惨白,却有几分熟悉,再想想,可不就是苏家的大丫头,嫁给了东城里一个读书人家。年前刚中了举,这大姐儿还特意回了一趟娘家,可谓是春风得意。

  怎么才不到半年,就到了这步田地呢?

  人命关天的事,也不及多想,好在医馆就在不远处,阿窈拔腿就跑,拽了一个大夫过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苏二婶早已哭哑了嗓子,苏大嫂只在一旁掉眼泪,兰姐儿守在一边,面色惊惶,只含着一汪泪,显然是吓着了。

  大夫颤颤巍巍一扶脉,灌了半副药下去,就又醒了过来。

  苏二婶一见人还活着,立刻又儿呀儿呀大哭起来。

  苏梅姐儿荡荡悠悠去了一趟黄泉,竟又回转过来,这会儿咳嗽了一会,嗓子还是哑的,话也说不利索,只能一下一下抽泣。

  阿窈见这一家子乱成一团,偏生男丁都出去做活了,便帮着结了药钱,多给了些打赏,千叮咛万嘱咐,请他莫要说出去。

  那大夫自然也知道,便叹口气,把那钱推回去:“街坊邻居的,哪里能要这个钱。”

  苏二婶一行说一行骂,不敢拍梅姐儿,只能拍旁边的桌子:“他要休就休,咱们家拼着闹个天翻地覆,也不能让你吃了亏。谁知道你怎么软,为了这一件事连命也不要了!我怎么偏生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闺女!”

  苏大嫂见小姑子已经救了回来,心了定了一半,这才留意旁边帮忙的阿窈与江素素,眼见着婆婆这儿只能顾得上梅姐儿,只能自己挣扎起来,强笑着把两人让到正屋里头,倒茶请坐下。

  她经了这一件事,仍是惊魂动魄的,脸上还写着惊悸,只能强笑着:“家里出了这一遭事,让大郎看笑话了。今天多亏了有江家兄弟去叫人,不然梅姐儿这可不就是......”

  阿窈听见苏二婶骂了半天,心里也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事,只好含混道:“婶子平时待我最好,如同亲生儿子一般,人命关天的事,本来就是应当的,嫂子千万别客气。”

  “江兄弟不知道,我家梅姐儿最是死心眼的人。偏生这人好就好在这一点,坏也就坏在这一点。”苏大嫂本来是不想说太多,但是阿窈依然亲眼见了这场风波,她只能说明白,再让江家守严口风,不然胡乱猜上半天,再出了别的流言,更是不得了。

  原来昨天,梅姐儿一行哭一行回了娘家,家人再三追问,她才慢慢抽噎,说出了真相。

  “我才多说了两句,婆婆就生了气,说娶媳妇为的是传宗接代,不会生儿子的媳妇要来干什么!现在夫君又成了举人,想要什么好的没有?又不是要休了我,不过是娶个平妻,今天一个都容不下,以后夫君当了官,还怎么指望我当个贤良的官太太......”

  “我呸!”苏二婶气得声音都在打颤:“杀千刀的贼婆娘!谁不会生儿子?哪个生不了儿子?!你过门还没三年呢!还纳个妾而已?亏她好意思说出口!哪家容得下这么尊贵的妾?黑了心肝的!!要不是你辛辛苦苦操持,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呢!”

  苏二叔黑着脸沉默了半晌,才问:“女婿怎么说?”

  兰姐啜泣着道:“爹还不知道夫君的性子?婆母说的话他哪有不听的时候?他总说公公死得早,婆母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把他拉扯大,别的不敢说,孝顺是一定要做得到的,婆婆要他纳妾,他又怎么会不答应?不过是拿些话来哄我罢了!”

  这门亲事当初是苏二婶千挑万选的,梅姐儿模样好,性情温柔,家务活样样做得来,更是做得一手好针线,还上过两年学,知文识字的,一时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苏二婶和兰姐偏偏取中了家贫的何家大郎。

  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就是因为品貌才行了,何青山也是个俊秀斯文的后生,第一次下场就中了童生,前程可期,只是家里为供他上学着实贫寒了些,苏二婶比来比去,实在喜欢何大郎的人才,想着多给女儿陪嫁些东西,又有梅姐儿的好手艺,过日子是不用愁的,既是这样,以后即便何家出息了,看何大郎的性子,也不至于嫌弃兰姐儿。

  兰姐儿嫁过去第一年时,确实是和和睦睦,何青山脾性再平和不过,夫妻两个厮抬厮敬,举案齐眉,虽然婆婆刚硬严厉些,却也没有故意刁难她,然而又过了一年多,兰姐儿还不曾有孕,婆家就开始有怨言了,只是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本来苏二婶以为,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两家下闹上一些分歧,转头谈谈也就罢了,苏家气不忿,将女儿留下来,打算等何家大郎来了,就一齐跟他算总账,给女儿找回场子。

  谁知道转天来,何家大郎没来,送来的却是一封休书,上面写了好几条:无子,妒忌,不敬婆母,擅回娘家,脾气骄纵,夜不归宿。

  若是梅姐儿认了这封休书,那她名声就是彻底坏了!

  梅姐儿自此便失了精神,她不怕婆母,却还对夫君抱着期待。但是这休书上的字迹,她认了三年,分明就是何大郎的。

  这才一时想不开投了缳。

  苏大婶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咬牙切齿,她自己还有一个闺女,姑姑名声坏了,侄女又能好到哪里去?更别提梅姐儿也是她看着出嫁,平时待她也是恭敬,但凡有心的人,谁能不伤心?

  “当初梅姐儿刚嫁过去的时候,那何大郎连扫帚也没让她沾过,宠上了天,谁知这才几年?就成了这副光景!”苏大嫂想想自己当初的歆羡,更是心寒。

  阿窈听苏大嫂絮絮叨叨半天,这才问道:“那个何大郎当真纳了平妻?”

  “可不是!也亏梅娘忍得住,竟过了这么久才让我们得了音信!”苏大神又气梅姐太过老实贤良,竟连诉苦也不会。

  阿窈想了一会儿,笑道:“那这事就不用愁了。”

  她微微一笑:“眼下要看的,就是大姐儿还要不要这个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