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纠结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广州之行在预期之内结束, 五阿哥干脆和李光地提议,去福建玩玩。
福建泉州是李光地的故乡,时隔多年, 李光地再次回到故乡, 不禁热泪盈眶。他向五阿哥拱手:“还望五阿哥能容许微臣, 回乡祭拜家母。”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为老夫人上柱香吧。”看着李光地露出拒绝的意味,五阿哥忙道, “您是我福晋母亲的义父,说起来,我和李大人也算是认上亲了。广州此行,李大人与我相处融洽,教会了我许多道理。胤祺不为老夫人上柱香, 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还请李大人切莫推辞。”
李光地叹了口气:“如此, 老臣就多谢五阿哥了。”
李光地的母亲安葬在安溪县湖头乡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风景秀美宜人,山清水秀。火红灿烂的刺桐花开得正旺,给人以勃勃生机。
五阿哥祭拜过李大人的母亲, 自由地在附近的几个村落里游玩赏花。南边村子的取名总是很有趣的。
南边不像北方, 土地平整。相反,南方多山多水,形成的大多是自然村落。一个村子若是靠近溪水的南边,那村子便叫做南溪;若是再多几株幽兰, 村子就叫兰溪。还有叫黄泥坎、北山岭的, 皆是根据地理条件取名,倒是颇为有趣。
身在泉州, 看到小茹喜爱的刺桐花,五阿哥开始想念远在京城的小茹和孩子们了,不知道饺子有没有调皮,也不知道小茹有没有发现汤圆身上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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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五贝勒府。
纯茹正在招待回京的阿兄施延圭。
看着纯茹脸色红润,面带喜色,施延圭笑道:“我原来还担心你的这桩婚事,现在看你这样,当初倒是我多虑了。”
“多谢阿兄为我忧心。阿兄游学归来,之后要留在京城吗?”纯茹问道。
施延圭摇摇头:“天地之广,令人神往。祖父尚在,施家出息的子弟也多。我在宫里当伴读的那些年虽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到底觉得浅薄,不够深刻。我这些年在江南一带,看各朝各代的遗迹,倒是多了几分对天下兴亡的感悟。我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界之狭窄,宛若井底之蛙。”
纯茹有些羡慕:“真好,我也想出去玩。几年不见,阿兄倒是超脱得宛如仙人一般了。对了,阿兄还没见过我的两个孩子吧。我让他们出来见你。”
纯茹吩咐一边的小丫头:“去把两位小阿哥带出来。”
“是。”那小丫头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纯茹有些疑惑:“说起孩子,阿兄怎么如今还没娶妻?”施延圭比五阿哥大五岁,和太子一般年纪。五阿哥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施延圭也就二十九了。就算是放在晚婚晚育的现代,这个年纪的男子,一般也有孩子了。
施延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世间女子皆苦。就如你这般的性子,不也只能在这京城里转悠,最多去城外的田庄上小住几日。我这些年习惯了自由,也不愿再将女子束缚在后宅之内,干脆就不娶妻了吧。反正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在,施家二房也不用担心绝了子嗣。”
纯茹皱着眉头反驳道:“阿兄的话,当真是好生奇怪。不愿女子受后宅束缚之苦,和阿兄不娶妻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若是阿兄有了真心相爱的女子,不是应该将她带出后宅,与阿兄一同游玩于山水之间吗?”
施延圭笑着摇摇头:“是,小茹说得对。但因为我既不敢反抗这世俗伦理,又不愿将自己束缚期间。就只好这般自我安慰,聊以余生罢了。”
纯茹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位兄长的所作所为。
这世间,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就如她,没嫁给阿祺之前,她喜欢在苏州和杭州之间来回跑,去拜访那些隐居其中的老先生们。而现在,她最多只能在田庄里看看她的新成果了。不同地区,地理不同,气候不同,她却因为束缚,而无法收集。但事实上,朝廷只是规定皇子皇孙没有旨意,不能随意出京,但并没有明文规定福晋的出行。她,只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罢了。只是现在两个孩子还小,等他们大些了,她就自己出去玩吧。
正巧半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纯茹就向施延圭介绍:“白净些的是哥哥汤圆弘旸,晒得和黑皮猴子一样的是弟弟饺子弘皎。饺子,汤圆,快叫舅舅。”
两个孩子立马叫人:“舅舅好。”
虽然饺子嘴上叫舅舅叫得很甜,心里却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个舅舅,大概就是额娘常常提起的阿兄了吧。只是这个舅舅和皦如舅舅、齐布琛堂舅舅都不一样,他可是额娘的表哥呢。人家都说姑表亲姑表亲,他可得盯牢了,等阿玛回来就向阿玛邀功。
施延圭笑道:“今日来得不巧,没给你们准备见面礼,等我回府之后再命人送来吧。”
“谢谢舅舅。”两个孩子乖巧道。
施延圭望望远处的晚霞:“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阿兄留下一起用膳吧。”纯茹劝道。
“不必了。我改日再来看你。你也不必送了。”
施延圭走了,两个孩子陪着纯茹用膳。
五贝勒府的饭桌上不用下人伺候,所以围着小饭桌的也就只有纯茹和两个孩子。
汤圆夹了一筷子鱼腹部的肉,小心地挑去鱼刺,这才放到纯茹碗里。
“额娘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是想阿玛了吗?”汤圆问道。
纯茹摇头:“我在想我以后……你们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额娘,我和哥哥才六岁,现在想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早了?”汤圆的嘴里还塞着东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额娘,这个有芒果干的这个肉好好吃,明天还叫厨房的人做吧。”
纯茹给饺子夹子块咕噜肉:“饺子,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额娘和你说过多少遍了。”
“对不起嘛,我下次一定记得。”饺子嗷呜一口把肉咽下去,显然没把纯茹的话听进去。
饺子微笑:“额娘,我以后想要做医生,你说好不好?”
纯茹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恍惚间,她记得有个孩子也这样对她说过:“小茹妈妈,以后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医生,帮助像我这样的孩子,摆脱病苦。小茹妈妈,你说好不好?”
“汤圆——你是汤圆——”纯茹愣神地看着汤圆。
饺子有些奇怪:“额娘,哥哥本来就是汤圆啊。额娘,你怎么了?”
纯茹并不理会饺子的话,她把汤圆抱进怀里:“你是我的小汤圆……”
汤圆微笑:“小茹妈妈,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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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扫过后,五阿哥就跟着李光地踏上了归程。
“阿哥可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李光地问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倒是对这位少年的好感剧增。一是因为五阿哥和施家的关系,二则是五阿哥自身的平易近人。
五阿哥摇摇头:“我还没想清楚。我这个人其实惫懒得很,事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是宁愿和福晋一起游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的。只是宗室的规矩您也知道,我来这世上这一遭,也总得做出些事情来,才算是不虚此行。”
李光地笑笑不说话。这个五阿哥,和那孩子的性子还真是像,也算是一段好姻缘了。
五阿哥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件大事。
大名鼎鼎的索相索额图,太子的亲叔公,因为“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被宗人府拘禁了。
索额图之所以是被宗人府囚禁,而不是官府,就是因为他的两个侄女,一个是皇上的元后孝诚仁皇后,太子爷的生母,一个是皇上的平妃,孝诚仁皇后的妹妹。所以他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官府无从管辖,只有宗人府才有这个资格。
索额图出事,最急的就是太子胤礽。他连忙向南巡的康熙上加急的折子,却从没有得到康熙的回应。没办法,胤礽只好找五阿哥帮忙。
“小五,二哥也不要你帮别的,也不会连累了你。”胤礽叹了口气,“十三的两个妹妹养在宜妃宫里,我听说你和他要好。十三现在在汗阿玛身边也有几分面子。你写信帮我问问他,汗阿玛到底有没有收到我的折子就行。”
“好,二哥,我现在就写。”五阿哥立刻点头。
信在胤礽的眼皮子底下写好,密封,交给他,让他递折子的时候顺便一起让人送到江南。
“好兄弟,二哥没白疼你。”太子拍了拍五阿哥的肩。
五阿哥注视着太子的眼睛:“二哥,以前我就和你说过,索额图会连累你。我虽然帮你写信,但我心里还是不赞同,二哥你为了他向汗阿玛求情的。”
“小五——够了——”太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叔公他……他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你明白吗?叔公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可以弃叔公于不顾呢!”
况且,若是他放弃叔公,岂不是让追随他的人心寒?这些事情,小五这个朝中没什么势力的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五阿哥缓缓道:“我记得二哥以前说过,要做一个好太子,还百姓一片清明。二哥,你还记得你当初的誓言吗?”
“宫里还有事,二哥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太子狼狈逃离,不愿意去回想自己年少时的蠢样。
五阿哥望着太子匆匆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帮太子写信了?”纯茹从屋里走出来,从背后抱住五阿哥,“大概没什么用吧。毕竟这只是一个帝王感到继承人对他威胁的借口罢了。不过,索额图行事确实是……”
五阿哥反过来抱住纯茹,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他是我哥哥啊。虽然我们兄弟之间没有像饺子和汤圆那么亲密,可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亲人。可惜,我似乎无法改变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