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书院和牵住她的手(1 / 1)

嫁太子 枝呦九 883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书院和牵住她的手

  落满枫叶的山间小道上, 太子殿下在前面走,折乌站在后面,看着殿下的身影前行,然后渐渐的展露笑言。

  “殿下——”

  她飞快的奔向了太子殿下。跳过今日所有的事情, 不谈刚刚的选择, 只是欢喜的道:“殿下——您还要给奴婢一块菜地么?”

  太子殿下就微微抬起了下巴, 声音不大不小,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傲:“孤,一诺千金。”

  然后步子缓了缓, 等人跟上来了,这才继续往前走,许是心情突然好了,又许诺了她一样东西, “孤让人去给你买一些枣树回后花园种上吧。”

  折乌惊喜点头,“谢谢殿下。”

  两人都避开定北侯府这个话题。

  不过,她还是有话要问殿下的, “您刚刚说,还要送奴婢去灵山书院读书……奴婢现在不认得几个字的, 也能去吗?”

  太子殿下斜她一眼, “孤是太子。”

  折乌知道,这是要走后门呢!

  以前弟弟读书不好,养父母就拿着她辛苦挣来的银子去给先生送礼, 买了猪肉, 还买了一盒胭脂——听闻先生家的闺女要出门子, 这是特意讨好先生媳妇的。

  她煞有其事的讲给殿下听,“我听他们说,给先生送礼不如给先生的妻子送, 猪肉哪里有枕边风好闻。”

  太子殿下:“……”

  他甚至都怀疑她知道不知道“闻”这个字的含义!

  他开口,“阿乌。”

  折乌立马站定抬头看他,“殿下?”

  太子殿下:“以后,不准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折乌最大的优点就是听殿下的话了,且这项技艺从无师自通后又精进了一些,她乖的不行,“嗯,阿乌只听殿下的话。”

  太子殿下就知道她又在不懂的情况下盲目答应了。

  他冷哼一声,略微带着些无奈道:“毛丫头。”

  还什么都不懂呢。

  折乌就笑了,她本来就不大嘛。

  回到了太子府,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见桑启守在门口,下了马车就道:“灵山可真漂亮。”

  是漂亮!不漂亮太子殿下难得沐休不在家看折子特意带你去?

  桑启就笑:“灵山的枫叶最美,下回再去,可以带点回来。”

  折乌就眉眼弯弯的捂住嘴笑了。

  下次,下次她就可以带殿下一起去。她那时候应该要在书院读书了。

  桑启想的却不一样,这灵山可是皇家山林,殿下要去还不容易?所以说,这做殿下的女人就是好,要什么有什么。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要将晴空赶出去的计划加快了,他最近可一直瞧着,这姑娘心思可不对。

  既然选定了主子,就要买定离手,事事得想周到了。他这边想着,陪着折乌往黎溪院去。太子殿下刚刚去书房了,听闻沈大人等在里面好一会了。折乌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就道:“沈大人又来借书了啊?”

  桑启点头,“谁说不是,这日日来的。”

  这肯定是不对劲的,但桑启可不敢说,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殿下的书多,沈大人又是个爱书之人。”

  就怕这蠢呆蠢呆的主,若是在殿下面前卖了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往哪里哭去。

  折乌便深深的看一眼桑启——她如今也明白了,桑启嘴里有时候一句实话也没有。刚刚殿下还没下马车,桑启就着急的下跪说沈大人等一上午。这绝对不可能是借书嘛。

  可她也觉得桑启这般就很好,她也要做到这般,殿下的什么事都不跟人说。

  于是,她就扯起了其他的话,“殿下说,可以允我在后花园里再挑一块菜地,还能让我种些枣树,这般一来,李爷爷到时候做枣糕,就不用出去买了。”

  桑启嘿嘿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殿下上回就是想送云州特产了!云州有什么能让折乌惦记的,桑启说不清,但是,云州的枣糕,折乌是肯定爱吃的。他就让人选了好几捆小枣苗,还专门在太监里挑了个会侍弄树苗和种地的出来等着。

  这不,派上用场了。

  他颇为自得,可面上谦逊,道:“这不是凑巧了么?李爷爷前些日子就说这事呢,说是咱们殿下爱吃,与其去买,不如就种些。”

  然后将人送到黎溪院的水榭里,就赶忙往回走,招呼了两个奴才,道:“可得小心伺候着,该说的哥哥我都给你们说了,要是在主子面前露了丑,也别怪我没告诉过你们。”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宋大树,一个叫宋二树,不是亲兄弟,这名字还是桑启前几天刚改的。本来两人一个叫宋狗,一个叫宋富贵,不过如今被选去种树种地了,就给改了个合适的名字。

  “主子也好记,听起来也好听。”,桑启这般说。

  宋大树就是之前被采薇欺负的那个,跟桑启是一个村里的,时常照顾着。宋二树就不行了,他的村子跟桑启搭不着边,可他机灵,因着自己也姓宋,搭上了宋大树,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一来二去的,桑启也就记得他了。

  如今太子府眼见就要再出一个主子,这受宠程度,身边少不了伺候的奴才。此时不凑上去,等后面再后悔也来不及。

  如今机会来了。

  他见了折乌,就恭恭敬敬的,说着讨巧的话,“从小苦出来的,什么都会做。”

  折乌其实只以为桑启是去拿枣树苗的!怎么也没想到,他还带回两个小太监。

  两人长的瘦瘦小小,看起来比她还小点,说是来种树的。种树哪里能要这么多人,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就能行了。”

  两个宋对视一眼,就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难道还要回去吗?还是桑启知道怎么对付折乌,“还是那句话,你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只有半亩地,还操劳的过来,可是以后地多了呢?树多了呢?”

  折乌被说的呆了呆,然后说了句让桑启羡慕的心肝肺都疼的话,“你说的也对,殿下今日说,再给我一块菜地。”

  倒不是这两块地就侍弄不过来了,她只是在愁以后要是去了学堂,种地的时间就少了。不过,殿下给她的地,她还是想自己种的,于是感谢道:“还是算了吧。”

  桑启这时看她神色也明白过来了,连连后怕:真是差一点就要被殿下骂了,是呀,这是殿下给折乌的地。

  他可以时不时带两个人进来帮着做事,却不能越俎代庖。他立马道:“是我想左了,之前只顾虑着你太忙。那我先带两人回去,若是忙过不来,叫他们两个帮着干就行。就是村里,农忙的时候,还到处请人帮忙呢。”

  这倒是。

  折乌就继续谢道:“多谢你,桑启。”

  可别谢!再谢下去,他的命怕是活不长。他就领着人回去,道:“没事,她自己不心疼自己,殿下难道不心疼她?殿下就差点将她捧在手心了!等着吧,有你们忙的时候。”

  宋大叔老实巴交,闻言连忙点头,宋二树就跟着点,还掏出了自己的月钱给桑启,“给哥哥你买点酒吃。”

  桑启哪里看的上他的这点碎钱,啐了一口,“埋汰你哥哥我呢。”

  他抬起脚步走了,宋二树笑笑,将银子收起来,转身就给宋大树去晒被子。

  他的命不好,就只能自己给自己谋点出路。

  另外一边,书房里,沈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都能黑的跟夜色一般了。他将一张状子给太子殿下看,“四皇子……不但参与了上回闵信的事情,这些年,收其他人的银钱也不少。”

  太子殿下看也不看,“孤知道。”

  沈琩瞪大眼睛,大喊:“殿下!这等人,难道您还要护着?”

  太子殿下依旧冷眼相看,“就算你有证据,只要父皇不认,便没用。”

  沈琩这几日一直在被这事情折磨,他心中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对的,可那是皇上,他知道即便递了上去,这事情也会无疾而终。

  上回,四皇子能找一个心腹出来替罪,这回,还是能找一个心腹出来替死。

  这就是皇权。

  沈琩坐在那边,字字句句都咬牙切齿,“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太子殿下坐的稳稳当当,“沈大人,他如今还只是受贿而已,并没有亲自闹出人命。”

  所以皇帝一直庇护他,觉得他年纪还少,只是不懂事而已。

  沈琩颓然,身子垮了下来,“他虽没亲自杀人,可他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说到最后,心中怨恨顿生,“这几年,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如此的……”

  昏庸!

  可这两字,他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他少年起,辅佐皇上登基,中年替皇上鞠躬尽瘁,如今到了老年,却发现皇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之辈了。

  这一切,还是从太子殿下失宠开始的。

  他顿了顿,犹豫的开口:“殿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本该许配给殿下的女儿进了四皇子的府邸,成了四皇子妃,本该在朝堂大展身手的太子殿下突然隐了起来,只做些碎碎的小事。

  听闻那年,太子府的老人也换了一批……

  太子殿下却闭口不言,神情冷冷:“沈大人,你有些越界了。”

  沈琩叹气,临走前,又升起了希望,“好在陛下今年又回心转意,前不久还派您去云州赈灾,如今四皇子还关着,怕是皇上想清楚了。”

  太子殿下讥讽一笑,“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沈琩一顿,再次心冷起来。

  是,都是自欺欺人,谁人都看的出,这都是因为四皇子日渐势重,皇上便又将太子殿下拉出来分权罢了。

  只是——

  沈琩笑着道:“臣信殿下。”

  太子殿下是他们这群老臣看着长大的,做事手段,行事原则,都是他们所欣赏的。只是当年老臣,如今中立的中立,倒向四皇子的,倒向太子的,再也没之前那么一心为主。

  到底是变了。

  他抬腿走了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折回来,“殿下,听闻您如今已然有了通房,不知……可想娶妻了?”

  太子殿下就觉得沈琩这人实在是管的太宽。

  只是沈琩却说了一句让他不得不思索的话,“殿下,太后娘娘虽然远离京都,但想来听见这消息,定然会回来一趟的——”

  太子殿下:“……”

  他想了想,道:“那不是孤的通房。”

  沈琩:“……?”

  啊?

  不是通房?难道想晋为侧妃?

  他想再问几句,却见殿下的脸色实在不好,便尴尬的退下了。

  也是,他一个女儿嫁给了四皇子,难道还能再嫁一个给太子?

  陛下不会同意的。

  沈琩一边叹气,一边走了,太子殿下却静不下心来,在房里踱步了一会,写了封信,给太后送去了。

  然后躁躁的踩着步子,去了黎溪院。

  ***

  黎溪院里,折乌正提着小菜篮子,将熟了的菜摘下来。太子殿下的脚步声踏踏踏到的时候,她就竖起了耳朵。

  嗯,步子很重,殿下心情不太好。

  她就摘了一个甜瓜,快速的在水里洗了洗,给殿下切了送过去了。

  于是太子殿下刚到菜地边上,就见折乌讨好的给他送了一碗的甜瓜。

  太子殿下遇见折乌之前,一直是个讲究人,他吃甜瓜,哪里可能用碗装,都是用上好的花瓷碟装饰好,赏心悦目才行。

  他嫌弃的看了眼,伸出手捏了一块吃下——算了,看在她这般辛苦种瓜的份上,吃一块吧。

  只是再不肯吃第二块。

  折乌就将碗放下,请殿下等会。

  “这地肥,菜长的都很好,奴婢今天多摘一点,过一阵子,还能再长出一茬子来。”

  太子殿下却没等在原地,跟着她走了起来,她提着篮子在前,他就在后面跟着。然后便发现只几天没来菜地,折乌的瓜果和菜都比之前要好多了。他就道:“另外一块菜地,就要这地旁边的吧。”

  折乌也是这般想的。

  不过,旁边这块菜地的花如今正开的艳呢,她比起第一天辣手摧花第一块菜地,已经对花有了一些别的认知。

  比如这花,定然也是难得的。

  她虽然觊觎这地,但是却也心痛花。毕竟浇菜的时候,总要给旁边的花也浇浇水。

  太子殿下见了,就道:“你不是喜欢做花枕头吗?”

  这倒是。

  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浪费就好了。

  于是折乌就欢欢快快的摘完了菜,又摘花去了。

  太子殿下已经不乐于跟着她走了。他站在花地一侧,看着她忙活,心中想起了朝中的事情。

  齐安能得父皇的庇佑,就不会那么容易倒下,也许几年后的自己能掰倒他,但是现在,自己还弱了一些。太子殿下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折乌就悄悄的看了眼殿下——殿下这般静静的立在花地里,实在是太好看了!

  她笑起来,准备晚上磨着殿下教她“神仙”两个字怎么写。

  殿下就是她的神明。

  不过光摘花还是有些单调的,很懂得利用时间的折乌开始背起书来。

  还是背的三字经,不过已经背到了后半段了,她莫名有些骄傲,虽然她的字很丑,可她识字的速度是很快的,殿下上回还夸了她。

  背了一会,她看了看依旧在想事情的殿下,故意背错了一个字——

  “阿乌。”

  折乌忍住得意:“殿下!”

  “错了。”

  “是!”

  她弯下身子装作摘花,捂住嘴巴笑起来。

  殿下真好,他在听她背书呢。

  太子殿下却瞬间看破了她的小伎俩,冷哼一声往后走去,折乌赶忙跟上去,“殿下,奴婢错了。”

  这回倒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太子殿下斜了她一眼,却自然的停止了想朝堂之事,脑海里浮现出她今日站在枫林道中,沉默的看着定北侯一家的画面。

  她未必是不想的,她只是太害怕。

  而她并未发现这种害怕。

  她的以往,没跟几个人长时间相处过,却每每付出心意,收到的都是冷漠。

  她年纪还小,还是需要出去,多跟人相处,这样才好。

  去书院的事情,还是要快点办了。

  到了晚上,用了膳食,折乌趁着天还没黑,想再去练习下弓箭。

  她今天都在给殿下做花枕头,倒是可以做枕头的时候可以背书,可是射箭却是不能了。她跟殿下说了一声,便要走,太子殿下却喊住了她。

  折乌不明所以,走过去,“殿下,还要奴婢做什么吗?”

  太子殿下摇头,“孤说过,还要送你一把弓箭。”

  折乌眼睛亮起来!

  她喜欢弓箭!

  于是提着四角宫灯,噔噔噔走的飞快,见殿下步子慢悠悠的,便又忍不住缓些,可等殿下追上来了,她就又哒哒哒快走几步。这般反复几回,折乌就知道了,殿下这是见她着急,故意的。

  她就也不着急了,可正要走出内院的那条道,就见殿下拐了弯,去了到书房的道路上。

  折乌再也忍不住好奇了,“殿下,咱们去书房吗?”

  太子殿下不说话。

  他今日说了很多的话,如今天黑,用完膳食,就带着一股懒意,根本不愿意说话。

  好在折乌很是明白他的意思,期待的跟上去。

  她昨天进了一次书房,今天还能再去一次。

  不过走到书房里,太子殿下并没有给她弓箭,而是绕到了屏风后面,喊她,“阿乌,过来。”

  折乌好奇的走过去,却看见殿下面前摆着一张大大的图,铺满了案桌。

  她将头伸过去,很快的认出了图上写着的一个字。

  京。京都的京。

  她好奇的问,“殿下,这是什么啊?”

  太子殿下坐下,“大秦山川图。”

  折乌瞪大了眼睛!

  她头都要埋到图里面去了。

  太子殿下嫌弃的看了眼她,见她愣愣的看着出神,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站起来,走到一边去,让她坐在他的椅子上,好好的看。

  不过,那么多山川河流初一看很壮观,但是看久了,脑袋就晕了,何况折乌姑娘如今还只是个刚学字的小文盲,哪里看的懂,于是头一抬,眼巴巴的盯着殿下。

  太子殿下见她着实好学,便也不那么端着了,高冷的看了眼椅子,折乌立即服侍他坐下,见他指了指一个地方。

  “这是云州。”

  折乌点头。

  云州原来离京都那么远啊。

  “这是京都。”

  这个折乌知道,她认得京字。

  她点头的时候,就重了些。

  然后继续沿着河流山川看了起来。

  太子殿下微微翘了翘嘴唇。室内一片静寂,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她抚摸图纸的沙沙声。

  他看着她,等着她,等她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开口。

  “阿乌——”

  “殿下?”,折乌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神色凝重起来。

  “你自小看过深山,又一路沿着河流从云州到了京都。”,他道:“孤想,你该是这一个院子藏不住的,你以后,会骑上烈马,背上弯弓——。”

  “若是这话你现在不明白,等你将来明白的时候,跟孤说,孤会允你。”

  折乌其实真的不明白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个了,但是她懂殿下话里对她的肯定,对她的好。

  殿下这是又许了她一个机会。

  她憋着泪,低下头,“殿下,奴婢这么笨,你为什么对奴婢这么好啊。”

  太子殿下用最冷的语气,说出了让她最安心的话。

  “许是天注定。”

  折乌抹了抹泪,再次承诺,“殿下,就算老天爷不注定,奴婢也会报答你的。”

  太子殿下淡淡的嗯了句,脚步轻轻的去取弓了。

  这是太后送他的。

  小时候,他身子弱,到了该弯弓射箭的年纪,却被告知要往后挪,可弟弟却得了母后的一把好弓。

  他虽然不嫉妒,可却不欢喜,见太后的时候,就露出了一些心思。太后当即带着他去库房挑弓箭。

  他挑了这把□□皇帝开国时用过的弓。

  太后说,□□皇帝能从云州一个小武将,到后面的开国皇帝,实力固然重要,可是没有几分运气,也难有这大秦。他用过的弓箭,必然也是带着皇家好运的,他便一直都挂在这书房,没有藏在私库里。

  如今,他将这把好弓,送与折乌。

  他想,若是这弓箭真有好运,那便让她未来,逃脱被绑在柱子上的孤立无援吧。

  只是,他送弓箭的时候这般想,却忽视了他将她这般好好养的初衷,就是顺其自然,不能太改变未来的事情,让他的梦能多些作用。

  但太子殿下这般高傲之人,就算自己的做法矛盾,他不想去深究,便也不会深究,只会给自己所有的举动找一个借口:孤只是在养刀罢了。

  于是,他见着折乌欢喜的接过弓比划,脸上的笑意一点都不藏,太子殿下又便情不自禁的,又说起一件事情。

  “孤想,后日,就送你去灵山书院。”

  这么快啊。

  折乌以为还要缓几天呢。

  “灵山书院小比之后,通常都会再招几个学生。”,太子殿下这般解释。

  她一个人进去,不如有人陪着进去好。这样一来,也就没那么打眼了。

  原来是这样。

  但折乌还是有些忐忑,“殿下,奴婢若是跟不上怎么办?”

  太子殿下:“孤跟你说过,如今灵山书院,都是教贵女读书的地方。总有一些贵女,是这个年纪也认不得字的,都会分到一个学堂里。”

  折乌却在这句话里,抓到里一个字眼。

  贵女——

  她之前都太欢喜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个。

  “殿下——”,她喃喃开口。

  她固然能跟同学堂的人说自己是太子府的侍女,可是,殿下会因为她丢丑吗?

  她都能猜出来别人会碎嘴说殿下什么。

  太子殿下见她皱起眉头,心中不悦,“孤自有孤的打算。”

  “你在沈家的家宴上已经露了脸,倒也不必遮掩。只需要对外说,孤见你天资好,便送你去读书罢了。至于身份——你是孤的人,难道会比贵女的身份差吗?”

  他就看不得她这般没见识的模样。

  太子殿下就道:“从今以后,你便是孤培养的侍卫,见着人,也是这般说。你那般的力气,习武上那般的天赋,用不着被人谈论身份。”

  他送自己的侍卫读点书,先生都收了,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

  太子殿下的脾气越发的不稳了。但折乌却听着他生气的声音十分欢喜,殿下总是,总是这般让她安下心来。

  是啊,她是殿下送去读书的——殿下还说将来她是他的侍卫。

  她重重的点了下头,心中放心下来,然后问了个蠢问题,“殿下,以前,有人也这般送侍女……侍卫,去读过书吗?以后也会有吗?”

  太子殿下就不想搭理他了。

  这灵山书院,百年不断,自有自己的傲气。

  若不是他亲自送了信给山长,还点名了折乌的不同寻常之处,让武将世家出身的山长爱才心起,这才破格。且进了一个侍女出身的,这能算是惜才,若是再放低要求,怕是灵山书院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山长自有山长的顾虑,所以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折乌。

  这就是文人风骨。

  至于去了书院折乌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合不合群——

  太子殿下不经脑海里出现了一番她回家的神情,再过了一遍到时候要说的话。

  若是她是欢喜的,那便证明过的还不错,什么都不用说。若不是欢喜的,那就告诉她,孤狼不立于羊群。

  太子殿下就觉得,养把刀,还真是怪麻烦的。

  ***

  书院的事情,太子殿下已经着手去办了。折乌给自己的任务,便是在进书院前多认几个字。这般一来,桑启带来的小太监,当真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帮她锄地,拔草,还撒了种子,折乌十分感谢,请了几人吃甜瓜。宋大树老实接了,宋二树却看了一眼桑启才敢接,折乌就觉得,宋二树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

  等两人要走的时候,她又给了两人一些菜带着走,“都是送你们的。”

  等人走了,桑启就笑,“还有没有什么活计需要我帮忙的?”

  折乌摇头,抿唇笑道:“没有了。”

  桑启心里道,还是太子府的膳食好,瞧瞧,这才多久,就养的这般的白净了,笑起来赏心悦目的——还是殿下慧眼识珠啊,当年那般的面黄肌瘦,谁能想好能养成这般呢?

  殿下就是殿下。

  不过,桑启今天还是领着任务来的。他道:“殿下说今日让你早些用饭,待会午间他回来,便带你去私库选书案和笔筒。”

  折乌点头,“好啊。”

  桑启就感慨:果然偏宠的习惯了,就习以为常了。还记得殿下第一次带她去库房的时候,唉哟,那模样。

  他不经又羡慕了一番折乌的好命,然后便打探起来,“怎么突然的,还选起文房四宝来了?你屋子里不是还有吗?这是要配两套?”

  折乌摇头,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说,我明日就能去灵山书院读书了。”

  桑启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再想过殿下如何宠爱折乌,他都没想到能宠成这般的程度。

  灵山书院,那是什么地方——折乌怎么能送的进去。

  殿下这是用了多少人情和关系啊。

  桑启这次是羡慕也羡慕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要适应这种殿下对折乌的宠爱,不然,凭着今天他脸上的惊讶神色,便就没有好果子吃。幸好,幸好只有折乌在这里。

  他舒了一口气,便殷勤了起来,比如说,灵山书院的巷子离太子府多远,途中会经过什么地方,一点一点的说给折乌听。

  太子殿下不会跟她说这些小事的,他说出来,就正正好。

  折乌果然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不过桑启却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自己之前的打算,自然是觉得将库房的钥匙给折乌最好,殿下会同意的,晴空自然就出局了。可是如今殿下要送折乌去书院,显然没准备短时间内让她在后院里,那给她就不合适了。

  自己该以什么作为借口,将钥匙夺过来呢?

  “桑启——”,折乌喊道,“你怎么了?”

  桑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着,你若是去书院了,那身边要不要配个侍女陪着。”

  折乌就笑起来,“我自己就是侍女,哪里还需要人伺候啊。”

  啧——这都去灵山书院了,还将自己看做侍女呢。

  他忍不住道:“在外面,别将自己看的太低,你就算在太子府是侍女,可也是殿下的人——”

  折乌欢喜的点头,感谢道:“我知晓的,殿下也跟我说过了,我是他的人,只是他一个人的奴婢,而且,我是没有奴籍的。殿下说,对外就说我是他的侍卫,见我天资好,便惜才,送我去学堂。”

  这般说……其实也能圆过去。

  然后,桑启蓦然惊醒:对,她虽然被买了下来,却是良籍,从没入过奴籍!

  殿下从来没将她看过奴才过,她一直都是良家女。

  桑启什么也不想了,等殿下回来,就连忙带着人去私库。

  晴空站在外面,看见他来,不屑的撇了撇嘴巴,等见着他后面的折乌时,低下头去。

  殿下还在呢,她怕自己管不住眼神。

  桑启今日却是想给她下个绊子的。

  他走过去,给殿下行了礼,道:“殿下,折姑娘昨日摘了好些菜,李太监说正好可以给几道家常菜,都是您爱吃的。您还要其他的菜吗?”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看向了折乌。

  折乌可老实了,“殿下,奴婢还想加一个辣菜。”

  太子殿下就转身进去了。

  这肯定是答应了,桑启乐呵呵的,眼神撇向晴空,果然见她神色惊讶。

  也是,殿下跟折乌一起用膳,就连他刚开始也没察觉,只是某一天,折乌就偶尔会坐在殿下的旁边用饭,然后发展成晚膳会一起用。

  极其自然。等他发觉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可是他和李太监,如今再加上李太监刚刚提拔的小喜子三人是见怪不怪了,但外院这些人,可是没见过殿下这般宠人的。桑启见她手指头渐渐的蜷缩在一起,缩在了袖子里,便暗笑一声,朝她道:“我说晴空,最近也没瞧着晴云往你身边凑了。”

  晴空脸色一白。

  折乌来之前,晴云虽然不服她,可还是愿意听她的话,说实话,她觉得她跟晴云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只是没想到,折乌一来,自己的心思刚刚有了变动,晴云就远离了她。

  她忍住,“你不也是,听说提拔了两个扫地的。”

  然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听闻有大臣已经请奏给殿下娶太子妃了,桑启,怕是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桑启做了个嗤笑的表情,却没发出声音。

  晴空面子不好看,他越是这般她就越生气。

  她低声道:“你以为,一个奴婢爬上位的——”

  桑启终于等到了!

  他一没有讽刺晴空自己也是个奴婢,二也没奚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只是故作惊讶的拔高声音,“你说什么呢——晴空,折姑娘可不是奴婢,她是良籍。”

  晴空一时间震惊不已,甚至忘记了思考桑启的声音为什么会拔高,一度丧失了警觉,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瞧见太子殿下跨过门槛出来,他的后面,抱着书案,书案上还堆的满满的文房四宝。

  太子殿下朝她看过来那般冷的眸光,晴空就知道自己完了。

  好在她到底是反应快,立马跪下去,磕头道:“殿下,奴婢失言了,只是桑启之前领着折姑娘给奴婢们的时候,只说是侍女,万万不曾想到,竟然是良籍。”

  桑启傻了。

  他最近有些过于得意了。

  太子殿下看不上这些下人们的弯弯绕绕,不过,他还是停了下来,朝着桑启冷冷的开了口,“阿乌是孤的侍卫,不是太子府的侍女。”

  折乌只觉得气氛很怪,但殿下说出这句话,她着实高兴的很,噔噔噔的踩着步子跟着殿下走了。等回到了暖阁,便开始布置屋子。

  殿下这回又给了她好多东西啊。

  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些小东西,比如说这种竹子做成的积木,还有风筝——只是天快冷了,不然,她想让殿下带她去放风筝。

  她忙前忙后,最后,还将洗梧轩的外间给布置了一番。

  比如说,增个小挂件,比如说,放几个花瓶——她还信誓旦旦的跟殿下说,“您看,明日奴婢就摘点花来,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太子殿下不想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

  她是个喜欢将屋子布置的满满当当的。

  ——随她去吧。

  他拿起一本书,歪在榻上看起来,她便当他同意了,飞快的提起裙子就去摘花,太子殿下目光随着她出门,等了一会,又随着她进门。

  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挪一会东西,然后乖乖的问他,“殿下,奴婢还能要一个书架子吗?”

  太子殿下便又让桑启去抬书架子,搬到了暖阁里面去。

  然后,她就开始整理书籍了,等所有的事情停下来,她的心就开始慌张了。

  “殿下——”

  她喊道:“奴婢明天除了要带笔墨纸砚,还要带其他的吗?”

  其实笔墨纸砚都不用带,书院里会一起给的。毕竟束脩不便宜,但贵女们么,总喜欢用自己的东西,便时常带自己的过去,渐渐的,书院就不提供了。

  太子殿下就指了指几样东西跟一本书,“其他的书会发给你,不过,你的弓箭需要带着。”

  折乌明白,殿下说,书院里面,有很厉害的女先生,将门世家出身,虎父无犬女,耍的一手好弓箭。

  太子殿下还说,他只能教她基本的东西,可书院里的先生们,若是能让她们掏心掏肺教,学到的便不是一点两点了。

  折乌很珍惜这个机会。

  她晚上躺在床上,一点儿也睡不早,太子殿下便也随着她的呼吸声一起失眠。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她睡了过去,他才也相继入睡。只是,今晚,他终于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又年轻了大概一两岁,依旧梳着未婚的头饰,脚上手上绑着铁链子,一次又一次冲向门边,却因为链子绑在了周围四个柱子上,每一次都无劳而返。

  她被关了起来,她被绑了起来,这是比上次更加艰难的处境。

  ——是谁这般做的!

  太子殿下的眉头深深锁起,看见她渐渐的没了力气,摔倒在地,看见她终于哭了出来,开始求救。

  ——来个人啊,救救我。

  ——谁来带我走。

  哭了一会,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定,喃喃了一句话。

  ——但凡,但凡有个人,朝我伸出手……

  只要有个人,牵住我的手——

  梦又截然而至。

  太子殿下醒来,良久不能平息,半响,他下床,光着脚,步入了暖阁,踏着星辉,披着月光,坐在了折乌的床边。

  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让孤的刀,被绑住手脚,落入那般的险境。

  ——没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