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逼宫
其实关于楚灵越的身世, 长浮京中早有种种传言,十几年来经久不歇,温遥对此从未正面回应过, 为的就是不欲叫人言之凿凿地嚼楚灵越的舌根。
可是这些事他们皇族中人自然是有必要知晓的,按温遥当初交代的说法,说的是楚灵越是她当初在东南的时候生的。
那时候温遥刚接过神枢府的权柄,去东南为的是将神枢府众修士收编, 而楚灵越的生父则是神枢府一个普通修士, 在迎击东南水患的时候运气不好去世了。
她的意思就是楚灵越生来便没有父亲。
其实她这话未必经得起推敲, 找人细查当年她在东南的状态便可有定论, 可是温遥一口咬定事实如此,神枢府的人也一贯嘴严, 若是温遥下定决心抹去痕迹,定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是以其他人便也没了办法。
但最过分的是,当初竟然有人传言, 楚灵越其实是谢无涯和温遥的孩子,因为谢无涯前一年在东南待过, 温遥则是第二年七月才带着孩子回来,时间刚好对得上。
可这事实在是无稽之谈, 温遥和温遇又都是皇族公主, 断不能受此谣言轻侮, 是以当时天景帝严令禁止, 敕令再有妖言惑众者斩。
再者那两年大事也是真的多, 比如赤令府和神枢府权利交接、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朝中势力重新洗牌……楚灵越这事实在算不上大事,这才渐渐歇了下来。
后来楚灵越又深受浩荡皇恩,身份贵重至极, 便叫京中那些人想说也不敢说,只能任由这事烂在肚子里。
可是谢迁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如今会被拿出来旧事重提。
谢迁攥紧了手里的纸条,眼眶都气得发红。
从小到大,虽然少有人敢拿这事去搅扰楚灵越,可这不代表这事对楚灵越就没有丝毫影响。
而谢迁少年时这么肆无忌惮的一个人,都从不会在楚灵越面前提这个。
不过他那时想的却是,没有便没有吧,楚灵越不见得就比别人不幸。
可是这一点凭什么就成为别人抨击他的理由?
谢迁心疼得牙齿都咬得死紧,像是恨不得立刻就御风回京,回到楚灵越身边。
这时云容容也看出了谢迁的气怒,赶紧就说:“世子爷您先别气,萧萧还给我写了另一封信,信中说京中有人在说这事的时候被郡主听见了,郡主可忍不得别人的气,当场就把人打了;世子爷您放心,郡主和王妃都在京中,没人能欺负了殿下去。”
谢迁听闻此言,因为气恼快速起伏的胸口这才渐渐平静了些。
他知道楚灵越当然不至于轻易被这些流言影响,是他关心则乱了。
可他却根本忍不住。
凭什么叫人逮着痛处使劲儿欺负。
谢迁眉目愈发阴沉,在心里又狠狠地给威云府和治粟府记了一笔。
待云容容离开之后,谢迁站在房内走了好几圈消气,甫一回头,却发现蟹藕正蹲在床角,睁着一双盈亮的眼看着他,就好像能听懂他说话似的。
谢迁鬼使神差地,就过去将蟹藕抱在腿上,揉了揉蟹藕的小脑袋,然后难得吐露了一点深藏在心底的东西:“我不知道灵越心底难不难受,这事儿我好像也没办法帮到他,但我会一直陪着他的,不管在不在身边,我都在陪着他,所以我也希望他能确信,他一直有我。”
谢迁说完,便不禁抬眸往窗外看去,看这沉沉的夜空,看那月色破开阴霾。
却是没有注意到,对外界事物一向反应不大的蟹藕,此时却悄悄地动了动耳朵。
当天晚上谢迁把蟹藕放窝里睡了之后,自己又动身悄悄出了驿站。
隔天一早又跟没事儿人似的从房间出来,一如既往地去了北境军营。
今日军营里的人各个见到他态度都恭敬了不少,身上那股嚣张的气焰似乎已经湮灭,好似在他面前只剩了一堆火星儿。
不过今天营内气氛却不似先前,也没人摆擂台了,各个来来往往的速度都提高了许多,平白给军营里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谢迁随意拉了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见到是他一拱手,恭敬地回:“回世子爷,于将军说和谈已过,楼月恐有异动,正在加紧排兵布阵。”
谢迁点点头:“于将军不愧是北境大将,颇有先见之明。”
说着便放手让那人走了。
随后他又在营内转了一大圈,倒也没有插手什么事。
直等到差不多午时的时候,躁动了半上午的大营忽然安静了一瞬。
已经好些日子没来北境大营的谢无涯骤然出现,他一出现也并没废话,直接以帅令颁布了一则命令。
内容也是有关边境排兵布阵的,可是阵法却不同于于风的安排,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套模式。
于风当时听了,本想同谢无涯商量,可是谢无涯到底担了这么多年北境的统帅,眼神一错,便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谢迁在一旁听着,垂眸笑了笑,他父王到底还是支持他的。
这新的阵法是谢迁昨日在荧阳城内绕了一圈之后绘制出来的,不过他的本意并非是要趁此时机捕杀颜夷的大军。
他要诱敌深入,让颜夷尝到甜头,让颜夷野心滋生,对大楚觊觎更甚。
不过他这样做也怕大楚一方多有战损,是以他还叫谢无涯亲令传授一道固体诀,这是他先前在神枢府的时候学来的,关键时候可抵怆然一击,他得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而当夜子时,果然如阿苏若所说,颜夷果真出其不意发动了攻击,之后颜夷的大军也顺利从边境压到了荧阳城边。
颜夷大军经此一线也果然士气高涨,大有要直入大楚腹地的模样。
这些事到目前为止,一切也都在谢迁的计划之内。
但接下来的事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谢迁万万没想到,荧阳城的守城大阵,会如此轻易地被颜夷破解,这个阵法,明明是他和谢无涯当初一道做了改进的,颜夷怎么会破得如此轻松?
直到颜夷的大军在荧阳城内扎营,他和北境军一道撤退之时,谢迁都没反应过来。
他眼底倒映着越发远去的荧阳城,望着荧阳城内冲天的火光,眼底几乎重现了前世的场景,那是他当时完全没有见到过的情景。
之后的事便有如脱缰野马,颜夷大军再接再厉,又往荧阳城之后的岭城进攻。
并且一路势如破竹,几乎又是兵临城下,谢无涯这一生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偏偏此时的他又毫无办法,气急攻心之下竟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地将担子毫无缓冲地压到了谢迁身上。
谢迁咬着牙封存心底的过往,义无反顾地提刀上了战场。
他惴惴不安,但他也临危不惧。
谢迁秉着那一口气行走在弦上,他绝不能让赤令府奔赴前世的结局,也不能让大楚的百姓受难在异族的铁蹄之下!
而后谢迁在悍守岭城之时,也汲取了之前的经验,不顾众位大将的阻拦,直接祭出谢无涯给他的帅令,强行更换了岭城的守城大阵。
也不知道他这决定是否正确,总之在这之后,颜夷大军长驱直入的势头还是缓滞了下来。
可这阵法是谢迁用之前他和楚灵越合作云天明河阵之后得到的灵感改进的,还从未如此大范围地施行,谢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某天黄昏,谢迁独自登上岭城的城楼,遥遥眺望不远处的敌军已经燃起的篝火,他不禁在想,前世谢无涯,可也曾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眺望远方。
之后这一撑就是一月有余,转眼便到了六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也不知道困难是否总是接踵而至,今年几乎是近几十年来最热的一年,这才刚入夏,田间土地已有皴裂迹象,不消多说,今年定然是大旱之年。
先前春旱之时大家未曾多加重视,万万没想到天灾竟然成了真。
此情之下,天下人人屯粮,北境军的军粮便几乎无处可收,再这样下去,迟早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谢迁早向京中递了折子,说今年民生多艰,需举国上下共度难关,尤其值此国难之际,北境军的军粮绝不能短,希望京中早日调拨粮食。
但是先前北境军失了荧阳城,已引得京中众多流言和不满。
许是北境军立于不败之地实在太多年,如今骤然一败,没人能接受,也几乎没人能理解和宽容。
再者治粟司本就一团乱麻尚未厘清,天景帝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存了要借此时机敲打赤令府的想法,反正拨粮一事迟迟没有回音。
而北境最大的粮米商燕山庄家同赤令府早有龃龉,此时也不管什么唇亡齿寒的道理,反正拒不支援粮食。
总而言之,北境军此时,几乎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但此时谢迁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个,大楚气数未绝,赤令军也是苦难里熬过来的铁血军队,如今这个阵仗,还不到最难的时候,至少他是觉得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担心的,是楚灵越。
他深知楚灵越对他好,而现在回想从前,他才发现,楚灵越明明是这样高傲的一个人,但面对他的时候,却几乎百依百顺,一点都看不到冷然偏执的影子,这便只有一个解释,楚灵越把谢迁的感受放到了他自己之前。
可这样的一个人,自战事发生以来,回回给谢迁寄来的信里,却都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可有受伤?可还能坚持?
谢迁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事。
但事实证明,谢迁的预想是对的。
半月之后,军中斥候快马加鞭赶到军营,还不待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脚带踉跄地朝谢迁所在的大帐跑来。
神色里满带惊惶:“报!启禀世子爷!珩王殿下月夜逼宫,此时已然入主宣和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在飞快拉剧情了,两人很快就能见面啦。
大家多多留言呀,给我点动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