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酌怡情
众人见状,都呆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秦婉觉得头疼,默默扶住额。
“噗!咳咳咳!”
那小厮闻言,被口水呛到,变的战战兢兢。这,这位哪是什么琴师!
这是翰林院学士陈景之,陈大人!
此人貌若潘安,又爱好抚琴,便常来此地弹奏。引得无数姑娘小姐倾心。
这姑娘是真不认得,还是装作不认得。
他连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大人的神色,只见那大人见状,正略有玩味的看着暮沐,并未生气。
这小厮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解释。
便见那陈大人,优雅地伸出修长有型的手来,拿起银票瞧了一瞧,
“五百两,呵”
那公子低笑一声,对暮沐温声道
“姑娘倒是大方。”
声音竟也这般好听,妙极妙极!
大方倒不敢当,反正不是她的钱。
暮沐又见美人儿对她笑的邪气,魂都被勾的七七八八,
她同张媛儿一样,就喜欢这类阴柔俊美的,才不似季昀那种严肃绷着脸,凶巴巴的粗人。
她“咕嘟”一声吞了吞口水,才略迟钝的回了个傻乎乎的笑来。道
“你,你开心就好”
那陈大人见她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心道见过不少肤浅的女子,她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姑娘,又何尝不是呆愣愣的瞧他,
却未见过这般呆傻的,竟着当他面,口水都要流下来。
他挑了挑眉,戏谑的缓缓开口,道,
“姑娘要赎我的身,是想与本公子,做甚?”
“自,自是……”
暮沐不知作何回答,她咬住唇瓣儿,便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难免想入非非。
众人也不知她是在想些什么,见那白皙清秀的脸蛋儿,竟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耳尖儿。
“够了!”
坐在暮沐对面,从方才便一直观察她神色的季昀,沉着声开口训斥道。
“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矜持!”
暮沐莫名被训的一愣,这才看向不知为何黑了脸的季昀,
她觉得这季昀害得她在美人儿面前丢了脸面,很是不悦。却也不敢开口反驳,只好愤愤的瞪他一眼。
这模样,倒像一只总温顺乖巧,忽然对人露出爪子的小猫一般。
季昀看在眼中,倒是笑了。心中冷哼一声,只道这会儿倒是不怕他,还敢瞪他了。
陈景之见季昀似是生气,拿不准这傻妞儿,与他是何关系。
便收敛了戏谑的神色,将银票给予距离他近的张媛儿,示意她递还给那女子。
“难得瞧见清策动怒,莫非这姑娘是你的?”
“不是不是,我与季昀没任何关系!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
那陈美人儿闻言,俊眉又是一挑。
只见季昀原本就略沉的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这副模样,像是无关系?他耸耸肩,也不在意。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清策与张兄莫见怪。”
陈景之邻近而坐,便坐在秦婉身旁的空榻上,
暮沐与张媛儿见了,都羡慕的紧,恨不得与秦婉换个座位!二人无奈,只得双双眼巴巴看着。
没出息的样儿!
在坐两位兄长都恨铁不成钢,各自瞪各家的妹妹。
秦婉瞪暮沐一眼,她瞧见了,方才悻悻的收回目光,
不巧一抬眼,又看到季昀正眯着俊目,危险的盯着她。
“……怎,怎了?”
暮沐语气弱弱道。她今日,可哪里有惹到他?
还敢问他怎了?
季昀见她这无辜模样,只觉气闷。
他看了看她颇惧的眼色,沉吟一番。眼光无意扫过一盘,全然都是红色辣椒的盘子。
便用筷子从中找寻出一块染满辣色的肉片来,夹她碗里,冷声道
“无事,吃饭。”
秦婉方才见暮沐似是很中意身旁男子,她瞧暮沐一眼,缓了缓,便颇有兄长之风的开口问道
“不知陈公子,家中可有娶妻?”
暮沐正蹙着眉,顶着季昀威胁的目光,犹犹豫豫的用筷子夹住那块辣肉,
闻言忽的眼色一亮。她略娇嗔的看秦婉一眼,不自在的放下筷子,双手放桌上捧住脸,眼神亮晶晶的,
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略有些期待的看着那陈景之。
“呵,尚未。”
陈景之常被人问起这种问题,习以为常,随意答到。
秦婉闻言,略欣喜的又看暮沐一眼。
她见这公子不反感这类问题,便又进一步问道,
“不知陈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暮沐闻言,紧张的咬了咬唇瓣儿,更加专注的侧耳聆听。
那张媛儿见别人家哥哥竟都这般积极,
一边仔细听着,又一边气呼呼的瞪张冲一眼。
似是在说,瞧瞧人家哥哥!
问到这份上,众人还能不知这秦公子的用意?
陈景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却也礼貌答了
“自是心悦懂我之人。可惜还未遇见。”
暮沐闻言,便想到他方才弹奏的曲子。柔柔道
“高山流水,一曲肝肠断,何处遇知音”
陈景之看她一眼,并未答话。
身旁张媛儿见她一句话,竟引得了陈公子注意,便嘟了嘟嘴,不甘也开口道
“人人都知陈公子奏的是高山流水。秦姑娘不如说说,陈公子奏的如何?”
暮沐默然片刻,“小女子不才,便引用苏子的一篇赋罢。”
她回忆一番,开口念道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缕。”
半晌,陈景之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开口道
“苏子是谁?住在何处?”
暮沐闻言,方知此为架空朝代。
她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有才华的人,隔着不同世界也能互相吸引。
便摇摇头,遗憾道“他已不在了。”
那陈景之闻言,也觉遗憾,便不在问。
张冲见这二人一来一去的答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一旁是与皇帝无亲戚的文官,一旁是皇帝外甥的武官。
这,这到底选哪个好?
他瞄了一眼独自喝茶的季昀。心道,学士封宰相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不太平的年头,季将军的父将长年驻守边关,他自己又屡屡剿匪立功,封侯之日却是指日可待。
想罢,他给季昀添了酒,又给在坐他人逐一满上,便举起手中的酒,与众人道
“难得今日初雪相聚,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说得好!敬初雪!干!”
暮沐爽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时火辣之感瞬间灌满鼻腔,只觉浓烈的酒气奋力向头顶冲去。
她忍了忍,终是顶不住,伸出柔荑将嘴捂住,闷咳起来。
“沐儿……”
秦婉担忧的看着暮沐,想给她拍背,却又离得远。
只无奈摇头,心道她总是这般耍帅,呆山中八年,又何曾学会过喝酒?
一只骨节分明手忽的伸来,将一杯茶水放在她桌前。
暮沐一手捂着嘴,正咳得急。
难受之间看见这杯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握去,
却抚上还未来及松开杯子,收回的那只大手。
感觉握着的那手似是一僵,暮沐抬起憋咳的通红的小脸,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
慌得又垂下眸子,定了定眼神,重新去拿那只杯子,将茶水一口喝进肚里,方觉好受一些。
“多,多谢……”
暮沐垂着头,未看他。
等了半晌,不见答话。她心知这人向来厌恶自己,若是因方才她那无意的触碰,又把这人惹了,着实是冤枉。
“唔,我无意冒犯,真是对不住”
说罢,她便略有担忧的抬眼,欲看他神色,道
“你可别误会,也别生气!”
还未细看,便听张冲道
“秦姑娘不会喝酒,便莫要喝了,媛儿,你同秦姑娘二人一起饮茶罢。来,我们再喝”
暮沐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去,歉意的对张媛儿笑笑。
未看见,季昀闻言后的一阵恍惚呆愣,与凝视她一撅一笑良久的莫名神色。
“原来你不会喝酒啊?方才可觉得还好?要不要再喝?”
张媛儿对暮沐问道。她其实喜爱小酌一杯的,今日难得出来一趟,只喝茶未免无趣,便引诱道
“下雪天儿,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是很舒服的,你试试便知,吾教你。”
暮沐闻言,伸出小舌舔舔唇瓣儿,回味了一番,
只觉过了那阵冲头的劲道儿,倒是余有酒香醇厚之感。便点点头,道“也好”
于是这二位姑娘,不理会男子把酒畅谈,单拎了一壶酒,细细浅酌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一杯接一杯的把酒喝下肚,暮沐只觉浑身暖暖,很是舒服。
这般在榻上,不知坐了多久。
暮沐醉眼迷离,恍恍惚惚。
便把左手搭桌上,撑住一侧脸,另只手拿起杯子,放手中把玩。
“果真,好酒,唔……”
一直留意她举动的季昀,方才便见这两个丫头独自畅饮,早就皱了眉头。
现下见她醉颜微酡,神色娇憨,娇躯斜倚,醉态慵懒。便看的痴迷,不免心下一软。
他侧目,发觉另外二人,竟也在盯着她醉酒的娇颜,心中不悦,沉声道
“不准喝了”
暮沐蹙起秀眉,嘴巴一撅,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发出一阵声响。
季昀见状,双目眯起,也不发作。便听她一阵含娇细语,略带微嗔,道
“吾怎的听见讨厌鬼在说话!”
“讨厌鬼?是哪个?”
坐她身旁的张媛儿好奇问道。
“自然,是讨厌鬼了。”她晕乎乎,又道“阴魂不散,凶巴巴,真是好生讨厌!”
说罢,抬眼看到黑着脸的季昀,疑惑道
“咦?这位公子绷着脸瞧着,怎的这般像那讨厌鬼?你可……可认识那讨人厌的季昀?”
这时,门外传来连威的声音,“爷,属下来接您,就在外头候着。”
季昀看了暮沐一眼,对张、陈二人道,
“夜色已深,今日就到这罢。”
张冲与陈景之,从朝堂之事聊至生活琐事,话也说尽了。现下正各自喝着闷酒,都醉的差不多了,闻言便无异议,这便起身,拱手告辞了。
连威在门外见这二位大人都逐个走了,便进到屋里。
待看见男子装扮的秦婉,又看见醉的将要不省人事的暮沐,愣了一愣。
季昀撇他一眼,道
“你送秦二姑娘回去。”
说罢,也不等秦婉反应,
随手拿起置于衣架上的氅衣,径直走向对面的坐榻,轻轻将醉眼迷离的暮沐一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哎?沐儿!”
秦婉闻言,正疑惑他是何时知道她是姑娘,忽的见到他把暮沐那般抱了出去。
成何体统!我们家沐儿清清白白一姑娘!
这便起身要追出去,却被连威在身侧,一伸手拦住了。
“秦姑娘放心,有我们将军在,沐儿姑娘不会遇到危险的。”
“我,我担心的就是你们将军!你快起开!”
连威坚定的伸着手,丝毫没有松软的意思。
他看着急得跳脚的秦婉,只微微一笑。
待过了一会儿,确定主子带着暮姑娘该是走远了追不上,这才放下手来。温和道
“走罢,我送你回去”
“我有手有脚,谁叫你送!”
秦婉心下还在担心暮沐被欺负,却又无计可施,见拦着她的这人,只觉心烦。
她随眼一瞧,忽觉眼熟。
“咦?你不是来我们店子里,定制衣裳的那位?”
她说完,恍然大悟道
“你是方才那将军的人!怪不得知道我是女的!你们故意接近我们沐儿想干嘛!”
连威见她这般警惕,不由得好笑。
不过,他主子竟然把人家醉了酒的姑娘抱走了,确实不妥,理亏的紧。
他想了想上次在柳庄,那姑娘亲昵的与一男子在一起,便了然道,
主子终于想通了。
若是下手晚了,那姑娘说不准就被人拐跑了去,到时哭都没地儿哭。
想到那日从柳庄回府后,他主子不知何故,叫他去查那男子。
他便去柳庄打听,随便找个村民一问便得知,
那秦家兄妹是最近新搬来的大户。那人是她师兄。相处了八年,青梅竹马,又无血缘关系。
与之前他主子与那暮晴姑娘的关系差不多。据说平日里,护那姑娘护的紧。
他将那时,他主子听后神色淡淡,情绪不显的模样,
与方才直接把人抱走的果断做了个比较。
连威摇摇头佩服道,藏的可真深啊!男人,果真都是大尾巴狼。
……
季昀抱着被他裹得严实的暮沐,出了酒楼的门槛儿,
落雪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小厮冒着雪跑去后头马棚,寻马夫牵马车来。
此时脸蛋儿红通通,恹恹欲睡的暮沐,只觉周围空气瞬时变的寒凉。便被风吹散了些许睡意。
她迷糊的睁眼,发觉自己,竟然正被人抱在空中。便慌的紧张起来,从温暖的狐皮大氅内伸出手臂,环住那人的脖颈。
静静感受一会儿,只觉那人强壮有力。似是觉得自己较为安全,不会掉下去。便才又放松下来。
她安心的将头搭在这人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朱唇轻启,柔声问道
“师兄,你来接我回家?”
这人好似一顿,也未见答话。
她也不在意。只心道,这世间,也只有她师兄会这般对她关心了罢。
“好香啊……”
暮沐无力的低着头,搭倚在他颈窝处,
忽然闻到他衣物中,淡淡散发出的沉木香气,很是喜欢,直觉便还想闻多一些。
奈何这气味儿,被风吹散的,只留有一丝淡淡余香。若非距离这般接近,便真当闻不出来了。
只见她努力的深吸几口气后,终于又闻到一丝这宜人的香气。便像小狗儿一般,俯首随着味道朝里寻去。
她晕晕乎乎的,只觉他的对襟衣领儿挡着碍人,便松开一只环绕他脖颈的手,不耐烦的将那衣领儿扒拉开,将整只小脸俯了进去,
她精致小巧的鼻尖儿,若有若无的触碰着他暖热的颈窝皮肤。
季昀一僵,觉得颈窝被她搔弄的很痒,两只手却又抱着她,无法将她拉开。
又听她埋在他胸前,小声嘟囔道
“师兄身上,又香又暖……”
她已然醉了。若非如此,平日也只是与师兄相处融洽,并不会亲密到这般。
这一开口说话,嘴里冒出的暖暖热气,便呼在季昀肌肤之上。
只见他呼吸一顿,面色微红。沉吟半晌,道
“你看清楚,本官,并非你师兄”
缓了缓,又开口
“方才,不是还对那陈……”
话还未落,便察觉到怀中抱着的人,身躯渐软。随之传出一阵细细均匀的呼吸声来。
只见他面色沉沉,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与她耳边低语道
“还是这般无戒心,若是碰上坏人,该如何是好?”
说罢,又想到她曾经,竟然买那种药欲下给他喝,便忽的笑了,只道
“罢了,你自己,也并非好人”
他放眼望去。透过风雪,只觉得远处,那雾雾蒙蒙,深不可测的墨色天际,如梦似幻,这般不真实。
“夫君,我是真心悦你,定然不会后悔!”
耳边夹杂着呼啸的凌冽寒风,悠悠的传来这熟悉的女声,温柔却透着坚定。
季昀身子一颤,瞬间胸口憋闷,竟有些飘浮站不稳。
“你……”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但眼前积雪茫茫,空无一人。也不知,能说给谁听。
许是这番失态的举动,惊扰了怀里睡着的暮沐。
她蹙着眉嘤咛一声,觉得被风灌进衣物里,不由得向抱着她的那暖源,依偎的拢了拢。
仍是闭着眼,重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又昏昏睡去。
夜风夹杂着飘雪,吹在季昀未着氅衣的身上。他毫无感觉一般,只低着头,静静看着那安然的睡颜。
半晌,他收起悲戚落寞的神色,嘴角缓缓挑起,似是认定了猎物一般,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暗深沉。
“当真心悦与我?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