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坦诚(1 / 1)

金殿藏娇 安如沐 461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8章 坦诚

  ◎“哪有独守空房的道理?”◎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小道上, 车帘用丝带扎严实,微风再也钻不进来,无人能窥视车内之景。

  晦暗月色似有似无地穿透而入, 陆嘉念只能隐约看清身旁之人的轮廓,覆于手背的温热与耳根酥痒愈发明显。

  趁此时机, 陆景幽挽起她的墨发, 脸庞紧紧相贴,挺拔鼻梁摩挲而过。

  他的呼吸本是急促有力,却被克制得温柔轻缓, 绵长的起伏声在黑暗中响起,如唱不尽的歌谣, 让她渐渐陷进去。

  陆嘉念浑身一哆嗦,好一会儿才适应酥麻之感,下意识想将他推开,可刚抬起手又收了回去。

  她羽睫轻颤,眸光柔柔从颈窝扫过, 凝视着毛茸茸的脑袋,不禁莞尔一笑,对口型嗔怪一句“狗东西”。

  刚刚把她折腾一番, 心里一口气到现在都不顺畅, 现在学会卖乖了。

  不过此刻的陆景幽, 倒是让她想起初遇之时。

  他那么落魄狼狈,却坚定不移地跟在她身后,餍足地索取她的垂爱。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想来, 竟成了最怀念的时光了。

  陆嘉念暗自感叹, 悄悄抬起手, 柔夷般的十指置于他的脑袋上,顺着墨发抚摸,轻轻揉了揉。

  黑暗中的呼吸声加重了,陆景幽蓦然睁开双眸,墨色瞳仁倒映月华。

  他故作不知地埋下头去,嗅着皇姐身上的馨香,唇角勾了起来。

  二人默契地不说话,谁也没有打破片刻的静谧,心跳随着每一下颠簸加快。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景幽先行下车,压低了腰身,俯首朝车帘处伸手,神色温柔虔诚。

  一如那年除夕夜,皇姐光明正大地将他带在身边,昭示众人他们应该相依相伴。

  现在他是大梁帝王,陆嘉念顾及身份,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稳当地扶着他的手下去。

  既然他不介意,那她权当陪着他演戏,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回。

  他们在一处山脚下,遥遥望去,半山腰上正是那座山间小屋。

  眼前是连成片的村庄,一条不算宽敞的灯火小街绵延而去,人间烟火袅袅升起。

  “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许跟着。”

  陆景幽沉声几句,车夫与随从尽数离开,街口徒留他们二人。

  “为何辗转来到这儿?有何特别之处吗?”

  陆嘉念任由他挽着手,习惯地并肩而行,好奇地环顾四周。

  街道两侧店面老旧狭小,沿路摆着许多小摊,粗布麻衣地百姓穿梭其间,笑容淳朴和善,一片祥和安宁。

  见他们面生,不仅不防备害怕,还会主动问声好。

  “如皇姐所见,此处不比京城繁华。”

  陆景幽声音沉稳和缓,好似带着积淀多年的怀念与向往,喃喃道:

  “听阿娘说,当初她与阿爹两情相悦,但当朝太子觊觎已久,家中尊长亦不肯点头,平日里哪怕见面,也不能直言心意,只能故作陌生知礼,生疏地颔首。

  所以,他们时常私下相见,阿爹会带阿娘来这里,赏灯火,诉衷肠,度良宵。

  无人认得他们,他们也不再是燕北侯与蕊夫人,只做天地间万千眷侣之一。”

  陆嘉念听得入神,待他说完后还愣怔许久,眨巴着杏眸望着明亮温暖的灯火。

  依他所言,那时的太子是父皇,那么燕北侯与蕊夫人在这之前,就已经互通心意了。

  郎才女貌,神仙佳侣,只可惜父皇硬生生拆散,也成了前世今生的祸根。

  陆嘉念轻叹一声,回味着燕北侯与蕊夫人的往事,忽而很能感同身受。

  心有眷恋却只能望而却步之人,又何止蕊夫人呢?

  思及此,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其中意味,探究地凝视着陆景幽。

  他是......说给她听的吗?

  当年的燕北侯,如今的他们,会有何不同?

  陆嘉念心绪凌乱起来,抿着唇给不出答案,悄然扣紧了他的十指。

  “你不会是下一个蕊夫人。”

  陆景幽看破了她的心思,声音低沉却坚定,手指契合得更紧了些,俊容浮现丝丝暖意,笑道:

  “皇姐,信我。”

  皓月当空,星辰流转,清辉与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衬得他眸光愈发坚毅决绝,闪烁着灼灼光辉。

  陆嘉念看得发怔,风沙吹进眸中,干涩地泛起一圈微红。

  这声无比熟悉又寻常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回响,似是深深扎入心底,触动那根紧绷的弦,一阵安心骤然上涌。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故作不懂地错开目光,身影与他又近了些,依偎着向前走去。

  陆景幽并未多言,垂下的眼帘中盛满笑意与温存,仿佛只要同皇姐在一起,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看着路,他看着她,执手行至灯火阑珊处。

  陆嘉念久居深宫,甚少在山地上行走,后半段路很是费劲,脚程难免慢下来。

  走到街道尽头时,夜幕深深笼罩,行人渐渐稀少,摊主边说笑边收摊,扯着家长里短,模糊的乡音山歌般传来。

  幸好路旁的桌椅尚未收走,陆景幽同人家打了声招呼,擦拭干净后扶着她坐下。

  陆嘉念出了一身薄汗,瓷白面容透着桃粉,晶莹水珠在月色下闪着光亮,冰肌玉骨愈发夺目,眉眼温雅娇俏,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动欢悦。

  寥寥行人不禁回头欣赏,时而啧啧赞叹,惹得陆景幽脸色阴沉,好似狼犬守着被觊觎的猎物。

  窃窃私语在周遭响起,方才关上门户之人,兴许是听了传言,亦想打开窗户一睹芳容。

  陆景幽来不及防住四面八方的目光,干脆长臂一伸将皇姐裹入怀中,毫不避讳地侧首低语,面容靠得极近。

  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新婚夫妻浓情蜜意,情至深处顾不得礼数,在街边就亲热起来。

  如此一来,众人才面红耳赤地偷笑散去,周围终于清净下来。

  陆嘉念被勒得太紧,险些喘不上气,环视一周后嗔了他一眼,嫌弃地甩开他的爪子。

  刚要起身离开,长街尽头摇晃着走来一道身影,瞧着莫名熟悉。

  待到走进些,陆嘉念才完全看清那人模样,意外地红唇微张,眨巴着眼睛伫立原地。

  那人一身道袍,白眉白须,脚步迟缓,已到耄耋之年。

  但他精神抖擞,目光清澈,如同深山老林中潺潺流淌的溪流,慈祥宁静地笑着,朝着他们行了一礼,问道:

  “姑娘,算命吗?”

  陆景幽向来不信神佛,淡淡瞥了老道一眼,拉着皇姐就要离开,小声道:

  “招摇撞骗也不知挑个好地方,快走吧!”

  谁知,陆嘉念眸光复杂地摇了摇头,暂且松开陆景幽的手,仔细打量着老道,心口猛然一跳。

  若她没记错,前世的她与陆景幽,都见过这个老道。

  那时陆景幽刚刚夺位,她被囚于金銮殿,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按照规矩祭祀宗庙那日,老道不知如何进了宫,赖着不肯走,非要给他们算命。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在祖宗面前杀人,陆景幽勉强应了下来。

  老道给了两个小竹筒,说是二人命数皆在其中。

  她打开一看,赫然写着“红颜薄命”。

  陆景幽龙颜大怒,当即让禁军把人拖了出去,更是抢过她的字条,丢进烈火中烧了。

  后来,他自己的被丢弃在角落里,再也没有打开看过。

  那时候她也不信,毕竟她几番寻死未果,陆景幽更要活生生磋磨她,怎么着也看不出薄命。

  尽管活得不太体面,但她相信命还是挺厚的。

  未曾想,在那之后,她竟然真的死于非命,含冤死在他的怀里。

  这么一想,这个老道说不准真有些本事,况且前世今生相遇一场,算得上是缘分了。

  陆嘉念安慰般朝陆景幽眨眨眼,从他袖口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那老道手中,笑道:

  “方才冒犯了,我替他赔个不是,您老有何高见吗?”

  老道展颜一笑,皱纹随之舒展,不抱怨也不感激,收下银子揣入怀中,拉着他们到烛火明亮处,端详了许久。

  陆景幽愈发怀疑,等得极为不耐烦,眼看着就要像前世那般动手,硬是被陆嘉念拉住了。

  一炷香后,那老道终于停下动作,将一个小竹筒塞给他们,嘱咐道:

  “二位施主心有灵犀,命数尽在其中,待到成亲之日方可打开。”

  说罢,他拄着拐杖悠然走远,丢下他们面面相觑。

  陆景幽对此事没太多诚心,夺过竹筒就要打开,陆嘉念赶忙拦住 ,双颊泛红道:

  “谁、谁和你成亲了,你别动!”

  闻言,陆景幽忍不住笑了,居高临下地戳了戳她的鼻尖,尾音上扬道:

  “看来皇姐是忘记了?不如重温一下小屋中那几日吧......”

  陆嘉念嘴角抽动,下意识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踹了他一脚。

  狗东西下手太狠,她是万万不想再试一次,连回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陆景幽随性拔开塞子,果然放置其中的还是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却变了。

  “只此一世”。

  陆嘉念不明所以地接过,眉心紧紧蹙起,前前后后打量很久,还是不太明白其中意味。

  什么叫只此一世?她分明活了两世。

  纵使前世不堪回首,可也是真真切切活过的,怎能不算数呢?

  况且今生的一切转机,皆是前世因果。

  她越是看不懂,就越是好奇,不甘心地攥着字条坐在角落里,借着月光盯着不放,势必要得出个结果来。

  然而陆景幽彻底没了耐性,急着做什么似的,一把抢过字条,揉得皱皱巴巴,随手塞进竹筒捏在掌心,高高抬起手,道:

  “皇姐别管这些了,今夜还没到住处呢。”

  陆嘉念气恼蹦跶几下,奈何他太高,她无论如何都够不着竹筒,只能责怪几句,不忿道:

  “哪儿是住处?”

  陆景幽指了指半山腰的小屋,看得陆嘉念为难地皱起小脸。

  怎会有此等厚颜无耻之人!

  方才驱散车夫,她还以为就住在小镇客栈中呢,谁能想到大半夜还要爬到半山腰啊?

  陆嘉念不情不愿地赖着不肯动,但陆景幽却得逞般笑了,直接横抱而起,不容抗拒地向前走去。

  小镇距离那座山不远,没几步就到了,山道特意修过,道路还算平整,两侧丛林环绕,白日里风景极佳。

  只不过晚上嘛......山风阵阵,鸟兽虫鸣,还是上坡路,难免太折磨人了。

  陆嘉念已然到了极限,此刻是当真挪不动步子,自暴自弃地靠着树干歇息,怎么说也不肯走了。

  “皇姐,再走几步,就几步。”

  陆景幽不知在想些什么,三番五次这么劝着,听得她心烦。

  分明多走了几十步了,还用这种手段哄着她走。

  见皇姐不愿理会他,陆景幽轻叹一声,笑意分毫不减,弯下膝盖半跪着,指了指自己的脊梁,道:

  “皇姐,上来吧。”

  陆嘉念迟疑一下,心道骑在帝王身上似乎不太好,可转念一想,是这个狗东西骗自己来的,立刻心安理得。

  帝王又如何,离了皇宫,终究是她捡回来的。

  她整个人靠在陆景幽宽阔的后背上,双腿被他稳当地架在身侧,轻松地晃悠着,手臂下意识绕过他的脖颈,下颌抵在肩上。

  夜幕深沉,山路蜿蜒,陆嘉念随之颠簸,很快泛上睡意,打了几个哈欠后眼前模糊。

  忽然间,星星点点的光亮从树丛中幽幽靠近,仿佛星光坠落人间,朝着他们汇聚而来,在身侧围着圈,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陆嘉念不可置信地人揉了揉眼睛,直到真切地看到光芒时,才发觉不是梦境。

  漫天萤火飘荡而来,幽微光芒永不熄灭,闪烁着萦绕着他们,挥之不去。

  像是相伴而行,又像是为他们引路。

  陆嘉念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底被萤火之光照得明亮,惊诧地伸出双手。

  一只萤火虫乖顺地停在指尖,待她刚看清陆景幽含笑的嘴角,又扑腾着飞走了。

  方才那点愤懑和不悦消失殆尽,满心满眼只有如梦似幻的萤火,还有倒影中背着她的少年。

  “皇姐,好看吗?”

  陆景幽侧眸,瞥见皇姐笑靥如花时,亦是松了口气,脚步轻快起来,轻轻笑出了声。

  他们挨得极近,陆嘉念的心口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感受到彼此强劲有力的心跳,呼吸也随着热烈急促,好似天地萤火,皆是他们相互依偎的见证。

  陆嘉念看得出神,只顾着抬手抓住萤火虫,下意识点点头。

  随即她暗道不对,俯下身子嗅了嗅,终于在他领口闻到奇特的香料味道。

  她就说嘛,萤火虫怎会无缘无故被他吸引过来,肯定是动了手脚。

  美则美矣,但一想到它们如此拼命地飞扬与发光,又觉得傻乎乎的。

  陆嘉念趴在他肩头,任由思绪放飞着,打趣道:

  “幸好它们不会说话,若是知道被香料所迷,定要后悔了。”

  “是吗?可我觉得并非如此。”

  陆景幽加重力道,将皇姐抱得更稳了些,声音沉稳有力道:

  “一世很短,它们只是摒弃杂念,全心追随喜欢的东西罢了。

  只要是追随本心,那便只剩下满心欢喜,怎会后悔呢?”

  说着,一只萤火虫停在他们的缝隙间,亲昵地蹭了蹭,全然不顾兴许会被人捏起,悠悠荡荡地飞走了。

  陆景幽的笑意释然清明,望着混入光亮中消失不见的萤火虫,道:

  “它们共存共生,但每只萤火虫都截然不同,总要为自己活一次才好。”

  听了这话,陆嘉念呼吸一滞,杏眸凝视着陆景幽的面容,欲言又止地僵住。

  萤火如此,人亦如此。

  她前世懵懂不知,今生殚精竭虑,每一步都为了陆氏皇族考虑,却罔顾自己的心意。

  为了陆氏一族,她以为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长公主。

  然而事实却是,亲手将他推远,甚至推给别人的时候,心底的酸涩与绞痛是难以忽略的。

  每当同他见面独处之时,连旁人都能一眼看出欢喜。

  曾经在父皇面前,她能承认心意,为了他抗争,现在竟是胆怯起来了。

  那些与陆景幽在一起的日子,兴许艰险困难,但她确实不后悔。

  漱玉宫的那段时光,乃至小屋中的温存,是她成了长公主后,日夜思念的回忆。

  如今一切安定,她只要迈出一步,或许新的天地正等着她。

  萤火尚且为了所爱之物摒弃杂念,她为何不行?

  陆嘉念眼眶酸涩,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滴在陆景幽的领口。

  她轻微抽泣出声,但很快便眉眼弯弯,舒畅与坦然取代感伤。

  陆景幽埋头赶路,感受到那一滴冷却的泪水时,心下骤然一紧,以为皇姐不愿意,喘息焦急不少,喉结滚动道:

  “皇姐,我不会再逼你,朕以山河发誓,否则......”

  在他的毒誓还未说出口时,香软温热的唇瓣贴在脸颊上。

  陆嘉念出其不意地啄了一下,学着他在马车中的模样,将食指抵在他的唇间,摩挲道: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陆景幽愣了片刻才明白,唇角的笑意再也按捺不住,眸光随着萤火闪动。

  终于行至小屋,陆景幽安然放下她,替她拍干净裙角灰尘,伫立原地进退两难。

  方才说过不再逼她,是当真的。

  比起从前的威逼,他更想要皇姐主动走向自己,心心相印。

  但是即位之后,他已经克制许久,今夜也等了太久。

  眼看着皇姐没反应,陆景幽生怕忍不住,转身道:

  “皇姐,我......我还是睡在廊下吧。”

  刚刚迈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阵轻咳,温软身躯贴了上来,羞怯道:

  “你都同旁人说我们成亲了,哪有独守空房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萤火虫:(对陆狗)你清高,你了不起!

  坦白心意啦!后面大概是半婚后半地下情(?)的甜蜜轻松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