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日子(1 / 1)

养只熊猫不容易 沈霁川 307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3章 日子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 就得证明给她看!”

  “怎么证明?”

  “平时看着挺伶俐的,怎么今天反倒是傻了!”谢长亭此刻心情格外好,他少有这样能找到全面性压倒杨岑智商的时候, 因此略微嫌弃地斜睨了他一眼, 扬着下巴点点他系在腰带上的荷包:“掏荷包,给银子呀!不出一分钱,你就想把姑娘追到手?”

  谢长亭一个个跟他点自己用这一招拿下了多少人:“王鸨母家的丽娘,沉香阁的许白......”算算总数, 也得有十来个了。

  这回反倒是杨岑一脸嫌弃:“合着你这一年, 净去做这些事了?让你爹知道了,看你的腿还能不能保得住!”因又想起来之前梅娘弄的幺蛾子, 害他平白多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污名,便又冷笑:“你也不怕有一日,有人直接上谢府找你做个便宜爹呢!”

  “你当我是什么人!”谢长亭也跳起来:“我可从没过过夜, 难道也喝杯茶也不许了?再说, 也不是所有的妓子尽是无情的,你难道要为了梅娘一个人打翻了一船不成?单说樊樊,有多少人及得上?”

  要说樊樊此人, 也算是女子中少见的英烈,颇有侠义之气。前朝时边疆告急,她尽数将自己香奁缠头都换成银钱,捐与军中, 后来城破, 她不愿受辱,蹈水而亡。谢长亭拿这人做例子, 谁也不能驳。

  杨岑却不管这么多:“天下人好的多了去,我只管我自己要的就罢了!说这么多做甚, 你倒是好好帮我想想法子!”

  谢长亭也不理他:“我想的法子你又不乐意用,还说什么?”

  “你不知道她的性子,我要是直接给她银钱,只怕就跟你的藤球一样,被扔出去。”杨岑想想那副情景,真是不忍直视。

  阿窈爱财,却只爱能让她安心的财。这会儿他要是直接搬了两封银子过去,阿窈大约从此再也不愿见他了。

  谢长亭像看个傻子一般看他:“谁让你直接砸钱过去的!你不能买东西?衣裳!首饰!吃食!脂粉!哪一样你不能买?”他气不打一处来,算是看明白了,这兄弟是疯了一年,连脑子都不好使了,索性拿出教蒙童的心情掰碎了揉开了说与他:“借着送东西的空儿多见两回面,说两句话。她总不好天天收你的东西,总要进去喝杯茶罢?那时节再好生亲近亲近,这人....不就到手了?”

  杨岑听了有道理,却又犹豫:“总不会惹她生气吧......”

  他平素都是爽快的个性,要做什么便去做。要说什么也少有吞吐,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的,好似心里揣着一个玉瓶儿,就怕自己一个不精细,就给打了。

  谢长亭却恨得拿扇子敲他:“你怕什么!你难道是要占人便宜,有个一两天的快活便罢了?你但凡有真心,不是要去诓人,哪有这么多心虚!”

  杨岑听了,醍醐灌顶,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今儿中午的饭我请了,你待要去哪家里吃,我来做东!”

  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两人不做夫妻,大约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就好像去了战场,兵也到了,粮草也到了,只要想着打赢的法儿就是,再瞻前顾后,媳妇都落到别人怀里了。

  杨岑盘算的好,想想阿窈最喜欢什么,除了吃食便是些话本子。与谢长亭酒足饭饱作了别,一转弯到了东大街,找了一家书行,专挑最近时兴的话本儿出来,拿纸包了一厚摞子,自己拎着往那巷子里去了。

  他刚敲了门,一壁想着要见着阿窈,说什么话,给什么东西,连先迈出去哪只腿都有了盘算。过了一会儿,只见门开了半扇,万婶探了头出来,看见是杨岑,还不及说话,就砰一声关了门,要不是他避得及,差点撞着杨岑的鼻子。

  他生来没受过这样的冷落,说不气是假的,只是转而想想,多亏有万婶这么防范,他也不必担心其他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调好心情,正要接着敲,忽然见门又开了。

  这回万婶却换了一副笑脸,虽则是淡淡的,却也足够让杨岑欢喜。

  “公子今天要来做什么?

  “我给阿窈送点书......”杨岑话音还没落,就见万婶以不符合她年纪的敏锐速度,兜手就把书夺了来,笑道:“多谢这位爷,我交与我家姑娘就是。”

  说罢,门又关了,连多听杨岑说句话的功夫也不及。

  杨岑站在门前傻了半天,心里失落落的。后来又一想,这事也急不得,横竖书已经送了,阿窈看到,下次再见也是。

  他晚间出府一年也只得两三次,再多谢长亭也不敢帮他瞒了。白天江家烧卖又从不出摊,杨岑只得每天买些东西,出门当值的时候,顺路送上一些去。

  齐王继位,朝堂里也清洗了一番。新皇并未难为后宫里那些孤儿寡母,除了做反的皇后一族,其余人等,只是远远丢与别宫里去了。先皇只有大皇子一个血脉,时不时惊厥一回,还不知能不能活过十岁。剩余的公主嫔妃们,也不撤了封号,只让各自过活。

  此事里立有大功的人,自然封官加爵,风光无比。谢府复爵就不用说了,别的无处可赏,连谢长亭都落了一个伯爵位子。英国公的老太爷窝窝囊囊二十年,府里只剩了旧日的空架子,他知晓自己早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知道哪天就归了西,自己儿子就是个不中用的,全家日后就看着杨岑这个孙子了。

  他本想让杨岑入三大营做个千总,虽然地位低下,但是杨家掌管京军年岁不短,到时候历练一番,往上升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皇上笑道:“杨家世代忠臣,难道朕这样小气,要让国公爷的孙子去做个小小的把总不成?”大笔一挥,直接让他进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中军都督佥事,先食俸禄,进府学习,等到杨岑年纪大一点,再承实职。

  英国公却苦笑。这要是开国之初,孙子接着这样的职位,他能笑醒,只为那一会儿,凡是都督府里,哪一个不是掌兵日久的能匠?天下军事,各府兵马调动,军官升职降职无一不掌握在都督手中。

  但天下承平日久,哪个坐在皇位上的人甘心让军权落于他人之手?因此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相互牵制,慢慢连兵部也不如了。再加上,都督府里各个都督甚多,却都是承了祖荫而来的,从小生在锦绣堆里,别说上战场布兵列阵,就连武艺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而已,里头拎出来能掌军事的又有几个?

  他当初起意让杨岑从小兵做起,就是想让他好好历练,这会儿皇上赏的官职虽高,万一孙子起意跟那堆不成器的人混在一处,他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什么官职爵位都是虚的,要想荣宠不衰,凭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经历了六七十年沉浮的杨老太爷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因此他便跟杨岑道:“你到都督府里,少跟那些混账小子滚到一起!多跟齐佥事这样的学学,别以为你现在挂着一个二品的职就比人家了不起!你这位置是靠着祖宗的恩德讨来的,人家的却是自己一枪一刀从尸体堆里拼出来的!要让我知道你不学上进,早点打死也罢了!”

  他当初为了收敛锋芒,特意不令杨岑多事武艺,怕这小子年少气盛,出门说了出来,只能自污名声。到了如今,反而后悔地不得了。只恨自己怎么不暗地里多教授与他一些,到现在自己病体支离,还不知能教他几年。

  至于英国公世子杨老爷,早就被杨老太爷抛到脑后面去了。

  就他那个绵软性子,天生做不得狼!小时候练武丢三落四,捧著书却能看上半天,都让他站桩半个时辰,倒要给他准备一个大夫。老太太哭天抢地把儿子抢过去,从此连□□也不拿了。若是读书能读出个名堂也就罢了,结果读书来一个世外高人,连入仕途都是不屑的。等到先皇一继位,得,也不用他不屑了,干脆就在家继续念书罢!

  索性生了一个孙子,还有些当家人的气概,由不得老太爷不偏着他。

  不说老太爷,就是杨岑,也不屑于做个躺在祖辈功绩上面坐享其成的蛀虫。他久慕齐泰大名,知晓这是个当今少有的名将,父亲只是边地卫所一个普通的武官,他却在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展露头角,承了父亲的官职之后更是显露锋芒。瓦剌犯境的时候,就是他镇守关隘十几年,愣是没丢了一城一池,当初杨岑小时候磨着老太爷去讲故事的时候,最是喜欢他奇袭敌营那一段。

  谁知真正见着了人,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齐泰已经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多年劳顿,须发早白,竟比杨老太爷还显老态,平时一直堆着笑,整日眯着眼睛乐呵呵的,没有半点猛将的气势。

  杨岑乍一见时,有些失望。但是想想那些曾让他年幼时期热血沸腾的故事,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这位齐老将军的身后,学着他去做些事情。

  齐泰先时有些稀奇,先不说杨岑此时尚在年少,本来就没有承了实职,没必要天天往都督府里头跑。便是他已经授职了——呵呵!

  他四下里看看,在都督府里头聚在一起整天作耍子的人还少吗?正经事没做几件,架子摆的倒是大,但凡有事都丢与旁人去做,反正他们也不必有所交代。

  杨岑眼下并无实职,也没他的活要干,每日只是按照老太爷的嘱咐,老老实实到府里头打下手。

  有几个也是恩荫来的同知,都督,佥事本来以为能来个一处摇骰子喝花酒的同伴,却不想平日里头看他骄横不可一世,此刻却做出一副谦虚样子,不由嗤之以鼻。

  杨家眼下风头日盛,倒也没有人故意为难他。只是却也没人上前跟他套近乎,说是学习,哪里有师傅?横竖皇上的圣旨里头又没说,让谁必定要去教他。

  杨岑就如同刚来的一个稀罕动物,旁人对他都恭恭敬敬的,这恭敬里头分明就透漏着疏远。等他想要去跟着做一些事,旁人就好似受了惊一般,忙道这不该是他做的,推诿开来。

  过一日再过一日,都督府就像个铁桶,明明憋闷,却再也找不着能开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