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战争还是和平
“打倒卖国贼莫拉!”“伊比利亚大一统!”“胆小鬼滚出西班牙!”“西班牙万岁”“为西班牙而战!”
各种各样的条幅在太阳门广场上飘扬着,背后是一张张愤怒的面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警察正努力地分开人群,为莫拉的车开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总理阁下,昨天晚上全国总工会的发言人发布消息宣称马德里、巴伦西亚、毕尔巴鄂等八座主要城市将会举行罢工支持抗议人群。”
一大早,维森特又给莫拉带来了糟透了的消息。一旦开始罢工,问题就真的严重了,这一点莫拉不是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弗朗哥出面解决问题已经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毕竟对现在的西班牙来说,战争的硝烟尚未褪去,大规模的罢工简直是无法接受的。工业生产的停止将会直接导致西班牙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进一步受到打击,甚至崩溃都不是不可能的。对莫拉的地位来说,民众的抗议除了引发一些不痛不痒的糟糕评论之外很难造成什么真正的威胁。但是罢工就不一样了,罢工一旦变长将对正在重建的西班牙经济造成一次巨大的打击,无论是弗朗哥还是莫拉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因此弗朗哥的出面几乎是必然的。而莫拉也知道弗朗哥如果出面,那么即使他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恐怕弗朗哥也会找到由头趁机削弱不少莫拉的势力。
莫拉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但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今天参与罢工和游行的人有多少?”
“今天的统计数字还没有出来,但是昨天光是马德里参与游行的人数就已经超过十五万人了。今天工会举行罢工的话,参与抗议的人数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哼!长枪党那群混蛋!”莫拉狠狠地朝自己身边的沙发上锤了一拳,软绵绵的座椅让莫拉的拳头打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拉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截止到昨天为止莫拉还只是怀疑在这次如同忽然之间出现的抗议潮的背后是以苏涅尔为首的旧长枪党在推波助澜,那么现在旧长枪党已经就差集体宣布辞职了。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自西班牙内战开始之后,弗朗哥所建立的政权就充满了法西斯的色彩,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法西斯色彩最浓重,最能显示独裁本质的无疑就是全国总工会这个机构,西班牙的全国总工会和德国的工会相差无几,都是虚有其表的傀儡。甚至连全国总工会部长都是作为内阁的一员直接接受政府控制。
其中的原因倒是不难想象,法西斯主义者所推崇的集权主义认为政府领袖应当是具备民族性格的极端理性的个人,因此这个个人可以充分代表整个民族行使权利。而随时可以进行罢工的工会对于这种集权体制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罢工是工会的一种为工人谋求福利的手段,但是罢工显然会影响一些既定计划,对于要求整个社会像机器一样运转的集权社会而言,脱离既定计划的罢工显然是不可接受的。而工人可能出现的自私贪欲也被很多法西斯主义者(也包括某些极左主义者)认为是阻止国家强大的绊脚石。因此禁止私自游行、罢工,把工会的管理权收到国家手里这些措施都是集权体制的显著特征。
在这个被普遍认为带有法西斯色彩的西班牙王国的政府机构里,最具有集权色彩的部门全国总工会部长自然也应当是一个不择不扣的法西斯主义者。这个人就是旧长枪党人佩德罗·冈萨雷斯-比诺。
这个佩德罗·冈萨雷斯-比诺倒是一个十分坚定的法西斯主义者,他具有一整套无可挑剔的法西斯式或者说民族主义式的逻辑,在他的思想里所有民族都被划分为三六九等,某些民族的地位或许连动物都不如。要想用语言说服他去承认一件不符合他的逻辑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那一套逻辑已经建设好了一座完美的思想城墙,任何异类都无法侵入他的大脑。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被莫拉认为是最不可能出错的一环,他的严格、冷静、理性和计划经济倾向让莫拉无法相信国家工会的这些行为他毫不知情。他会做出这种影响西班牙重建的决策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也认定莫拉已经是西班牙坚持法西斯主义的障碍。
从这一点上来说,莫拉确信苏涅尔已经说服了这个旧长枪党了,莫拉不知道还有多少前长枪党的高官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面,但莫拉知道恐怕那些旧长枪党的官员对他的好感已经不多了。
“将军,我建议您迅速进行决策,我认为事态已经不可能自然平息了!”伴随着抗议者的呼喊声,维森特向恼怒的莫拉提出自己的见解。抗议者们被警察用身体挤到了两边,他们挥舞着横幅或是遭到丑化后的莫拉头像,嘴里吐露着肮脏的字眼,那些愤怒的声潮被玻璃隔离后变得低沉而瓮声瓮气的,但又连绵不绝,仿若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暗流一般让人绝望。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让我去求苏涅尔那个混蛋么!”
睁大双眼,脖子上青筋暴露的莫拉很难说得上冷静。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因为束手无策而显得有些癫狂了。他富有责任心和同情心,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认定自己对全西班牙负有责任,这种巨大的责任感推动着胆怯的他在西班牙政坛见招拆招,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成长。他的责任感无法容许西班牙走上德国的战船,因此他不能向苏涅尔妥协。但现在束手无策的他也因为这种责任感而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羞愧。
维森特的脸色依然没有变,仿佛冰山一般的他从容不迫地说:“总理阁下,我们还有一张底牌。”
维森特这句话像救星一样,瞬间让莫拉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什么底牌!”
“与葡萄牙开战。”
“什么!你疯了么!”
莫拉刚说完这句话,汽车就停了下来。原来车已经开到了邮政大楼的门口。
很快,莫拉的车门被打开了,本来被隔离在车外的声浪忽然卷了进来,咒骂融成了一曲杂乱无章的噪音,震耳欲聋。莫拉率先走出了汽车,他直起身来扶了扶自己的圆顶礼帽。抗议声十分清醒,莫拉甚至能从这些声音中隐约分辨出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只见到被栏在刷着黑色油漆的铁栏外的抗议人群举着各种各样的肖像牌、横幅、纸条的人都指着自己,那无数的手指就这样虚晃地指着,但却像机枪一样让莫拉感到避无可避。他们嘴里倾吐着不同的字眼,但这些字眼似乎都混成了“卖国贼”。那黑压压的人群和那潮水般的声浪甚至让人快要窒息。
在莫拉的余光中维森特也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站着仿佛无边无际的人潮的太阳门广场。就像那个广场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一般,于他而言在那儿发生什么都没有一丁点关系。
莫拉转过头,重新把眼光投向面前的那幢只有六层的邮政大楼,那用岩石堆砌的拱门里是反射着微弱晨光的大理石地面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邮政大楼朝着太阳门广场的这面每扇窗户都紧紧地关闭着,连蓝色的窗帘都被严丝合缝地拉上了。这种封闭的观感和那大开着门却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的拱门一起为这栋邮政大楼营造出一种无人居住的诡异气氛。
接着莫拉不发一言地冲进了邮政大楼黑洞洞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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