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069 敢动他的人
叶云婀的声音虽不大, 却清丽明亮。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下意识地噤声,而后回首, 纷纷望向方站起身形的女子。
她一身浅绯色的衣裳, 装束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叫人远远一望,虽还未窥见其真容, 心中却暗叹道:
这定是位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这般端庄矜贵。
阿纳布突见了她, 眼睛笑得眯成一条长长的缝儿。
“姑娘好胆识,有我西圭女子之风。”
对方夸赞她为女中豪杰,可叶云婀穿着款式繁琐的裙子, 莫说是骑老虎, 就连跑两步都不甚方便。席间文武大臣见她这般, 亦是不信她可以骑上那凶猛的野兽。
这般娇小、这般柔弱的身子, 又如何能驯服凶残的猛虎?
她上前几步, 还未靠近老虎, 地上的猛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探头再次朝她望来。
多鄂胜, 凯旋。
它亦是有一双, 精明好看的眼。
宴席之下, 有人轻声议论。
“这位便是先前的明芷公主罢?”
“她是不是如今跟了谢丞相啊。”
“她怎么敢去骑西圭的老虎?”
“......”
叶云婀无视周遭目光,缓步上前。
老虎粗壮的脖颈之下, 正挂了一串铜铃铛。它一偏过头,便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激打在人心上。
阿纳布突轻唤了一声:“多鄂胜!”
老虎立马兴奋起来。
原先它四肢瘫软在地上,有几分乖顺, 叶云婀本是不怕,可听阿纳布突那么一唤——
老虎兴奋地昂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她的右眼皮兀地一跳。
双脚竟一下子不听使唤, 僵硬地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
“多鄂胜!”
阿纳布突亦是一惊,一向乖顺听话的老虎不知怎的,竟朝着女子震吼了一声。脊柱耸立之际,牵动着地面都震了一震。
那老虎的身量庞大,叶云婀眼睁睁瞧着,它对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牙齿锋利,正对着她。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好几步,脚后跟抵到一桌宴席的桌柱上,身后坐在席间的臣子已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起身逃窜。
正是这动静,彻底激怒了老虎。
它看着抱头鼠窜之际,喉咙间发出一阵危险的讯号,兀地将前爪从地上拔起。
“多鄂——”
铁链甩动,重重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云婀眼前一黑,只觉得有道身影朝自己扑来,连带着自己往一旁退了几步,生生与猛虎的爪牙擦开。
只差一瞬!
方才只差一瞬,她便要被猛虎捏成肉泥!
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惊惶仰面,看着将自己揽入怀中的男子。苏尘紧抿唇线,目色阴沉到了极点。
那老虎见没有扑到人,愈发恼怒,伏身再次震吼一声,满脸横肉一甩。
第二次朝叶云婀所在的方向发起了进攻!
“小心——”
那道疾风还未扑面,她下意识地将眼一阖,随着周遭乍起的惊叫声,一道血喷到女子面上。
锋利的匕首刺入老虎的左眼,苏尘猛地拔刀,几欲将老虎的眼珠生生剜下!
血液温热,格外发腥。
鲜红的血扑在她惨白的面颊上,一红一白,格外赫然。
亦是让人看得格外心惊胆战。
“多...多鄂胜......”
西圭使臣这才回过神,亦是惊惶上前。
踉踉跄跄地来到倒在地上的老虎身侧。
苏尘不紧不慢地收回匕首,老虎再次痛苦地哀嚎一声,牵动着阿纳布突的心一跳。
绛衣男子轻睨其一眼,声音愈发冰冷,“没死。”
看在两国交好的面子上,他留了老虎一命。
这一下,阿纳布突的面色比叶云婀的更要惨白。他哆嗦着嘴唇,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跪在瘫软的老虎的身侧。
瑟瑟发抖的双手抚摸上爱虎的后背。
他的多鄂胜,他的凯旋!
陪伴了他整整四年的凯旋。
男子冷冰冰的声音落在阿纳布突的耳侧。
“此虎英勇凶猛,奈何不长眼睛。”
动了他的人,那这眼睛,也不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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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婀坐回席上,仍是惊魂未定。
苏尘拉着她,全程紧抿着唇线,心情看起来也不大好。
在月沉府的时候,叶云婀就知道对方的身子不大好,不能饮酒。此时他不光是滴酒不沾,就连面前的饭菜也不曾动一下。
苏尘不动筷,她也没有什么胃口。殿上的郦子瑢早已打起圆场,只一拍手,便有飘渺乐声奏起,缓缓弥散至整座宫殿。
乐曲悠扬轻柔,这才让方才剑拔弩张的局势稍稍缓和了些。
那些文武臣子也都是“健忘”的,虽说方才都受了惊吓,不过老虎攻击的对象也不是他们,每一阵儿便举起杯盏,欣赏起殿前随乐起舞的舞娘来。
舞娘三三两两,簇拥成团,而后呈星状散开。
水袖翻转,群裳轻扬。
素白纤细的手腕上系着颜色不一的绸丝带,色彩明媚,却又不失温柔。
宛若从壁画中走出的翩翩仙子。
众人举杯赞叹,宫中的舞姬,无论模样或是身姿,都是上乘。
叶云婀循声望去,美目轻晃间,忽地凝眸。
盯向一人。
只见对方亦是穿着浅绯色的裙子,样式却要比叶云婀看上去凉快许多。她的云袖长长的,莲足巧迈之际,绯色的云袖如云雾般翻腾了起来。
身轻如燕,袅袅动人。
上官楚楚。
叶云婀记得她,她当初被先皇许给了苏尘,曾在月沉府待过一段时间。
如今怎么又进宫当起了舞娘?
她不明所以,偏过头朝苏尘望去。他定然是看见了上官楚楚,眸色却未起任何的波澜。
就好像,对方于他,是个不曾打过照面的陌生人一般。
苏尘只瞧了舞姬一眼,便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去。他不打兴趣,一侧的阿纳布突两眼却放了光,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之中的上官楚楚。
她腰肢纤细,伴随着悠扬的乐曲,舞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
阿纳布突转过头,凝视殿上郦子瑢。
这名西圭使臣竟然不知好歹地谈起条件来。
“六殿下,多鄂胜是在下的爱虎,陪伴了在下整整四年,来了一次大郦,却被您的臣子所伤。如今它还在太医手下,不明生死。若在下就这般回去了。”他正说着,忽然一噤声,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缓缓眯起,狭长的眸中露出几分算计来。
“若在下就这般回了西圭,失了颜面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泱泱大国,堂堂大郦丞相大人,却出手弄伤了使臣的爱宠。这若是传出去了,只怕......”
只怕旁人会说,大郦目中无他人,根本不把外来使臣放在眼里,傲气得很。
他这句话一说出声,殿上的郦子瑢果然皱起眉头,面色不虞。
还不等郦子瑢出声,席间便有大臣怒而起身。
“那依使臣所言,我大郦应当如何?”
阿纳布突眯了眯眼,他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
“在下的心爱之物被伤着了,殿下理应赔给在下另一所爱之物。”
“何物?”
使臣转过头去,伸出手指。
指尖正对着方停下舞步的上官楚楚。
“她。”
他想要她。
他们西圭,从来没有这般腰肢纤细、舞姿曼妙的女子。
郦子瑢随之而望去,目光亦是停在上官楚楚身上,稍稍一顿。而后,他缓缓笑开。
“可是,这位上官姑娘,却是谢丞相的人呢。”
阿纳布突一愣,而后扫兴地坐下来,目光却移不开上官楚楚。
郦子瑢握着酒杯,为了提前昭显一国之主的风范,他必须要打圆场。于是他又望着阿纳布突,兴致勃勃地说:“西圭老虎凶猛,我大郦的马儿亦是精良,二者皆是上乘的骑行工具。今日西圭使臣在,不若我们来一场比赛。”
“就比试骑马与纵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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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郦子瑢的号令,大家都从宫殿内走了出来,呈星状分散于殿外,列列排开。
叶云婀对骑马纵虎都没有多少兴趣,也无心去观望这场比赛,苏尘瞧出她的心思,允她离了席。
对于皇宫,她已是十分熟悉,便不让侍女陪着,兀自一人在后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时至寒冬,院子里的花早已枯败凋零,树上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没有什么好看的,无草无花无美景,叶云婀走在院子中,甚至还觉得有些冷。
她突然好想回月沉府看看。
脚下刚走了几步,拐到一方僻静之地,四下无人,有冷风暗暗袭来,让女子拉紧了身上的衣裳。
叶云婀刚准备绕过此处,朝月沉府走去,忽然听到了从假山之后传来的声音。
“救命!放开我——唔......”
是女子的求救声。
似乎被人捂住了口鼻,她尖利的声音微弱下去。
叶云婀的眼皮一跳,只觉得那女人的声音分外熟悉。
像是......
上官楚楚!
一阵激烈的亲热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女子痛苦的哭腔,终于让叶云婀驻足,蹑手蹑脚地朝假山走去。
只一探头,便看见了厮打在一处的男女。
阿纳布突赤.裸着身子,正背对着叶云婀。
他的身形粗壮,女子身量纤细,被男人遮挡得严严实实,间隙之间,她终于露出一双眼。
那是一双极为美丽的眼。
如今却溢满了泪水与痛楚。
上官楚楚看见了叶云婀,眸光猛烈一颤,紧接着,朝她投来求救的讯息。
眸光哀婉,楚楚动人。
“救、救我……”
她对着叶云婀做着口型,面上尽是被压抑的痛苦。
女子身上原先鲜丽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
男人正趴在上官楚楚的身上,忘我而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身影。
只愣了一瞬,叶云婀拔下头上沉重的金钗,右手将其握紧。
日光晃眼,落在她手中的金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悄悄迈开步子,朝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