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郎君
时间如白驹过隙, 人们把棉袄脱下换了夹衣,又把夹袄脱下换了纱裙,夏日来临, 期间夏国和景国大大小小冲突不断,各自有输有赢。
但沈虞始终没能攻打破元皓的防线, 战报不断飞回上京,景帝龙颜大悦,传令封元皓为虎威上将,几乎完颜泰持平, 这是其他皇子都无法比拟的。
而元禾作为元皓的左膀右臂,加封为长亭郡王并果毅将军, 景帝许诺,等班师回朝,要为元禾赐婚,要赏给他更多的珠宝,要为他修建更大的府邸。
托元禾的福, 阿桃的日子好过很多,相对她刚来上京时门可罗雀,现今真是门庭若市, 每日络绎不绝。
如今, 受中原文化浸染,上京贵族们也文雅起来。
自元禾发迹, 阿桃接到各式各样的拜帖,马会、马球、蹴鞠、赏花、听曲、看戏,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还有无数的官媒婆几乎踏破郡王府的门槛,她们都是为元禾说亲而来,其中还有一些人居然冲着阿桃来, 说某某家的侯爷或是公子在某某宴席上看到了阿桃,一见倾心,希望能共结连理。
阿桃拿着那些酸溜溜的帖子,皱眉道:“…我还没和离呢。”
媒婆满不在乎,“没事,郡主先看着,说不定那日就和离了呢。再说了,提前试试也无妨。”
阿桃:“……”
原先景国有不少小年轻对上眼后直接钻青纱帐的,现在比较少了,阿桃扣扣脸颊,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媒婆败兴而走,阿桃松了口气,她现在可是感受到了什么是众星捧月,说起来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想她刚来上京时,和哥哥都是贴着墙根走道的,遭了多少白眼,进宫一堂随便哪个宫女官宦都能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现在看看,不是上赶着讨好阿桃吗?
上门拜访的太多,阿桃不堪其扰,干脆换了身男子衣裳从后门偷溜上街去了。
近日,阿桃常光顾一家古董店,掌柜的姓薛,声称手里有不少藏品,都是从相国寺偷运出来的。
这噱头吸引了阿桃,老板提起过几日有一副画学学子的倾力之作,名为《千里江山》即将到手。
要知画学乃是哀帝筹建的一所宫廷画馆,为满足哀帝的艺术兴趣,馆学聚集了天下首屈一指的作画大家。
这幅《千里江山》是王大家耗费十年时间铸成,绢帛上云卷云舒,山河澎湃,此画一出,万画黯然失色。
阿桃被薛老板忽悠的激动无比,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幅《千里江山》。
管家送她去古董店的路上,担心地说:“郡主,小心被骗了。”
阿桃念着能大饱眼福,其他的暂时抛在脑后,她催促管家快些,不一会儿车停到了古董店门口。
薛老板出门迎接,这人蓄着山羊胡,细小的眼睛透着精光,不是薛书生还能是谁。
可惜阿桃从未见过燕珩的暗线,而且她出门交易都隐藏了身份,比如在薛书生面前她一直扮作男人。
薛书生没见过燕珩的皇后,再加上阿桃有意隐瞒,故而两人谁都不认识谁。
要说薛书生不知道阿桃身份,但他看不出来阿桃是女子吗?
他当然看出来了!
薛书生在市井摸爬滚打二十年了,只要把那双眼珠子往人胸口一瞟,他就知道阿桃绝不是男人。
那玲珑曲线绝不是裹胸能束缚修改的了的,可在这行,有些人愿意改换身份,薛书生并不拆穿。
外间来往人多口杂,薛书生将阿桃引到内院,小池游鱼,翠柏投荫,一扫初夏燥热,好不惬意,让阿桃都忘记是在上京,还以为是在东都的玉芙殿中。
薛挑选了一处极为雅致的厢房,掀帘进去,内里燃的香初闻是素馨花,而后又带了些茉莉香气,通到胸腔里,是龙涎香的味道。
彼时,在夏国制香已成风尚,这彰显着文人们清贵、低调、极其讲究生活方式,甚至影响到了大金宫,要说宫里的风气还是宝瑟夫人引领起来的,一些后妃为了效仿她红袖添香,背地里偷偷地加紧学习呢。
好的香不会特别冲鼻,润物细无声,久居其室它自然而然的沾附在身上,通体舒畅。
薛书生这屋子的香味便是如此,沁人心魄,纯净清冽,阿桃心情大好,撩袍坐下,薛书生着小童给她倒了一杯茶,闲聊了其他。
言语间无非是想探听阿桃是否懂得书画,阿桃确实一知半解,不过凭着一腔热情,有些话题根本插不上嘴,薛书生倒是能照顾阿桃,见她兴致缺缺,便不再聊下去了,张罗着小童去仓库里抬画。
阿桃见薛书生那兴兴头头的样,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恐怕要当冤大头了。
按道理做这行生意的都有些傲气,想把自己的宝贝买给懂行的人,免得明珠蒙尘。
之前那本金石录便是如此。
原主是个老秀才,他的店面都快支撑不下去了,孙儿等着钱看病救命呢,老秀才还有心跟阿桃来回过招,恨不得把阿桃祖孙三代挖出来,证明阿桃是个有心有力会欣赏能保护那些典籍的人,老秀才方才放心把金石录买给阿桃。
而薛书生呢,明眼瞧出阿桃白纸一张,好似更加高兴了。
可不高兴吗?
这是碰到了合适冤大头。
女子、年轻、不懂画,每一条都戳在薛书生的点上,这种人吃了亏也不知道往哪里说理去。
头一次见到阿桃时,薛书生就觉得阿桃是条大鱼,直至今天,他终于能脱手,如何不高兴。
要说薛书生是□□湖了,按道理不该被阿桃瞧出来,巧就巧在,女大十八变,阿桃最近感觉胸脯鼓鼓胀胀,裹胸越发压不住了,外袍的束腰一扎,身材愈发诱人,被薛书生有一双毒眼,眼见着阿桃的山峰真是比之前更大了些,他简直要想入非非,难免控制不住有些飘了。
既然阿桃看出了端倪,连画都不用瞧,即刻就想要走。免得薛书生回来,三言两语劝说一番,又心动了,拿钱打水漂。
于是,阿桃对在一旁伺候的小童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小童当然不会让东家生意泡汤了,拦着阿桃不让她走,阿桃温言说了几句,小童还是不准,阿桃心道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面对八九岁的小童阿桃并不心虚,她正色道:“我家中真有急事,这样吧,你快去回掌柜的,我在这里等你。”
孩子就是孩子,小童忙不迭地跑开了,阿桃随即起身往外面走去,不想迷了路。
别看这古董店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乾坤,几道跨门,左右抱厦,阿桃心急之下居然忘了回去的路。
眼见着闯进了一件空房,房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阿桃举袖掩鼻,那味道刺鼻不说,眼睛也开始酸涩,想流眼泪。
这些古董店偶尔会接修复的活计,难免用到硫磺、赭石、朱砂之类,会有些味道,并不稀奇,可阿桃环视房间,并没有什么器皿,反而在几张大书桌上铺满了宣纸之类。
出于好奇,阿桃走进去拿起一张纸,初初看空白一张,可当她对着阳光一瞧,只见纸上透出几行字,写的是:“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问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再拿起一张来看,都是大致相同的内容,盼望着朝廷能尽快北伐,光复国朝,还中原以太平。
按照景帝的话来说,这分明是反诗!
阿桃心惊肉跳,看来自己落入了贼窝,她早就知道两国交战不停,各处充斥着探子奸细,消息情报满天飞,上京也不安全,但没想到这次被自己遇到了。
为今之计,是要赶快离开,可还没等到阿桃转身,屋里日光被遮了大半,她回头,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堵着门站着。
阿桃骇然大惊,双腿发软。
那人穿着和尚袈裟,可目露凶光,脸上还有刀疤,分明是个打家劫舍的悍匪,哪里像个出家人。
阿桃口舌发干,脑袋已空空,心想她看到了别人秘密,怕是要被灭口了。不曾想,那和尚开口问:“可有看到掌柜的?鬼地方把我都转晕了。”
阿桃揣摩这话里意思,凶和尚是第一次过来?!
她这会儿居然冷静下来,拱了拱手,指着最深处对和尚说:“掌柜在里面。”
阿桃容貌漂亮,身材高挑,饶是和尚也不禁多打量几眼,阿桃则一直带着从容的微笑。
半晌,和尚闷头走开了,阿桃几乎夺门而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店门,跳上马车,管家吓一跳,心想:没带够钱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他哪里知道阿桃经历了什么,阿桃拍着胸口,嘴里念道:“走,快走!”
管家不敢耽搁,可刚将马车赶到一处静谧巷子,车子被人团团围住。
那和尚就是彭虎,自从勐山下来后,燕珩将他招安。景国有不少人信奉佛教,彭虎以出家人的身份,游走各个寺庙,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发挥。
这次是他与薛书生首次接头,彭虎找到薛书生时,他正狐疑阿桃怎么不见了。彭虎指了指院东北角那间房,道:“方才在那儿看到你说的年轻郎君了。”
薛书生大叫不好,那是他研制储存特殊墨水的地方,那墨水书写在宣纸上看不出来,对着光才能瞧出端倪,是极好的隐藏信息的手段。他还在研制一种遇热显现的墨水,若能用在战时传递情报,加密更胜一筹。
若是被阿桃看了去,不小心说漏嘴,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于是,顾不上其他,薛书生唤人抄起木棍之类的就把阿桃的马车包围起来,彭虎摸不清状况,薛书生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只道:“你就当有人来砸场子吧!”
彭虎是血性男儿,一听这话,顿时兴头高涨,摩拳擦掌,哈哈笑道:“甚好,整日带着劳什子佛珠,我都快成仙了,今天就拿那小郎君开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活宝后面有大用处,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