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拱辰殿
“他怎么来了?”燕珩仍端坐在房内, 隔着珠帘问茂竹。
茂竹道:“卑职不清楚,但看起来气势汹汹,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兴师问罪?”阿桃起身道, “他有什么好问罪的。”
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楚国是新近建立的小国, 目前还有夏国残部在闹内患,需要景国的帮助不假。但元皓是什么资格和身份,他凭什么来问罪!?
燕珩低声与阿桃道:“沈虞跑了,在我的地盘上跑的, 元皓自然想弄清楚。”
“可这是楚国的事啊,”阿桃虽然摸不到问题关键, 但有一点说对了,她道:“珩郎,你也说了沈虞是在楚国的底盘上跑的,这是内政,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是阿桃对元皓的印象不好, 燕珩要去拱辰殿接见元皓,阿桃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燕珩不让,阿桃涨红了脸, 揪着他的袍袖, 脱口而出:“他欺负你怎么办?!”
无奈之下,燕珩着人带阿桃在偏殿的珠帘后看着就好。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 于昭仪的事还乱糟糟地没弄好,阿桃看燕珩坐在高位上,双眼青黑,身子佝偻,甚是疲累了。
她咬着嘴唇, 坐立不安,一张帕子在手里绞成结,额上都是汗,她打心底里为燕珩担心,害怕他接受不了痛失亲人的打击,待会又要受元皓那儿二愣子的气。
偏元皓左等右等还不来,阿桃抬手掀开帘子,正要说算了,回去休息。就在此时,大殿外的白玉阶上传来哒哒马蹄声。
燕珩摆摆手,示意阿桃退回去,后者放下珠帘,只见白白的月光下,有个年轻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径直上了拱辰大殿,一个矫健的身影印在月亮上,好不神气。
拱辰殿是夏国皇帝用举行登基、帝后成婚、接见外国使团的地方,楚国亦是如此。这大殿是国家的传承,是皇权的象征,即便是本国皇帝在白玉台阶下也要下轿,以示对先祖的敬畏。
这是成婚前,尚义局的女史专门阿桃说的。哪晓得,元皓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骑马上了拱辰殿,丝毫不将他国的规矩尊严放在眼里,实在欺人太甚。
阿桃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元皓。
对于阿桃的敌意,元皓浑然不觉,只见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殿内,探手拿起一旁黄门端着的茶水,连喝三杯,一抹嘴唇,大喇喇坐下,用马鞭指着燕珩道:“给个准话吧。沈虞怎么又跑了?”
燕珩歪了歪头,颇为委屈,“这话从何说起,抓捕沈虞和梁王的事都是殿下做主的,怎地来问我?”
“你少来!”元皓许是这段日子被沈虞闹得团团转,人清减了不少,脾气也不顺了,他将马鞭重重往案上一搁,道:“我在象山抓到他,你道是谁给我消息。”
“是谁?”燕珩问。
元皓欠身盯着燕珩,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不怀好意,“是从东都的宫里传出来的。有人要给沈虞通风报信,被我的人截胡了。”
“有证据吗?”燕珩问。
“哈!”元皓大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他起身背着手走到燕珩身旁道:“你的昭仪和沈虞有旧情,所以她通风报信,你敢抵赖?”
阿桃在偏殿听到这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元皓这般咄咄逼人,说的有理有据,燕珩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该如何是好,她将珠帘紧紧抓住,指尖都泛白了,耳边听燕珩道:“殿下有证据吗?”
“又来。”元皓松垮垮地站着,伸手掏掏耳朵,一副势在必得,道:“你想我怎么得的消息。我当然有证据了。”
“殿下有耳报神嘛?”燕珩道。
“这你不必管,你且…”他话犹未了,一侍从匆匆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元皓登时眉头倒竖,“什么!于慧颖死了?!”
人死了,还怎么对峙?!
元皓也真是没有想到,瞪大了眼睛打量燕珩,心道你也真够狠的,居然连表妹都杀?
“殿下瞧我做什么?”燕珩靠在椅背上,平平地问。
元皓退后两步,背身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一阵,而后转过来,道:“燕珩,原先有传言说你弑父,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燕珩揉了揉眉心,叹道:“慧颖是自戕。”
“她为何要自戕?莫不是心里有鬼?!”元皓抬了抬手,有两个宫女并一个太监被压上殿来。
阿桃踮着脚尖去看,见那三个人都很面熟,仔细回忆,惊觉都在澄碧堂见过,是近身伺候于昭仪的人,难怪方才燕珩说元皓有耳报神。
没想到,元皓居然将眼线都安排到后宫了,阿桃捂着心口想,那燕珩并楚国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吗?
燕珩见那三个宫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气得脸色发白,手也不住地抖,他死盯着元皓道:“殿下动作够快的,这就从我后宫里把人抓出来了?”
“先跟你说声节哀,”元皓道,“不过他们三个可以证明,于慧颖确实通敌。”
燕珩合了合眼,强压住自己的火气,尽量和缓道:“殿下,慧颖自戕是因为她有抑郁之症,病入膏肓,所以走了极端,绝不可能有通敌之举。”
元皓半句不听他的话,指着低下跪着的人问:“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三人都埋着头,惶恐不安,猛听元皓点到自己,三人齐齐支支吾吾起来。元皓皱了皱眉,着实见不得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不耐烦地骂道:“就你说!”他指着左手边第一个太监如是道。
那太监慌张了半日,看看元皓,又看看燕珩,口齿打颤,哆哆嗦嗦道:“昭仪,昭仪确实,确实对那沈少将念念不忘。”
燕珩正欲张嘴反驳,那太监躲着燕珩如刀一般的目光,将头低下,赶紧从袖中拿出一叠纸,道:“我有诗为证!”
随从上前将纸拿来给元皓看,元皓含笑就着殿内昏黄地烛光看了须臾,扔在燕珩面前的案上,“怎么样!?情诗!嵌着他们两的名字,是不是昭仪的字迹,你最清楚吧。”
瞧燕珩紧绷的神色,阿桃内心着实慌了,看来确实是于昭仪的字迹没错了。她在内里急得打转转,想着如若真的被元皓定了罪,景国会怎么对楚国,她也不太懂政事,不明白这到底算不算严重,她只担心燕珩会不会被元皓混小子欺负。
阿桃心里默念着,反正不承认,打死不承认,元皓能怎么样,你是皇子,燕珩也是皇帝,谁还低谁一截不成吗?!
正想着,燕珩突然将纸揉成团,砸向那太监,压着嗓子喝道:“拓写的也拿来做证据?!当谁是傻子!”
元皓一听,话音不对,骂谁傻子呢!
阿桃却暗地里拍手,叫好,“就这样,不承认!左右慧颖也不在了,无法对峙,看元皓能怎么办!”
“看来陛下是不见黄河不掉泪啊。”元皓叉腰,又问太监道,“直说了吧,昭仪是不是给沈虞通风报信了。”
那三人偷偷对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元皓没了耐心,一脚踢在就近的案桌上,厉声道:“是不是!”
打头那太监一哆嗦,带着哭腔道:“是…”
在场三人表情各异,元皓得意,燕珩颓丧,阿桃慌张,好不精彩。
“诺!”元哈耸肩,他对燕珩道:“陛下,你怎么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燕珩你怎么这么倔,”元皓捡起地上的纸团,一张一张抚平,放回燕珩跟前,双手撑在书案,压低身子,盯着燕珩道:“你说这是拓写,我那儿也不是没有擅长书法的人,拿昭仪往日墨宝比对一下就知道了。你何必做无畏挣扎。”
他乐得见燕珩黑云密布的神色,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手,两队带刀穿甲的景国士兵跑上大殿,听元皓下令,“将楚皇陛下请下来,随我一同去上京。”
“大胆!”燕珩站起来,喝道:“你敢!”
元皓耸耸肩,狂傲得很,“我还真就敢,你不是喜欢与我到父皇面前分辨一二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珠帘后的阿桃眼睁睁地瞧着这荒唐至极的场景,脑子里不断回荡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元皓并他的人马能在楚国皇宫自由出入?!凭什么楚国的皇帝要为前朝旧部去向景国解释?!凭什么一国政事就这么随便被他国左右?!
奇怪,太奇怪了!
阿桃心中太多疑问,可现在都必须暂时搁置一旁,眼见元皓的人要嵌住燕珩,茂竹等人御前侍卫在殿外也拔了刀,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怎么?!”元皓回头看了一眼殿外茂竹带领的禁军,冷声道:“燕珩,你要反吗?!”
燕珩双手被兵士抓住,还未会说话,只听一人道:“是你要反吧!”
元皓顺着声音去看,只见一女子提着裙子从偏殿急急走出来,还未怎么样呢,紧抿嘴唇抬手打了钳制燕珩的左右兵士各一巴掌,并将人死命推开,护着燕珩不让旁人靠近。
嚯!
元皓挑了挑眉,再认真打量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白衣白裙,头上只有两支簪子,素净得很,但仍掩盖不住地青春俏丽。
不光好看,还很眼熟,元皓抱着手问燕珩,“这又是哪个宫的姬妾,泼辣得很啊!”
燕珩侧身,揽着阿桃的肩头,低声道:“出来做什么,我能应付。”
阿桃揪着他的衣袖,抬眼深深地望着他,无声摇头,意思是就是担心你嘛,就是不想看你被他们欺负。
燕珩心底一软,抬手摸了摸阿桃的头发。
元皓看不下去,极为不满,“干什么!生死离别啊!你两酸不酸!?”
阿桃望着燕珩时,眼含深情,但扭头瞥向元皓时,净是厌烦,她道:“我是谁?我是元桃。你连我都不认识了!?还在这审问呢。”
元桃?!
元皓大为震惊,下死眼将阿桃上下看了一眼,着重在她的脸和身量上,心内忍不住赞道中原水土就是养人啊,这还是春天看到的那个豆芽菜吗?!
其实不怪元皓,一是这两堂兄妹之前都没接触过,山海关匆匆几面,实在不熟。二是出嫁时阿桃妆面极浓,模糊了五官,认不出来很正常。
反正阿桃就是护着燕珩,丝毫不让元皓的手下碰。元皓恨不得把她脑袋撬开看看,装了什么狗屎,他不禁诚挚发问:“你是哪头的?”
“反正,你就是没理,他是皇帝,抓沈虞是楚国自己的事,你狗拿什么耗子。”
元皓这下彻底没脸,上去就要拉阿桃过来训话。燕珩将人拖到身后,再次问那太监,“你感敢指天发誓,是昭仪传递消息的?”
那太监抬起头,看着僵持不下的两拨人,砸吧了一下嘴。
这个举动,落在元皓眼里,他挑眉问:“怎么,你有话要说?”
那太监躲着元皓的目光,耳旁听燕珩冰冷冷道:“你敢以你全家性命发誓吗?”
话到这里,那太监身子抖了抖,这才松口,道:“是…是蔡婕妤…”
作者有话要说: 元皓:你也姓元,你是哪边的!?
阿桃:....我站我夫君。
元皓:你分明就是馋他身子。
阿桃(卑微地承认
元皓:......
今日三更,后面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