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四年之痒 阿鲸 2608 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4章

  自那晚后,一切又恢复了寻常,仿佛那晚所有的故事都随着消失的雷雨也一并消失在了天际。

  午餐过后,严谨的Beta女佣像往常一样帮他端来了摆放得无比精致的水果,旁边金属的叉子闪着冰冷的光芒。叶嘉已经忘了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三天?一周?或者是半个月?时间对他而言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是今日重复昨日,明日又抄袭今日的循环罢了。

  许瑞白对他变得更温和了,会在清晨送他鲜花,会在傍晚为他读诗,会在夜晚抱他安眠。许瑞白像是要用这样过分的温柔来弥补他失去的自由。

  被人戴上枷锁的小孩,此刻也学会了凌虐者的手段,他将无人可见的枷锁,温柔地套在叶嘉的脖子上。如同他母亲对他做的那样,他也如此对待叶嘉——

  企图用金丝打造的囚笼来诱骗天空的飞鸟放弃自由,他说,我会给你最优渥的生活,免受风雨之苦。

  或许他也明白了,幸福的来源便是学会热爱无法逃避的命运。

  叶嘉想,是不是以后都有这样过下去了呢?他对离开这里不抱希望,即便离开这里又如何?许瑞白有一万种方式让他自己走回来。

  叶嘉拿起叉子想要把盘子里的水果叉起来,可是那水果偏要和他作对,三五次也没能叉起来,最后更是直接从桌面一跃而下,掉到了地毯上。叶嘉攥紧了叉子,闭了闭眼,一种类似于无聊的感觉涌了上来。

  ——要不,就这样吧?

  ——要不,去死吧?

  其实细想来,他的人生似乎也没有特别想要完成什么事,特别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又或者特别想要成为哪种人。一路被时代推着长大,随波逐流的学习,考试,工作。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后来发现难以实现,便退而求其次,退了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回头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他尝试寻找生活的意义,可是到现在也没找到定论,连最高明的作家也只能得出“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这样的结论,毕竟没有意义的东西你怎么能找出意义呢?

  既然本质上做什么似乎都是在浪费时间,那么离开这里,又或者被禁锢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这点小事就决定要去死吗?

  人们常说,这点煎熬都忍受不了,还怎么活下去?可这点煎熬都已经难以忍受,接下来的痛苦他又该怎么面对呢?

  叶嘉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散的片段,是母亲为他做的饭菜,父亲对他说的支持,妹妹偷偷塞给他的礼物,是白小雨在他家的耍赖,还有沈清川每一次的礼貌却真挚的表白。都是他爱着的人和爱着他的人啊。

  ——为了这点小事就决定活下去吗?

  “死”这样的念头一旦在脑海中出现就永远也挥之不去了,就像最有效的药物,日日准时服下,以便可以缓解心的疼痛。

  真的好痛苦啊,死掉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了呢?

  “叶先生!”

  Beta惊惶的声音将叶嘉拉回了现实世界,感官慢慢恢复,掌心传来刺痛,他低下头才发现尖锐的叉子已经插进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涌了出来,滴在白色瓷盘的边缘,触目惊心。

  “去拿药箱。”许瑞白快步走了进来,一边冷静的命令着Beta仆人,一边按住他的伤口。

  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许瑞白仔细的帮他包扎伤口,叶嘉看着许瑞白的头顶,却生不出任何的情绪。

  包扎完,许瑞白站起身,把手机递给了他。是他的手机,但从他醒过来以后,便再也没见到过。

  “给你妈妈回个电话。”许瑞白说。

  陈静打电话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她高血压的药快要吃完了,要叶嘉再帮她买几盒。以往都是叶嘉定月在网上买了然后送药上门,这个月叶嘉似乎忘了这个事。

  父母到了这个年纪,多少也都会有些毛病,并不是什么恶疾,只是些琐碎生活日积月累后留下的痕迹。他们渗透进骨节,流淌进血液,侵蚀着生命的活力,让他们变得苍老,变得摇摇欲坠。

  像是以命换命一般,在孩子越发茁壮的时候,他们却越来越脆弱了。

  他们好像平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聊着生活琐事,叶嘉尽量做出毫无异样的语气。

  “妈妈。”在说了再见后,叶嘉突然出声,“下辈子我们还做亲人,我做哥哥,你做妹妹,我走你前面,换我宠你好不好啊?”

  以往,陈静肯定会把叶嘉骂一顿,问他在瞎说什么,但这次陈静笑了。

  “那你笑了就是答应了啊。”叶嘉像是在耍赖,又像是在撒娇。

  “说什么傻话呢?”陈静笑道。

  叶嘉也笑:“就是最近在医院,看到不少生离死别,有点感触。”

  “你的那个朋友身体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很快就回来了。”

  叶嘉觉得胸腔中涌上一股热流,鼻子泛起酸涩,就像是洗澡时不小心呛到了热水。可他的余光看到了正凝视着他的许瑞白,于是只能装作打了个呵欠,这才让眼泪掉了下来。

  他说:“妈妈,我困了,昨晚没睡好,我先去睡会儿。”

  挂了电话,叶嘉把手机递给了许瑞白。许瑞白没有伸手,只是沉默的望了他许久,最后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比绝望更可怕的事情大概就是安于绝望吧。

  凌晨,许瑞白醒来,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人,环顾四周,看到叶嘉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看着窗外出神。他又瘦了不少,空空的衣服挂在身上,微微拱起的后背在月光下依稀可见脊梁,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连呼吸也变得很轻。许瑞白恍惚觉得他就要隐没于月光,消失于这夜色之中。

  “怎么了?”许瑞白走到他身边抱住他,他的的动作很轻,连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会失手将怀里的人打碎。

  叶嘉眼神无光,平静的看着他,而后摇了摇头。

  “明天想吃什么?你瘦了很多。”许瑞白吻着叶嘉的侧颈,含糊的说道。

  叶嘉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坐着。许瑞白吻了吻叶嘉的腺体,渗出点点玫瑰香,只是这香味带着酸腐的味道,像是将暮未暮的老人,静坐时便会露出的那种沉沉的腐臭味。

  “你不爱我了吗?”许瑞白问。

  没有声音。

  “继续爱我好不好。”仿佛渴求一般。

  “我累了,瑞白,我想睡了。”叶嘉说。

  凌晨时分,玫瑰凋零,夜死了。

  --

  房间里的花每一天都会换成新的,各式各样,紧紧地打着花苞,含着露珠。

  许瑞白以为如此便能假装一切如初。

  叶嘉每一天都看着窗边的花圃,他总是会去想前一天的花是怎么样了呢,他隐隐约约地等待着,如同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安然地躺在断头台上,闭眼催促铡刀的降落——

  许瑞白要跟陈笛订婚了。

  这个消息像是夏夜的闷雷在岑寂已久的庄园里炸开。

  叶嘉忘了自己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不是许瑞白告诉他的,但是他确实知道了。可能是庄园的大堂变得更加华丽,可能是花圃的草木修建得更加整齐,也可能是上上下下更加忙碌的脚步,当然更可能是白竹虞眼神里多出的那几分胜者的傲慢。

  她又胜利了,她总是胜利。

  胜利者送来华服,邀请她的囚徒盛装出席她儿子的婚礼。

  衬衫、马甲、西服还有领带,叶嘉站在镜子前手法生疏的系着领带,他从来没有这么正式的穿过一套西装,但他还是遣散了本来要上前来帮忙的仆人们,固执的自己穿上。

  和领带殊死搏斗后终于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结,叶嘉满意的抬起头,却看到今晚故事的主角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许瑞白穿一身黑色西服,胸口别一枚玫瑰胸针,红宝石的颜色艳得像血。

  他走了进来,解开那个有点好笑的结,三两下便娴熟得打出了漂亮的形状,“这样系才对。”

  说着又拿起一边的西装帮他穿上,叶嘉并不反抗,任由他摆布。

  许瑞白绕到他身后,对着镜子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后吻了吻他的额角,亲密的样子仿佛今晚订婚的是他们两个。

  “把手伸出来。”许瑞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欧泊被放在了叶嘉的手心,就是他从画室里带出来的那块,不知道许瑞白放在身上多久,石头上还带着温热。

  叶嘉懒得问为什么,顺从的把石头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走吧。”

  许瑞白的语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后的如释重负,他重重的捏了捏叶嘉的肩膀,将他朝着门口的方向转了过去,不舍的样子像极了告别,然后他稍稍一使力,把叶嘉推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