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乔装(1 / 1)

养只熊猫不容易 沈霁川 295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5章 乔装

  来人却不动, 只是静静站在当地,把声音压到最低:“大爷,是我。”

  他说着便想把门再开大些, 杨岑却把剑又逼紧了些:“你若是再敢动, 我可吃不准这把剑会不会断了你的脖子。”

  他因怕外头还有别的贼人,因此刻意放低了声音,打算先把眼前这个挟持了,再慢慢图之。

  他先前一说话, 让来人提了一大口气, 等见杨岑音比他还小,当下松了一大口气:“大爷噤声!别惊了外头的人。”

  杨岑越发糊涂, 不知道是眼前人的计策,还是别的缘故,当下把剑握得更紧了, 死也不敢信他。

  松子必然是被他们迷倒了!

  杨岑虽然读书不成器, 拳脚功夫却一直没丢,当下换了手堵住他的嘴,一边钳住他的手, 将他半拖到屋里。

  来人丝毫没有挣扎,等到了窗边,杨岑才见着一点点月光看到,这正是老太爷派出来的一个护院。

  杨岑这时候听见院墙外长公主的护卫交班巡逻的声音, 心弦一松, 却也不敢放下警惕。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放开护院的嘴, 剑仍然抵着他的脖子,只等情况不对, 就立刻动手。

  来人脸色红红白白:“是太太让我来找大爷。”

  杨岑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是太太让我来的......”

  崔氏就住在旁边,迷昏了随从,鬼鬼祟祟过来,竟是为了叫他去见崔氏?鬼才信呢!

  “你有没有什么信物?”

  护院欲哭无泪,他只是想过来把杨岑唤起来到长公主房里集合,这么点路谁要带信物!

  护院什么都拿不出,杨岑也不敢放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竟然就这样僵持在一起。

  过了一会,护院先急了:“大爷,时候不多,长公主与太太只怕已经等急了。”

  杨岑没好气回道:“你当我是个傻的?把自己送与贼人?你实话说,我娘和长公主如今都怎样了?”

  “我的大爷哟!”那个护院哭笑不得,可惜仍怕声音高了引来旁人:“要真是我们要害太太,怎的外头的护卫还能交班?实在是长公主和老太爷另有安排!”

  杨岑这会差点就要信了他了,他沉吟半晌,到底忧心崔氏,便道:“你老实些,带我过去!要是乱动一动,我这剑可不认识你!”

  然后看见护院颇为委屈的神色,又说:“要真是我错怪了你,那会再来与你赔罪。”

  于是护院便被杨岑用剑指着,很是憋屈地往走在院子里。杨岑一边注意着护院,一边凝神观察四周,除了外面兵士的脚步声,每个房里都是黑灯瞎火,没有一个人的样子。

  还没到长公主房前,就看见房门半开着,里头忽然出来一个人,杨岑差点一脚踹过去,另一只手一下子勒住护院的脖子。

  刚出门来的崔氏被吓了一跳,却不敢说话,忙森森地瞪了杨岑一眼,做手势让杨岑把那个护院松开。

  杨岑看见崔氏,才知道刚才护院说的话都是真的,当下尴尬地不行,忙松了手,朝被勒得直翻白眼的护院拱手陪笑。

  护院难得以下犯上,根本给不了杨岑好脸色,权当没看见,朝崔氏草草拱手,直接进去了。

  杨岑心虚地摸摸脑袋,知道两人结了梁子了。任是谁本来去找个人,却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差点没命,都不能当浮云一样飘过去吧。

  门又复关上,杨岑抬头一看,又受了一惊,只见里头站着两个长公主,两个谢长亭和两个崔氏。

  “你怎的这么慢?”其中一个谢长亭早等的不耐烦了,只是他也知道轻重,说话只带着气音。

  只这一瞬间,杨岑就已经能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凡是假的都站得极为端正,肩时刻绷着,仿佛一把即将要出鞘的刀刃一样,带着警惕肃穆。

  旁边又转过来一个,正是杨岑自己。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杨岑仍然被吓了一跳。毕竟无论是谁,看见有人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衣服,做着一样的动作,都会有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

  屋里只点了一根微弱的蜡烛,越发显得屋里鬼气森森。

  “公主,时候不早了。”那假的长公主带着女声,也跟原身一模一样。

  这时候,长公主环视一圈,忽然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长宁今日,多谢诸位。在此应诺,若此事有成,必将厚报。”

  她身后,崔氏,谢长亭与杨岑也跟着齐齐躬身下去。

  假扮长公主的人明显是几人的领头人,旁人都有些慌,连忙侧过身只受了半礼。只有她,竟然也不躲,堂堂正正,受了这一礼,只是目光中带了一点温煦,微微点头:“长公主言重,咱们后会有期。”

  先前普普通通的护院这会儿却犹如刚刚淬炼过的神枪一般,显出了凌人的气势。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杨岑他们被化作了女子的模样,可惜一走路就漏出了行迹。

  这会儿本是最紧张的时候,杨岑却不知道怎的,忽然想起来了阿窈的模样。

  扮作书生唱念俱佳的阿窈,故作老成老气横秋的阿窈,刚开烧卖铺子时生气勃勃的阿窈,看他离开明明不舍却一个劲朝他挥手的阿窈。

  杨岑本以为从熊猫变回原来的人之后,日子就简单多了。

  却没想到,是更难了。

  桩桩件件,都告诉杨岑,长公主府与杨府已经站在了一条线上,同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招不慎,粉身碎骨。

  若是事败,他的下场会怎样呢?

  他又想起此时熟睡在屋里的松子,还有崔氏,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他们又会怎样呢?

  而留在京里的老太爷,杨府,谢长乐,长公主府又会是什么下场?

  杨岑刚才那躬身一揖真心诚意,他忽然明白了当初易水送别之际高渐离击筑的曲调。

  只不过如今这荆轲既是离去的人,也是留下的人。

  前面两条路,一条碎骨残尸,一条烈火烹油,不由他指使。杨岑一会儿如同一盆冰,一会如同一把火,好似已经变成两半。一半是临近深渊一般的平静,一半是热血沸腾的激荡。

  可惜呀,他还没能去见一见阿窈,告诉这个小姑娘:看,你心心念念的熊猫,已经成精变成了人啦!

  杨岑忽然想起阿窈那双杏仁一般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的样子。

  但是转而,他忽然开始庆幸,阿窈已经在城外,而他没来得及去找阿窈,去把心意说与她。

  如果他就此消逝,那不如让这只熊猫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妖精,留在阿窈的记忆里,让她安安稳稳在这个巷子里开着烧卖铺子,嫁个寻常人家,这一辈子,她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本朝一向尊儒崇佛,因此京城周边一向香火旺盛。其中大寺有十来个,请的都是大佛,添一盏长明灯就要几百上千两银子。小门小户去不起,自有她们要去拜的地方。

  对小寺庙来说,每一个上门的香客都是主顾,都是化斋吃饭的来源。

  因此当一行人敲开仁和寺的庙门时,来迎的和尚高高兴兴。

  他们这个庙无甚名气,只有前后十来间房,四五亩地,也没甚拿的出手的住持佛像,因此越来越萧条。

  偏偏就是如此,他们那个死脑袋的住持师傅却从不愿到外面开坛讲经,连好容易来了几个百姓拜佛添香,都不肯多要一点香油钱。

  这不,没两年,庙里头的和尚一下子去了两个。放别的庙里连零头都不算,放他们这里,一下子去了一半!一半呀!!

  和尚掰指头算算,好处就是来分香油钱的人少了,吃饭的人少了,但是打理土地,天天扫地擦佛像佛台的人也一下子少了!

  因此他每天干活的时间一下子多了一半,把每天多吃的饭打个对折,正好等于没占便宜。

  所以此刻,他看着崔氏等几人,像是半路上迎面碰上了一个金佛一般,带着满盈于面的喜庆:“施主是要来烧香还是要添长命灯?”

  崔氏几人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莫名有种走到胭脂铺或是酒楼被推销的错觉。

  他们先还以为自己露了身份,但是互相望望,他们如今五个形貌都与平时不同。

  之前护卫们本想把他们扮作穷苦人家的母子,却不想长公主,崔氏几个生来就没有演过戏,一举一动反倒更加显眼。

  于是他们只能被打扮成小富之家的太太带着三个哥儿,倒还可信一点。

  长公主不识得人间烟火,添完了香就说自己要在这里吃斋礼佛数日。

  那和尚本是喜得发疯,等了一会,却见长公主不提每日用度的花费,就转身要走,忙上前道:“施主您看这每天的斋饭,也不好给您马虎,因银钱方面.....”他搓了搓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长公主一怔,平时都不用她说,早就有丫头给赏钱了,这会才明白,点点头道:“这一百......”

  话还没说完,杨岑早就截了话去:“二姨,我这里正好有一百个钱。大师傅先拿过去,给我们打点热水。”

  和尚看着手里的钱,脸立时塌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行个礼,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轻声呸了一下:“还以为来了财神爷,谁知道还是穷鬼!”

  长公主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失了算计,只不过她富贵了一辈子,哪里知道外面人家一两银子价值几何?

  因此便说:“三郎,这事却是你更清楚一些。这钱先归你管罢!”

  杨岑暗地里抹把冷汗,要不是挡得及时,这会一百两银子已经出去了!

  杨岑给钱给的吝啬,自然他们的待遇也是一塌糊涂。

  谢长亭看着连个茶叶梗子都没有的茶,一时大怒。

  长公主却斜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我能喝的惯你都喝不惯?平素是太宠着你了!”

  谢长亭只能噤声。

  一时之间,他们几人就这样安然住了下来。

  仿佛那场风波一直都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