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出走
没两日, 京里就出了一件稀罕事。
顾府家里的二老爷,一辈子放诞古怪,这回也不知怎么了, 和年迈的老母亲大吵了一架, 拾了把剑出门,竟如同闲云野鹤一般,飘飘然出了京,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待老太太气过了, 着人去找时, 哪里还能寻得到人去?如此平白丢了一个儿子,气得顾老太太捶胸顿足, 放声大哭,却也没能让不肖儿子听见。
同时间,小琪上了门来, 给阿窈递了一封信。
阿窈才一展开, 看了两个字,便滚下泪来。
“怎么了?”杨岑如今已经能半坐着了,正拿着青笋去逗筐子里憨憨傻傻的滚滚, 忽然听得抽泣声,便慌了手脚,一迭声问。
阿窈反身抱着他,哭得哽咽难言:“舅舅...舅舅....走了...”
她手里那张纸, 飘在地上, 杨岑远远扫了一眼,只看见几行字:“我此番大闹, 他们心虚,背着卖女求荣的名声, 自不敢逼迫于你。阿窈日后不必再怕,也不必再上门,只当前尘往事,随风散去便罢。我于山高水长之处,愿阿窈此生安康。”
杨岑心里一叹,难得温存,抚了抚她的脊背:
“这有什么,阿舅不过出去一时半刻,或是又往江南了,或是到别地逍遥自在了,总能送到消息来。”
“阿舅...这能回来?”阿窈听住了,眨眨眼睛,睫毛纤长,挂着泪珠,总是不哭了。
“自然。”杨岑安抚似的亲亲她:“等我好了,寻着舅舅的音信,我就带你过去寻他。”
阿窈怔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外头直接撞进来一个丫鬟,还没抬头,张嘴就道:“上房里太太传话叫二奶奶...!”
她一眼没防着瞅见两人靠在一处,立刻消了音。
杨岑虽没觉得什么,但眼见着阿窈忙忙挪到一边去,脸通红,到底不悦:“怎么不让人通报了再来说话?”
这丫鬟低头看自己脚尖,嗫嗫嚅嚅:“太太请的急...大爷...大爷恕罪!”
阿窈急急忙忙敷了脸,换了衣服过去时,崔氏却异常热情。
她拉着阿窈的手,让人摆了一桌子的吃的,又携着阿窈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拍了拍笑道:“上次咱们就说了,让你接了外院小厨房的事,最近忙忙乱乱的,总忘,今天开始,便揽了这桩事去,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阿窈一怔:“娘,我才刚过门两三个月,是不是太快了些?阿岑那边还病着,我还需得日日帮他.....”
崔氏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外院事不多,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总得先练练手,岑儿看着是大好了,也不用你天天盯着。”
她说道此处,放低了声音:“总是在自己人手里才好。”
她不必说,阿窈也知道,外人说的就是二房。
没人会喜欢一个天天盼着自己儿子出好歹的人,崔氏不喜欢,阿窈也不喜欢。
崔氏眼看阿窈点了头,才放下心来。
京里面顾谈礼出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崔氏心里越发虚得慌。
当日阿窈一应承,她便让人向顾府提了亲,未必不是怕有顾谈礼阻挠,或阿窈反悔的事在,偏生又想借势,又想撇清,她此生算是头一次做如此小人之举,只是惴惴不安。
崔氏实不知该如何待阿窈更好些,方能让她心甘情愿,安安心心呆下来,不致她心中生怨。
如今她既应了,说明这国公府里还有她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再好不过了。
崔氏愈发笑得和软了,两人有说有笑,直似亲母女一般。
这般和乐融融的,越发显得拉着一腔哭声来诉苦的二太太刺目了。
她来得太快,算着大约崔氏刚命人去她那里拿了账簿,她便一路哭过来了。
因此不必想,也知道外面有人探头探脑想看些什么。
崔氏见了她,想起昨日的事,便厌烦。
按理说,服过了三年丧,也该分家了,二房添丁添口人脉旺盛得很,杨岑还没儿子,二太太就已经抱上重孙子了,虽说是前头的留的,但吃穿住行哪个不花公中的?
崔氏宁愿分与他家多些,也不愿让这整日对杨岑虎视眈眈的二太太整日家在眼前晃。
谁知昨晚她才提了提,就听着大老爷含含糊糊道:“父母已不在了,长兄合该照顾幼弟,怎好分家?”
幼弟?
崔氏几乎想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
有没有四五十岁,满脸胡须还四肢不勤的幼弟?
但就像当初守制三年一样,崔氏看着大老爷异常坚持要向圣贤看齐的表情,只能憋住一口气,留待日后再谈。
旁人都说他家河东狮吼,却不知恰是崔氏摸准了杨大老爷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该犟,什么时候该退。
男人的忍让就这么多,得用在刀刃上。
忍是忍了,眼下看二太太更厌恶了。
要是依着崔氏年少时的脾气,必会夹枪带棒刺了她一身才好,眼下做了宗妇,才修炼来这忍让的本事。
崔氏没跟二太太废话,只是斥责她身边的人:“二太太年纪也已经大了,自己不尊重就罢了,你们这些积年的老嬷嬷也该劝着点。怎么就让太太这般伤心,一路跑过来,让别人看见,还能说出些好的来?”
还不等二太太再说话,两边的丫鬟拉的拉,劝的劝,又把二太太弄走了,来去一阵风一般,
二太太本是想破着脸大闹一般,但是身不由己——只能让一群人版拖半扯出去了,口里还劝个不休,全然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便是说了,别人也听不见。
她又泼不下脸满地打滚,等回过神来,早让人送回屋子了,先前围着的丫鬟一股脑散了,账簿本子也让人拿走了。、
本来手里就没什么揽财的好机会,这下子真个是冷冷清清,没甚事了。
倒闹了一大场笑话,让二太太越发气不平了。
崔氏还在这里跟阿窈说:“都说娶妻娶贤,再没错的。你这二婶子原是后娶,家室倒无碍,只是这品行竟不过关,也是可叹。”
阿窈暗暗点头,又学了一手。
既接了事去,便不能不用心,阿窈便整日咬着笔杆子学看账本。
她以往虽然也做过生意,也不过是小本的,记账简简单单,够自己家用的。英国府大花销也大,账簿要花哨许多。
崔氏专门拨了一个管账的嬷嬷去跟她,也是教她一些当家理事的道道。
“阿窈最近变好学生了,整天就陪着这本子。”
屋里有个人不好说话,杨岑本来让阿窈陪着习惯了,眼下被抛在一边孤零零的,说话也格外可怜。
阿窈回转过身,看嬷嬷去倒茶还没回来,赶紧亲他一口,又撤身回来,自己脸通红。
嬷嬷倒了茶,看她仍是端坐的样子,便赞许点点头:“大奶奶学得甚快,今日老奴便再教教些做账的把戏,听不懂也没什么,咱们学了再悟。”
阿窈学得头晕脑胀,偏生杨岑也不放过她,仍跟她七拉八扯的。
“你听没听过我们杨家祖传的凌云枪?等我好了,给你耍上一段。”
阿窈立刻有了兴致:“真的?你也会?”杨岑格外兴奋,他用下巴点点就挂在对面墙上的宝剑:“我跟师傅练了三年,可不是白练的.....”
那把宝剑自从他直到自己有望能下地之后,便一直挂在那里,日日看着,时不时还用能比划的胳膊来上两招。
在杨岑打断了嬷嬷三次之后,她终于不满了,不好说阿窈,只能沉下脸看着杨岑:“岑哥儿,如今太太交代了,半月就得让大奶奶上手,哥儿这样子,倒误了奶奶。”
这老嬷嬷看着杨岑从幼时长大,杨岑不敢不听,只能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儿。
好在,有趣儿的事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