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行军难
俗话说打铁趁热, 沈虞一边将前方战况汇报给新帝萧阳,一面请求再追加援军,助他一举攻下宋州, 最后直逼东都。
可快信送出去将近十日还未有回音,沈虞不禁心里打鼓, 要知当初他提议尽早北伐时,萧阳并不同意。
萧阳在北境先是被囚禁,逃出之后东躲西藏了三年,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临安, 讲道理,他内心只有三个字:缓一缓。
可沈虞太了解景国作战风格, 他们不擅长经营城池,而极其擅长打快战,讲究乘胜追击,且越战越勇,他们攻城掠地势头很足, 再加上目前西凉、高丽形势还算平稳,为防止夏国在临安朝廷崛起,景国必然会集中火力, 猛攻南边, 到那时,他们真是退无可退, 只能登船出海了。
实则沈虞考虑的不错,前世临安小朝廷被景国穷追猛打,皇家加满朝文武居然被炮轰出海,燕珩就义之时,夏国名存实亡, 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一切燕珩如何能告知旁人,旁人又如何能信。但好在沈虞不愧出身军人世家,嗅觉敏感,他极力劝诫萧阳,不要犹豫,要主动出击。
然则萧阳摇摆不决的态度,对于北伐,使得朝廷出现两股声音。
一是以沈虞为首的主战派,他们认为需要集结兵力,掌握战事的主动权;二则是宰相汪忠为首的主和派,他们认为景国蛮夷,无非要钱,金银财宝给他们就是,朝廷初迁临安,该好好修生养息。
不得不说,汪忠这类人的观点迎合萧阳的某种思想,中原朝廷的君王都有天生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太过火了就成了狭隘,中原认为异族不通文墨,犹如盗匪般,只要钱财,给了钱自然就能相安无事。
可若真金白银能换来和平,东都怎么会失守,江淮以北怎么会成为沦陷区。
此节先按下不表,沈虞久未等来援军和粮草,他便知道汪忠在萧阳面前肯定又进谗言了。
无奈自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夏国重文轻武,武将在朝中难有话语权,沈虞又并无交好的文臣替他在后方稳定住萧阳的决心,所以到了此刻,他竟有些孤军奋战的意思。
沈虞大军一面等后援,一面缓慢往宋州前进。期间不间断有景国军队前来挑战骚扰,沈虞即便再运筹帷幄,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可就是这个空档给了元皓喘息的机会,他向景请求十万兵马,在宋州集结,准备整装待发与沈虞决一死战。
茂竹向燕珩汇报这一消息时,燕珩气得将手边的砚台砸碎,破口大骂萧阳,他道:“当初霍骁等将士牺牲在烟波渡,拼死送他渡河。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不到一年全都忘了?居然做出“却把扬州当汴州”的事来!?”
燕珩提笔要给萧阳写信,提醒他莫要忘记当年的誓言,茂竹劝他慎重,燕珩的身份乃是机密,两国关系正是敏感的时候,保不准临安有景国的奸细,燕珩若是这时候联系萧阳,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景帝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怕是会集结所有兵力,宰了燕珩和沈虞不可,再者,阿桃还在上京。
一语提醒了燕珩,倒是自己冲动了,只是他重生以来费尽心机,忍受所有骂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燕珩感觉双眼一阵阵刺痛,眼前的事物一再出现重影,连带着脑袋发晕,有种想要呕吐的不适之感,为防茂竹看出来,燕珩撑在书案上,揉揉眉心。
茂竹上前询问,燕珩无声地摆摆手,半晌,他缓过神来,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那墨水干了之后即可消失,要对着光线才能瞧得见,正是薛书生发明的那种。
燕珩将信交给茂竹,道:“耶律胥需得加快脚步,另外青州常与高丽在海上有来往,吩咐下去,扮作景国士兵宰一船高丽人。”
原来,沈虞出兵之前燕珩便与耶律胥暗中通信,希望他伺机而动,陈兵西北边界,以钳制景国的兵马。耶律胥因与燕珩有盟约,且如月在燕珩手上,于情于理都得积极发动起来。可现在看看情势,光有西凉还不够,于是燕珩不得不铤而走险,以一船高丽商队再次挑起景国和高丽之间的争斗。
现实果如燕珩所料,西凉王耶律胥多次出兵夜袭景国边界的同时,高丽李氏王庭对于景国截杀商队的行为大为光火,如此一东一西两边夹击之下,景国腹背受敌,牵扯了大量兵力。到元皓那儿,莫说十万,连五万都没有了。
沈虞得知这个消息,便知道是燕珩暗中起了作用,安心了一大半,此时他已经扎营宋州城外蒲英关了,一路拼杀到这里,除去战死的,还有些需要留守已经攻占的县郡,目今他手边就剩下一万余人了。
虽然有不少绿林好汉自愿加入队伍,保洁卫国,可首先他们不是正规军,没有大型作战的经验。再者短短的时间缺少有效磨合,总之面对元皓的三万精兵还是实力悬殊。
要知元皓那支队伍不光是勇猛骑兵,还是重甲装备的骑兵,后世称“铁浮屠”。说来可笑,元皓的铁浮屠战马其中将近四成是从夏国夺来的。
当年景国军队攻破东都,从夏国专门养马的天驷监那儿寻到了万匹骏马。
切莫说夏国没有好的战马,组不成强劲的骑兵,才导致灭国。那天驷监的马可是极好,却都是为姿态绵软的王公贵族,在春暖花开时去金明池边打马球准备的。
正在沈虞为即将到来的硬仗苦恼时,燕珩给他送来了消息,元皓的援军走的水路,这一下沈虞可就兴奋了。
景国军队都是骑兵,陆上作战所向披靡,可到了水里可就排不上用场了,而沈虞到了临安后便劝说萧阳组建水师,锻炼军队水上作战的能力。
不管是否北伐,临安朝廷都要凭借江淮天险,故而萧阳在这点上还是支持的,因此沈虞手下这支队伍极擅水战。
且说中原南北之间,自从隋唐开通大运河以来,水运最为快速、便捷,所以景国有一批援军选择乘水而下,目的是尽快支援宋州。
燕珩负责再筹措一批粮食搭上这波运输船,他面上尽心尽力,忍着重伤亲自检查粮仓,督运粮食,有次直接晕倒在场,真是一派合格忠臣的模样。
谁知他暗地里早就把消息透露给了沈虞,沈虞当机立断,派一支二百人的轻骑兵冒险绕过宋州,直奔上游运河,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沈虞没这么傻,现在明目张胆打了援军就等于告诉景国,有内奸,那燕珩作为夏国旧臣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为了掩饰身份,按照燕珩指示,沈虞的那支前锋队伍联系上了当地的江湖人士,所有人装作落草为寇的志士,化作水贼截了援军的路。
本来有了上次军粮被劫的教训,实则景国军队已经在船上抓紧防备了,可这群水贼连头都没有露,趁着月黑风高,凿穿了甲板,船舶进水后这些来自内陆的士兵一下便慌了神,而后沈虞的人又放了上百只小船从上游追下来,船上扎了栩栩如生的纸人,一眼望过去,整条运河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在追兵。
高明的是沈虞的人这会全躲在两岸朝着河面上喊打喊杀,此地山崖高立,形成天然的回音屏,利用这个地理优势,擂鼓声、呐喊声,声声振耳,仿佛有千军万马从两岸逼迫而来,吓得人双膝打颤。
一面船舶不断漏水,很快就要沉没,二来密密麻麻的船只加上巨大的声响营造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不少士兵为求活命,丢盔卸甲,纷纷跳入水中。
而岸边的人就等这个时刻,从岸边凭空射来一只火箭,点燃载着稻草人的船只,那船只上全部浇了火油,剩余的用小木桶装着,猛然点火,砰地一声就炸了。
船只由近到远逐步爆炸,水中的景国士兵全都化作板上鱼肉,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给景帝的战报里,这群夏国兵就如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神出鬼没,有存活下来的士兵看到那些船只上扎着的稻草人,犹如看到了地府阴兵,更别说阴兵在自己面前爆炸,当下魂飞魄散,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回头看,整个河边上遍布残肢,血水染红了运河,其况实在太惨烈了,有心智不坚强的士兵由此发了癔症,疯疯癫癫起来,再也不能拿起刀剑,全然失去了战斗力。
景帝自从下令侵略夏国以来,虽说有败仗,但基本上还算顺利,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几千人的船队,士兵都是重甲装备,高度警惕,居然被一帮散兵游勇打了七零八碎,关键是敌人的面都没碰上,简直荒唐至极。这对于戎马一生的景帝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不论如何,景帝决定再追加援军三万,势必要攻翻沈虞,一鼓作气打到江南活捉萧阳。
而后把昏侯和萧阳这两父子全都凌迟处死,一刀一刀的刮在两父子的身上,才能稍稍抵消他心头之恨。
可现实是,景国多年征兵,现下能派出去的正规军队全都派出去了,毕竟不仅南线在作战,西凉和高丽都不安分,从去年开始就征不到兵了,只剩下几千新兵还在训练,那些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还不能上阵杀敌的。
景帝一听,怒骂道:“怎么不能上战场,给他们好吃好穿,发了军粮发了军费,是为了养大爷?全部开拔,都去宋州。”
完颜泰听了直皱眉,上书劝诫景帝,现在不能意气用事,那群新兵蛋子连刀都拿不好,况且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怎么能打胜仗。
不等景帝开口,刘利在旁缓缓道:“沈虞那支军队也是他到江南之后,临时筹集的,他能行,我们怎么不行?!”
完颜泰受够了刘利阴阳怪气,瞪了他一眼,起身骂道:“能一样吗?不说沈虞的军队已经密集训练了许久,再者那群夏国人憋着一口气要复仇,精神气就强过我们千倍万倍,我看沈虞他一腔孤勇,杀气腾腾的,不是好对付的人!你这么撺掇陛下仓皇南下,打了什么主意!”
刘利被完颜泰骂的脸上一阵白,刚要开口,完颜泰又道:“我和陛下在这里说军国大事,你个阉党废人,有什么资格插嘴点评!行军路线是机密,那群山匪水贼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上京出了叛徒!?”
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刘利浑身颤抖着望向景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指着老天说:“陛下,老奴绝无二心,如果撒谎,天打雷劈。”
景帝看刘利不过一个官宦,心底里瞧不上他,既然瞧不上也不相信刘利会做经天纬地的大事。
卧底?不太可能。
为此,景帝抬抬手,让刘利起身,并对完颜泰道:“神威将军,刘利高低是我的官宦,打骂他之前是不是得看看我的面。”
完颜泰大惊,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面色憋得紫涨,景帝一意孤行,他没再提出异议。只是景帝莽撞之举,在完颜泰心里埋下了个疑问。
这样随性而为的景帝能当天下霸主吗,能统一南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过渡章,但很是重要,不能跳过。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