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绫辻行人坐在椅子上, 右腿屈起，左手臂压在支起的左腿膝盖上，下巴正好靠在高度适合的手肘上, 脑袋微微倾斜，看着稍微有点可爱。绫辻行人眼神无波无澜默默注视着做3D建模的安乐乐。

　　安乐乐每隔几分钟抬头便能看见坐姿桀骜不驯的绫辻行人默默无言地盯着她看, 虽然他表现出来的眼神很平静, 但是……是她想多了吗？那种像是想要摸摸头的狗勾眼神是绫辻会有的吗？

　　再抬头看过去，绫辻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甚至有一丝丝你还没有完事吗的无奈之感。

　　安乐乐望天, 随手摸摸蹦跶着带着一团算好了的数据来求夸奖的玫瑰色星云, 捏了一段代码，仿佛是投喂小零食一般扔过去，星云忽地从絮状的身体中扩出一个大空洞, 像是张大了嘴将安乐乐捏的代码吞了进去。

　　绫辻行人伸手捏起都快要具现化出一条尾巴来摇的星云，他伸长了腿走下孤零零的椅子，面无表情地晃了几下没有实体的数据团。星云配合着露出了被晃晕了的圈圈眼。

　　“它怎么过来了？”仿佛是冰凌互相碰撞, 清脆冰凉的磕碰声撞进人的鼓膜，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它本体还在御柱塔里镇压石板, 我在神社的计算机上搭了一个接口让星云连接过来, 让它过来帮我计算一些东西。AI就是这点好，只要运算空间还有, 用多个‘身体’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完全不成问题。”思考方式偏向科学侧的安乐乐更信任自己创造出来的AI。

　　是啦是啦，她自己也知道一个超级AI在现代科技发达的社会里会有多大的力量, 所以她会好好设计星云的逻辑模块, 机器会有逻辑，人类有时候是没有逻辑的。

　　“你在算什么？”即便绫辻行人自己本人是个优等生，但这并不代表他能看懂安乐乐敲出来的代码是什么意思。

　　“重建一座城市要用到的计算量。”安乐乐比划了一下横滨港预计填海造陆的范围, 周围临时搭建的浮岛，“我把这个收到备用计划里，横滨这个地方很有问题，说不定哪天就炸了，先空出一个地方来当临时避难所。未来再发展成卫星城，也不亏。”

　　“非时院下属机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绫辻行人把星云拎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玫瑰色小星云愣生生气到膨胀。在它胀成排球大小前，安乐乐用手戳了戳它特意具现化出来代表眼睛的两个小黑点，像是逗弄小仓鼠的小耳朵那般指尖用撩撩。

　　星云像是喝醉的棉花糖一样晃晃悠悠地躺倒。

　　绫辻行人将星云接手，放在掌心里揉搓，他的权限和安乐乐相同，不可攻击，不可隐瞒。出于对安乐乐的尊重所以他才没有直接从星云哪里得到答案。

　　“其中一个里面专门养着可以占卜未来走向的异能者，我没有有收到横滨要被定点爆破的报告。”绫辻行人慢条斯理地说，手里的星云渐渐有了实感，像是一团轻盈棉花，他颇为惊奇地挑了一下眉，像是搓毛线一样挑出一股玫瑰色的星尘细细搓磨。

　　他看着一点点变成一根线的星云，轻笑了一声，他刚刚不过是下了一个给他展示最新技能的指令，没想到星云可以实体化了。

　　金发红眼容貌昳丽的少年笑得像是融化的冰川，仿佛连刺骨的雪水都变得温柔起来。

　　绫辻行人抬起好似最上等的红宝石般纯净剔透的眼睛，微微眯眼，嘴角勾起一个略带不怀好意的坏笑，“你最近也没有出手重新再把横滨这块地犁一遍的想法。”

　　简而言之，他的潜台词就是在说安乐乐即使在未雨绸缪，做的

　　未免也太早了。

　　不要对他说谎。红石榴色的眼睛完完全全地倒映着面对面的少女。

　　安乐乐纠结地挠了一下脸，其实告诉绫辻行人也不是不行。她移开了重建计划的光屏，打开了后台真正在运算的核心数据。

　　“我回来之后一直在重建mooncell的核心，当然，我删减了很多东西，不然我是一辈子都别想看见mooncell了。”

　　投影在半空中的光屏中央是一个缺了几块的魔方团，空缺处有源源不断的数据代码在流入魔方体。

　　在安乐乐从时之剧场里回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在现实里把mooncell复刻出来，绫辻行人进入过她的思想亲眼目睹和感受过mooncell的真实模样，虽然估摸不准它真正的运算能力，但是能被安乐乐这么珍而重之地保管在意识海里。它的威力绝对是能够匹配得上她的重视。

　　她不正好有一个想要计算清楚的数据么，那串有缺损的坐标。安乐乐的因缘之地，重点标注，看上去她非常要回去的地方。

　　收敛心中浮现的种种，绫辻行人明面上不过是好似因为看见了复刻的简易版mooncell而愕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奇怪，绫辻行人很可能被BB科普过一遍月圣杯甚至月之圣杯战争，安乐乐装作无意般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个代码。看见绫辻行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安乐乐的手一抖，只打算敲23个字节的无意义数据又多打了7个出来。

　　事实上，安乐乐是和太宰治同类型的胆小鬼，只不过她要更幸运一点，她一直都有遇见很好的，愿意带着她步入光明的同伴。

　　她只会在完全可控制的范围内主动出击，有任何超出预料的不可控因素存在，安乐乐反而愿意随波逐流，哪怕是被牵着鼻子走也无所谓。因为都是不可控了，你再怎么反抗也是阻止不了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安乐乐尖尖的尖牙咬了一下柔软的口腔内壁，柔软和刚硬的触碰，疼痛便产生了。

　　安乐乐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等待着绫辻问她为什么要复刻mooncell——因为她想要算出那串坐标究竟是不是她来自的地方。

　　“mooncell，太阳系最古老的人造物。”绫辻行人细数mooncell的头衔，没有说出月圣杯这个词，“运算能力超强的超级量子计算机。”

　　“你要用它来算什么？星云的运算级别算不了？”

　　“我在造星云的时候，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它用光来运算和储存信息，星云可以说算是初级版的mooncell，但是还是比不上它。mooncell的运算系统，我也没有真正地理解，现在我只不过是在原样复刻罢了。它是能够推演地球未来的超级量子计算机，甚至是平行世界的可能性同样能预演，连你要达成什么样的未来，它都能给你逆推算出达成的条件。”

　　月圣杯这部分的“许愿”机能绫辻行人被BB科普过，但是星云的潜力这么强，绫辻今天才知道，显而易见，安乐乐给它定下的目标便是下一个月圣杯。

　　安乐乐和绫辻行人都在等对方讲出她在试图破解那串破碎的坐标，讲了一大堆可以省略的对话。两人的眼神彼此对峙，两人都在等待。

　　唉——

　　绫辻行人心里缓缓叹息。

　　“那是很重要的坐标吗，重要到必须要用mooncell来运算。”绫辻行人拥住安乐乐，感觉到她的脊背慢慢软化下来。

　　安乐乐伏在拥有令人感到安心味道的怀抱里安静地摇摇头。

　　“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还因为很难算，涉及到了空间和时间的复杂叠加态，这个我不熟，星云系统自然也没有加载运算公式。”

　　“如果有哪台计算机能破译，也就只有mooncell才有这个能力。”

　　“而且还没有那么快出结果。”自从安乐乐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之后，连她自己都算不清自己究竟穿越过多少个世界了。BB从她遗留在月球上的灵魂碎片上提取出来的残留信息，破译出一个残破的坐标。

　　现在安乐乐所做的便是继续用她自己的灵魂数据反向逆算她最开始诞生的世界，她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成功。

　　绫辻行人微微收紧了手臂，安乐乐感受到对方的不安，发丝缱绻留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绫辻，那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地方，等我算出来了之后，我第一个就告诉你好不好。我也好想带你一起回去。”安乐乐双眼朦胧，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已然听不清了。

　　“嗯。”绫辻行人不知道在答应那一句话，同样轻得仿佛是蹁跹的蝴蝶翅膀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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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放着不管还是会一直在后台运算，你不如和我一起在外面散散步。”绫辻行人用这句话把安乐乐拐出家门。

　　“我不想出门除了算坐标之外，还有现在是夏天根本就不想出空调房的原因啦。”说道算坐标这件事，安乐乐不得不夸一句不愧是自己，对聪明人打直球实话实说果然是最强的增好感手段。

　　露出柔软的腹部，脆弱无害的脖颈，把握他人的弱点，对任何人来说几乎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还有横滨真的是太小了啊。

　　安乐乐不由地感慨。

　　安乐乐随便散散步，就遇到了被福泽社长强制要求出来锻炼身体的江户川乱步。不过，哪怕说了是锻炼身体，也不过是慢走5公里的路程。

　　“我受不了了啦！”江户川乱步大声抗议。

　　“加油乱步先生，您已经完成一半目标了。”已然变成保父的织田作之助在旁边干巴巴地给乱步加油。

　　“乱步大人也要吃冰淇淋。”江户川乱步手指指的方向赫然便是在一边光明正大地吃冰淇淋看热闹的安乐乐和绫辻行人。

　　虽然黄昏已至，但是由于城市热岛效应，横滨地面上的气温依旧能让人感觉到闷热。

　　织田作之助转头对安乐乐和绫辻点头打招呼，“天真热啊。”

　　“织田作你也知道天气这么热，还要我走路，乱步大人走不动了，要吃两个球的冰淇淋。”江户川乱步撑着膝盖，很难相信他才走了两三公里。

　　“因为吃太多零食又不运动所以长胖到椅子都要坐坏了家伙没有资格吃甜食。”绫辻行人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性格幼稚意志力薄弱的乱三岁，一手牵着安乐乐，一手拿着消暑的冰淇淋。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啊，椅子暂时没有被坐坏，但是乱步先生有小肚子了，社长觉得对乱步的健康有危害，要求他每天都要锻炼身体减肥。”织田作之助的解释更像是补刀戳在江户川乱步的心上。

　　“啊啊啊，乱步大人真的要生气了。”江户川乱步简直要无能狂怒，自诩全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大人遭遇人生危机。

　　他气呼呼地瞪圆了绿色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表示拒绝沟通，哼，那他才不要提醒他有东西跑到他家里面去了。

　　绫辻行人同样回了一个冷笑，他和说不过就用冷战手段来抗议的三岁小孩子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安乐乐在背后哧哧地偷笑，举起的草莓冰淇淋并不能挡住她嘴角的笑意。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安乐乐和绫辻几乎整个春天都留在了东京御柱塔，因为各种原因绫辻甚至比安乐乐还要忙碌，没想到一回到横滨，绫辻和乱步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侦探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没有多好，逗起来蛮有意思的。”绫辻行人只比江户川乱步大上两岁，人生经验却要多上不少，对上乱步这个伪异能者总有点…恨铁不成钢。

　　“啊，我好像知道。”织田作之助恍然的表情很微弱，不知道是不是当过杀手留下的后遗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有时候就会看上去呆呆的，“他们在探案现场吵过一架。”

　　“哇哦。”别怀疑，安乐乐就是一副惊奇的表情，绫辻对上她满脸的原来你也会吵架的表情，不禁扶额。

　　“完全是因为对方太幼稚了……”

　　“我不听我不听。”江户川乱步捂住耳朵蹲下，不想从绫辻的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诋毁”。

　　绫辻几乎眼神死，对，就是这么幼稚。

　　安乐乐装都不装了，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连手上的冰淇淋都要握不住了。绫辻你宛若亘古不化冗长寂寥的冷雪，手触之只能感觉到寒冷到牙齿上下打颤的形象，保不住了。

　　“我以为你还算有价值的大脑能好好思考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会在街上撒泼了。”绫辻行人毒舌，狠狠闭上眼，江户川乱步有时候太孩子气了。

　　“不，人不论多少岁都有可能在街上撒泼。”江户川乱步跳起来，睁开绿色葱茏的眼睛，眼里是和对方相似的冰冷。

　　不，你们在这件事上较什么真。

　　安乐乐好笑地揉了揉笑到发胀的额角，晃了晃绫辻的手，“冰淇淋再不吃就浪费了。”笑着岔开话题，再请乱步和织田作一人一个冰淇淋。

　　然后，安乐乐拉着绫辻行人继续在傍晚的横滨上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途看见鹤见川上飘过一具溺水的太宰治，安乐乐打了电话给夜斗托他去下游接人。

　　慢慢走到中华街解决晚饭，饭毕，继续消食散步。

　　加入夜巡的队伍彭格列猫猫们路过两人的身边，停下来，打招呼。

　　行至月上树梢，安乐乐和绫辻行人才慢悠悠地踱步回家。

　　“横滨治安变好了不少。”安乐乐坐在玄关上换鞋子，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她分外怀念大半夜还能在街上乱逛，横扫小吃摊的夜生活。

　　“夜斗这个土地神职位做得不错，所有来横滨的外来组织都会被他教怎么在横滨拜地头蛇。”光是在外面走走，绫辻走出了一身汗，安乐乐同样不遑多让。

　　开控温装置是没办法好好体验夏天的。

　　“下次出门我要开恒温装置，出汗太热了。”安乐乐觉得单单的家务机器人已经解决不了她身上的汗了，还是洗澡更舒服，“绫辻你也去洗澡吧，身上都是汗，粘粘的。”

　　安乐乐伸手从绫辻的手脖子上薅下来一个自己的发圈，把头发盘起来，神社里不止一个浴室，后来夜斗还用神力扩建出一个温泉。感觉到他们对于泡澡的热爱了。

　　绫辻行人转身挥挥手，表示他先回去打理好自己。

　　安乐乐下意识地打开系统后台，想看看数据的进度，本就是一个没有多少意义地举动，只不过是顺手看一眼。然而安乐乐看见了被破译出来的坐标。

　　安乐乐睁大了双眼，她距离回家只有一步之遥。安乐乐抬手像是想要触碰那串字符，生生停在半空中。

　　“先…等等，我先把完整的坐标记录下来。”安乐乐自话自说，又无法克制地呼了一个又一个深呼吸，笔都要拿不稳了。

　　“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她说着，笔尖的字符歪歪扭扭，她的手没有力气。不，是她惊喜到用尽全身力气来克制狂喜。

　　安乐乐把坐标输入月圣杯系统，查询最安全的回家手段，顺便加一个人的变量会有什么发展。

　　“等、等一下。”安乐乐的双手按在键盘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吸力，系统显示正在打开时空通道，安乐乐咬牙抵抗，“我没有开穿梭程序。”然而动弹不得的安乐乐无法中断程序，黑色通道在安乐乐身边开启。

　　惊惶又期待的心情填满了她的心。

　　眨眼间，安乐乐便消失在时空通道里。

　　不过瞬间，车水马龙的声音充斥她的耳际，安乐乐下意识地旁边退了一步。后面的人上前，代替她走上公交车。

　　车辆关门出站。

　　安乐乐眨眨眼，哦，是10路，不是回家的车。

　　下一班，153路，是到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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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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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该是少见的那种，让女主真的回家的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