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换妾 宁寗 7509 汉字|5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他抬首看去, 便见那武安侯剑眉微蹙,但很快他那敛紧的眉目便舒展开来,面露惊奇道:“哦?那位柳姑娘竟是沈大人的妾, 当真是看不出来, 先前在鹿霖书院,沈大人对她竟是无半分爱怜。”

  沈韫玉闻言唇间笑意微僵,哪里听不出孟松洵是在讽刺他。

  “这妾室到底不是正妻,下官确实不怎么宠爱柳氏,可也未曾亏待过她,毕竟无论如何, 她都是下官后宅里的人。”

  他将最后一句话重重强调了一遍, 末了,含笑定定地看着孟松洵, 分明是再平和的场景不过,可看着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旁的小厮吉祥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竟从中看出几分剑拔弩张来。

  片刻后, 沈韫玉躬身鞠了一礼, “那侯爷, 下官便先告辞了。”

  孟松洵颔首, 浅笑着看着沈韫玉离开, 眼见那马车渐行渐远, 他唇边笑意敛起, 眸光逐渐沉冷下来, 锐利的眼神中透出的浓重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打那个雪天在路上偶遇柳萋萋, 他一直以为她是哪个贵府的奴婢, 却从未想过她竟会是沈韫玉的妾。

  怪不得, 当他问她想不想离开沈府时,她会露出那般绝望的神情仿佛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一般。

  不曾亏待?

  沈韫玉怎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她若真的过得好,怎会在那样寒冷的雪夜忍着冻独自走回沈府。

  还有那日在鹿霖书院,沈韫玉只消有半分在乎她,又如何下得了狠心,命人冲她放箭。

  她的胆小唯诺,战战兢兢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要是沈家真的对她好,她哪里会变成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想着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孟松洵右手不自觉攥紧,须臾,只听一阵碎裂声,那装着通草花的木匣从中间裂开一道大缝,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而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

  片刻后,孟松洵沉了沉呼吸,尽力压下胸中几欲翻涌而出的愠怒。

  他纵然想立刻冲进沈家将她带出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冷静。正值他上任大理寺卿的紧要时候,如今不知有多少双打探的眼睛在盯着武安侯府,若她真是念念,想要将她带出沈家,需得万分谨慎,从长计议才好。

  那厢,柳萋萋正慢悠悠往沈府的方向而去,所谓“马车在等她”一说自然是子虚乌有,来时租骡车的钱都是秋画掏的,她身上哪里有余钱供她坐马车的。

  幸得今日没有下雪,天儿也不算太冷,这般走过去,快的话,大抵大半个时辰就能抵达沈府。

  她垂眸看了眼手上装着通草花的木匣,眸中漾出几分笑意,旋即拢了拢衣领,挡住肆无忌惮往里钻的寒风,缓步往前走。

  走出升平坊,又走了一条街,蓦然有一辆马车从身后驶来,柳萋萋忙退到一旁避让,谁知那马车竟是在她身侧幽幽停了下来。

  正当她茫然之际,却见车帘一掀,露出张熟悉的脸来。

  沈韫玉双眉紧蹙,冷冷道了句“上车”。

  虽不知沈韫玉缘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柳萋萋犹疑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在吉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见她恭敬地唤了声“二爷”,便面无笑意,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在马车最边上坐下,沈韫玉沉下脸,竟不觉有些气闷。

  分明方才那武安侯给她簪花时,她笑意明媚,一双眼眸若盛了星子般璀璨,都让他不禁晃了神,一瞬间竟觉得柳萋萋生得很美。可缘何此时面对他,却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沈韫玉压了压唇角,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放在膝上的木匣上,她双手捧着那木匣,一副颇为珍惜的模样,却是令沈韫玉忍不住在心下轻嗤一声。

  一枝廉价的通草花罢了,怕是还没有他买给她的脂粉来得值钱,值得让她稀罕成这般。

  他索性别过头,不去看那碍眼的木匣。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般沉默着回了沈府。

  柳萋萋一路跟着沈韫玉回了竹韧居,料想他定是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她,才会顺道载她回来的。

  眼看他一言不发地往主屋而去,柳萋萋也不打扰,极有眼色地默默地转了步子。

  沈韫玉向前走了几步,偶一回头,才发现柳萋萋已准备回她的东厢了,甚至连以往都会道的一句“谢”都没有对他讲。

  他双眉蹙起,本欲回他的主屋去,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倒转回返。

  柳萋萋方才推开东厢的门,就见一道身影从后面进来。

  她不由得诧异道:“二爷,您……”

  见她一脸疑惑茫然的神情,沈韫玉略有些不喜地拧眉,“这是我的院子,我来这儿难道不可吗?”

  倒也不是不可,只柳萋萋有些奇怪,这三年来,除了她受罚那回,他抱她回来,他对东厢甚至她这个人向来避之不及,何曾主动进来过。

  她也不知沈韫玉今日为何这般反常,闻言只低身福了福,“妾身不敢。”

  她分外平静冷淡的语气让沈韫玉心下那股不虞更浓重了几分,若是放在从前,他愿意来这东厢,她定然会十分高兴。

  看来是还未从上次那桩事儿里释怀。

  沈韫玉环顾了一圈同上回进来时一样略有些空荡荡的东厢,缓缓在圆桌前坐下。

  柳萋萋燃了烛火,回身去看圆桌上茶壶,见里头的茶水已然冷透,恭敬道:“妾身这儿并无热的茶水,要不妾身这便去烧一些。”

  “不必了。”见她作势要出去,沈韫玉忙拦,少顷又道,“往后这种烧水的事儿,让院里的下人去做就是。”

  听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这话,柳萋萋垂眸,唇角微勾,露出些许自嘲的笑。

  他怕是有什么误会,在这个院里,甚至在整个沈府,她名义上虽为姨娘,实则和下人没甚区别,哪里差遣得动她们的。

  可即便如此,柳萋萋仍是乖顺地道了声“是”。

  见她埋着脑袋站在那儿,沈韫玉抿了抿唇,开口让她在一侧坐下。

  两人谁也不说话,深深的寂静在整个东厢蔓延,许久,沈韫玉才缓缓开口道:“先前在鹿霖书院的事,你也需体谅我几分……我也是迫不得已,若非有得选,我定然不会选择命人放箭。”

  柳萋萋抬首看去,没想到沈韫玉会同她说起此事,她本以为他命人给她送了几回汤,便已心安理得将此事抛诸脑后了呢。

  但似乎也没甚差别,他方才这话,好似在同她道歉,可从中却丝毫听不出对她的歉意,反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似乎那天他纯粹是逼不得已,全非他的过错。

  柳萋萋勾唇冷笑了一下,淡然地看过去,一字一句道:“妾身自然体谅二爷,二爷神机妙算,命人放箭前必是想好了,觉得妾身天生命大,或是那箭手的箭术精湛,一箭过来定不会轻易要了妾身的性命,是吧?”

  她说得从容自然,面上未显露出半点怒火,一时竟是堵得沈韫玉哑口无言。

  若是她发怒倒还好,可她越是这样满不在意,沈韫玉心下越是堵得慌,他抿了抿唇,软下语气:“我知你心头有气,此事确是我愧对于你,也会好生予你补偿。”

  他顿了顿,看着柳萋萋冷淡的神情,又忍不住道:“只是……你今后得需安分一些,母亲良善,不曾拘着你,但你也要乖乖呆在府里莫要随意跑动。说起来,若你当初不去那鹿霖书院,又怎会横生出这些枝节。”

  柳萋萋皱了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竟听到了这样荒唐的话。

  原看到沈韫玉躲避的眼神,柳萋萋还以为他是真心愧疚,不曾想到最后,却仍是怪到她的身上。

  对,她是有错!

  她错在当初不该对沈韫玉心存幻想,觉得他是个可托付之人,错在觉得他就算不喜自己,也还是个公正良善,能分得清是非对错的人。

  真可笑,就凭他救了自己的命,凭他写的那些字与文章,她当年怎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一股止不住的悲哀自心底漫上来,柳萋萋蓦然站起身,看向沈韫玉,“爷冷吗?妾身这就将炭火给您燃上。”

  眼见柳萋萋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沈韫玉本想阻拦她,却见她已兀自站起身,取了放在角落里的炭火点燃。

  正当他不明所以间,那点燃的炭火已然飘出滚滚烟尘,在屋内迅速弥漫开来。

  嗅着这股呛人的烟气儿,沈韫玉眉目深蹙,掩唇正欲咳嗽,那厢站着的柳萋萋已然捂着嘴疯狂咳喘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的脸便彻底失了血色,那剧烈的咳声令人心惊肉跳,似乎下一瞬能从喉中生生咳出血来。

  沈韫玉起身一脚踢翻了那烟尘滚滚的炭盆,慌忙推开四下的窗扇通风。

  好一会儿,才见柳萋萋停止喘咳,面上稍稍恢复血色。

  “这些炭火是怎么回事!府里分放物什的下人是如何做事的!”

  柳萋萋难受地捂着胸口,斜眼看着沈韫玉勃然大怒的模样,嗤笑了一下。

  她不知沈韫玉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白。

  “府里有谁不知妾身嗅觉灵敏,那些下人再怎么胆大,想必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做事……”她也不绕弯子,直勾勾地看着沈韫玉,“有没有可能是夫人良善,疼爱妾身呢?”

  她着重咬了“夫人良善”四个字,顿时令沈韫玉的面色变得难堪起来。

  他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旋即折身一言不发地疾步离开了东厢。

  正守在东厢外偷偷摸摸探看里头情况的吉祥,见沈韫玉一脸愠色地出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二爷”。

  “将林管事叫来。”沈韫玉沉声往主屋走,边走边道,“我要亲自问话!”

  吉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看沈韫玉这般神态,只觉大事不妙,赶忙应声下去办事。

  东厢内,柳萋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炭火,余光瞥见在外头鬼鬼祟祟往里张望的梅儿和阿杏。

  她冷着脸走到窗前,毫不客气“砰”地将门和窗扇通通闭拢。

  末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木匣,将那只通草花从里头取出来。

  放入她的妆匣前,柳萋萋坐在那枚铜镜前,将那折枝海棠放在鬓边比了比,磨花的镜面只模模糊糊映出一个影子。

  她不自觉抿唇而笑,好一会儿,才将那只通草花仔细收入妆匣之中。

  窗外蓦然喧嚣起来,伴随着物件打碎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沈韫玉在教训什么人。

  柳萋萋敛了笑意,也没去理睬,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睡下。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虽她向来瞻前顾后,选择息事宁人,但不代表她永远会忍气吞声。

  沈韫玉既说赵氏对她还算不错,那便亲眼让他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不错法。

  柳萋萋洗漱罢,烧水灌了个汤婆子,便倒头在床榻上躺下,或是出了口恶气,她心情畅快,难得一觉无梦到天亮。

  翌日,日光透过窗扇,在床榻上投下精致的窗棂雕花,柳萋萋依稀听到几下敲门声,模模糊糊睁开眼,便听门外有人道:“柳姨娘,您醒了吗?小的给您送东西来了。”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然怎会听见府里的下人用这般恭敬的态度同她说话。

  她稍稍掀开被褥,冬日的寒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冻得她一哆嗦,人顿时也清醒了几分。

  她扯过挂在圈椅上的衣裙穿好,才起身下榻去开门。

  乍一看到外头的场景,她不由得惊了惊。

  府内林管事带着几个家仆和婢子冲她殷勤地笑了笑后,便命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里抬。

  柳萋萋细细一瞧,其中有上好的炭火,一些崭新的被褥,甚至还有胭脂水粉。

  “林管事,这是……”见他们把东西取出来往她屋里摆,柳萋萋不禁纳罕地问道。

  “柳姨娘,从前是小的疏忽,没有顾及到您。”林管事点头哈腰道,“往后你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便是,不必客气。”

  看着林管事这恭敬的模样,柳萋萋略有些不习惯地拧了拧眉。这位林管事是沈夫人赵氏的人,因为赵氏厌恶她,林管事也素来对她爱搭不理,今日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便对她变了态度。

  柳萋萋想起沈韫玉昨夜的斥责,又看了眼屋内添置的物件。

  难不成是因着昨日的事儿,那位二爷觉得有愧于她,才会命林管事这般做的?

  正当柳萋萋对着自己焕然一新的东厢愣神之际,一人急匆匆跑进了竹韧居。

  柳萋萋定睛一看,不由得诧异道:“秋画,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怎的不在家多待几日。”

  秋画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拉住柳萋萋便道:“我哪里还待得下去,姐姐怎就不告诉我,二爷居然做了那样的事。若非阿祐同我提起,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当真是气死我了,我今日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姐姐好生出这口气。”

  见她这副冲动的样子,柳萋萋忙拽住她,她就是怕秋画这般,才没有把那事儿说出口,她看了眼屋内,忙道:“事情都过去了,二爷他……他也觉得愧对于我,你瞧瞧,这些都是二爷命人送来的。”

  秋画草草往里瞥了一眼,却是一声冷笑,“那又如何,这些本就是他该给姐姐你的。如今送这些来,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算得上什么补偿,他根本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见她气得想往正屋冲,柳萋萋死死拖住她,看了眼那紧闭的正屋门,撒谎道:“爷不在,我知你为我生气,但这样也无济于事啊。”

  “不在我也要说!我早就憋得一肚子火受不住了。”

  秋画说罢,毫不客气地对着院子嚷嚷,唯恐人听不见,“你说说,你进沈家门五年,二爷不宠您也就罢了,你又没做错什么,夫人无端端磋磨你又算怎么回事儿。明知道你嗅觉灵敏闻不得烟气儿,还偏给你送最次等的炭,这是要害死你啊!还有那日在鹿霖书院,你被凶犯劫持,二爷为了抓人,罔顾你的性命,竟让人冲你放箭,他就压根没想过你的死活……”

  东厢正在忙活的几个家仆和婢子闻言皆露出震惊的神情,着实没想到原来夫人和二爷竟对柳姨娘做了这样的事。

  谁是谁非,他们心下再清楚不过,虽得同情这位柳姨娘,但到底不敢多言,只一个个低下脑袋,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见秋画越说越激动,柳萋萋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往院子的角落里拽。

  “可别说了,仔细传到夫人的耳朵里,给你一顿好打。”柳萋萋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才不怕呢。”秋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不禁哽咽道,“昨夜听阿祐说起那事儿,我气得一夜未睡,我就是替姐姐委屈……”

  她家姐姐在沈府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好,可这二爷再不喜姐姐,也不该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若真有什么闪失,指不定今日她就见不到姐姐了。

  这般想着,秋画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好一会儿,待冷静了一些,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姐姐,你说我这么一骂,夫人会不会连你一块儿责罚?”

  “这会子想起会连累我了。”柳萋萋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安慰她道,“无妨,便让夫人打吧,左右我皮厚实着,也不怕她打我,要说你今日这一骂,可替我狠狠出了口恶气呢。”

  “姐姐,你可真好……”秋画抬手抹了抹眼泪,声儿都含糊不清了。

  柳萋萋笑着伸手搂住她。

  她哪有什么好的,只是她为人处世向来简单,秋画待她好,她便愿意千倍百倍地报答回去。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这世上愿意以真心待她的人终究不多。

  隔着正屋的隔扇门,此时的沈韫玉就在南面书房。

  这屋子的隔音再好,也架不住秋画这么嚷嚷,吉祥看着沈韫玉逐渐沉冷的脸色,忙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这般侮辱主子,我看她是不想活了!二爷,要不小的这就叫人将那丫头抓来,打上二三十棍,让您好生消消气。”

  沈韫玉提笔的手微滞,旋即抬眸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必,莫做多余的事,出去吧。”

  “诶,是,二爷。”吉祥连连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沈韫玉凝神继续书写,可到底还是被方才外头的声儿扰乱了心绪,笔一斜,原本整洁的纸面上留下一长条突兀的墨渍,写了大半的纸就这般废了。

  他蹙了蹙眉,片刻后,略有些烦躁地将那纸张揉成团,重重丢出了书案外,就像想将那让他心烦意乱的柳萋萋一并丢出脑海。

  分明这三年来,他都不曾怎么在意过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妾,可怎的近日,她总扰得他心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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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当年做主将她抬进沈府,哪里是替他挡灾的,近日的桩桩件件,这柳萋萋根本就是在给他惹祸。

  昨夜他还梦见了柳萋萋遭方系舟劫持的场景,梦里的她被他安排的箭手一箭射穿了胸口,临死前,她嘴角淌着血,含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透出浓重的哀怨和嘲讽。

  下一秒,她便化身成了鬼魅飘到他面前,那双冰冷的手缠住他的脖颈,用空幽摄人的声儿贴在他耳畔一遍遍问他,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他杀死。

  沈韫玉是被梦惊醒的,醒来后望着黑漆漆的屋子,他一个劲儿告诉自己,梦只是梦,柳萋萋并没有死,尚且安然无恙地活着。

  可很快,思及梦中的情形,他便忍不住会去想,若那日武安侯的箭未能射落他命人放的那箭,是不是柳萋萋就会落得和他梦中一样的下场。

  他辗转反侧,再没了睡意,眼前不断闪现柳萋萋临死时看着他的眼神和她问的那些话。

  沈韫玉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他当初不过一时脑热做下了那个决定,如今也感到了后悔,亦在尽力做出弥补。

  到底还想让他怎样!

  再这样下去,此事怕不是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

  京城,越茗居。

  明日便是除夕,从越茗居三楼雅间眺望,整个京城张灯结彩,满溢着过节的喜气。

  凛阳侯府三公子邱辞看着坐在眼前,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孟松洵,忍不住道:“陛下着你年后便去大理寺上任,这敕碟与告身都送到你府上了,你怎的还不高兴呢。我记得从前你我还在鹿霖书院时,有空你惯爱跟着施大人去查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如今得偿所愿,该欢喜才是。”

  孟松洵啜了口茶,淡淡“嗯”了一声,没甚大的反应,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邱辞定定看了他半晌,到底还是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去鹿霖书院,还破了那桩举子凶杀案,并非巧合吧?”

  他很了解孟松洵,他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此番突然因着这桩大案坐上了大理寺卿一职,若说全属偶然,他实在是不大信。

  孟松洵没有回答,只蓦然问道:“那位刑部沈郎中你可了解?”

  他之所以问邱辞,也非随口一问,邱辞这人在朝中领了个闲职,虽无大的志向,但素来爱探听朝廷官员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又因着人缘好,可谓掌握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邱辞虽不明白他怎就突然问起此人,但思忖半晌,还是道:“了解得倒是不多,只知那位沈郎中是迹北人士,寒门出身,科举入仕,又拜在刑部尚书褚大人门下,颇受褚大人器重。不过这刑部与大理寺虽有联系,但将来你与这位沈郎中当不会有太多接触,问他做什么?”

  “他成亲了吗?娶的是哪家姑娘?”孟松洵又紧接着问道。

  邱辞闻言一脸费解,深深看了孟松洵几眼,才确认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错。可怎跟个媒婆似的,好端端还关心起旁人的家事来了。

  “好似不曾成亲,但听说沈郎中的母亲一直在为沈郎中筹谋婚事,他如今二十有五,想来最迟这婚事明年也该定下来了。”他顿了顿,又道,“前几日,我还听到了传闻,说褚大人有意将自己的三女嫁予沈韫玉为妻。”

  褚家三女……

  孟松洵似是想起什么,剑眉微蹙,眸光不由得沉冷下来。

  见他今日对沈家之事格外关心,邱辞不由得将心下猜测道出口:“你不会同我母亲说的那般,真的喜欢沈郎中那个妹妹吧?”

  先前凛阳侯府特意办了品香宴替孟松洵相看,后他听他母亲凛阳侯夫人说起,他这位向来对男女之事淡漠的好友竟破天荒地问起了那位沈郎中的妹妹。

  听说那位是个姿容绝佳的,指不定孟松洵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又不好直接问询,才七拐八绕地问起了她那位兄长的消息。

  看着邱辞一脸惊诧的模样,孟松洵蹙了蹙眉,正欲否认,便见厢房门被推开,李睦拿着一封信笺急匆匆地入了内,气喘吁吁道:“爷,送,送来了……”

  李睦也不知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让他家爷对他再三嘱咐,一旦送达便立刻呈到他眼前来。

  孟松洵神色微变,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过李睦手中的信笺,快步走向雅间的锦缎螺钿百鸟朝凤坐屏后。

  他甚至来不及好生打开信封,只迅速撕开,取出里头的信纸。然将信纸捏在手上的一刻,孟松洵动作一滞,却是沉默着久久未动。

  几日前,他命人快马加鞭去了趟迹北,便是为了查柳萋萋的身世。

  如今他想要的都在这封信笺里,可若她不是念念,可若她真是念念,他又当如何。

  迟疑许久,孟松洵才似下定决心般缓缓展开信纸,至上而下细细揽了一遍。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后,他先是怔愣了一瞬,旋即唇角微扬,眉宇间的凝重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据信上所说,柳萋萋的父亲母亲在二十余年前曾来过京城,并在此定居了一段时日。

  关于这对柳氏夫妇,孟松洵依稀有些印象,顾夫人还在世时,乐善好施,时常帮助一些穷困的病患,用香方替他们医疾。

  柳家夫妇也曾受过顾夫人的救命之恩,若非当年顾夫人出手相助,恐怕那位柳夫人早已撒手人寰,两人虽是贫困,但都是懂知恩图报之人,每逢年节都会提一篮子自家的鸡下的土鸡蛋来顾家拜年。

  顾夫人当年带着两个孩子锁在屋内,看似被大火活活烧死,但兴许那屋里其实有旁的可以逃跑的通道。

  念念跑到了柳家求助,转而被柳家夫妇偷偷带回了迹北藏起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孟松洵将信笺收进袖中,提步出了屏风。虽他看起来面色如常,正坐在那儿饮茶的邱辞却是一眼瞧出他此时心情极佳。

  “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邱辞笑道,“不如说出来,让我同你一道乐乐。”

  孟松洵并不理会他,只自顾自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须臾,倏然问道:“你说,若我想要一样东西,该如何才能得到他?”

  邱辞闻言愣了一下,他总觉得今日的孟松洵格外反常,还问了许多平日里根本不会问的话。

  不过他想要的这样东西若是轻而易举地能得到,想来他也不会让他来帮忙支招。

  邱辞谨慎地问了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人还是物?”

  孟松洵含笑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人。”

  邱辞不由得惊了惊,他伸手指向孟松洵,一时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你不会真的春心萌动,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不会真是那沈家姑娘吧,若你真喜欢她,那还不简单,直接叫你长嫂安排人上门提亲便是,能与武安侯府结亲,想必那沈家定是求之不得。”

  见孟松洵听得这话,并无多大的反应,邱辞心下一咯噔,生出不好的想法,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不会你看上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吧,是已经定下了婚事?还是嫁了人?”

  “倒是未定下婚事。”孟松洵淡淡答。

  “那便好……”邱辞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玩笑道,“除却这有夫之妇你怕不是得上手抢,其余什么样的姑娘你武安侯怕娶不到手。”

  然他的笑意才舒展开,下一瞬看着孟松洵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朝他看来,邱辞上扬唇角不由得又缓缓耷拉下来。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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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松洵用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这提议倒是不错。”他薄唇微抿,分明神色温柔,可凌厉的眸光和说出口的话却令邱辞背脊一僵。

  “既是不能名正言顺,那便光明正大地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烧了一天,喉咙痛到吞刀片,烧得倒不是很高,至少没破39,但直接失去味觉了,吃啥都没味道,还能恢复吗?吃货一整个大绝望,感觉失去了人生最大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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