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后(双更合一)(1 / 1)

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小小椰 479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三十章 皇后(双更合一)

  苏容臻只感觉皇帝如幽海一般的眸子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牢牢地锁在了她身上。

  她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仍维持着仰首看他的姿势。

  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映照在阳光下, 吸眼得很。皇帝的眸色深了深。

  苏容臻看着他缓缓半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用手捏上她的下巴尖, 轻轻摩挲着她颊侧。

  仿佛寻觅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细细凝视,抚摸, 慢慢感受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的脊背情不自禁地轻颤起来。

  苏容臻感觉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执起了她的手,然后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 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她跪久了膝盖有些发麻, 陡然站立,脚下一个趔趄, 皇帝及时地伸出另一只手, 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 带着她从秀女的队列里走出来,走到了正中的御道上, 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而去。

  不远处张德荣的眸子简直要瞪得裂开了, 之前怜悯夹杂着轻嘲的神情还僵在脸上, 与此时震惊的神态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副扭曲可笑的样子。

  这,究竟是哪来的姑娘, 能让皇帝无视了全场所有美人,唯独将目光投向了她。

  甚至还亲自俯身执手,皇帝何曾与一个女子如此接近过。

  莫非, 又要出一个临安公主。

  张德荣如此想着,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暗叹自己方才幸亏没有贸然出去喝止,否则怕是还得罪了皇帝看重的人。

  苏容臻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此时上千人在旁,她也只得顺着他往前走着。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跨过了那只有帝后能通行的位居皇城中轴线上的汉白玉御桥,正准备抬步走上太极殿前的二十七重玉阶,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出现。

  “陛下,民女要揭发此女的行径。”

  阔大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一道女声,很是突兀,话的内容,更加令人吃惊。

  黄凝霜从秀女队伍中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给自己壮胆,盯着苏容臻说道。

  皇帝微微放缓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只是对着旁侧的张德荣一招,往后指了指:“拖下去。”

  竟是连听听后话的兴趣都没有,也懒得回头瞧她一眼。

  张德荣正要领命而去,苏容臻却停下了脚步,她捏了捏皇帝的手,示意他也停下来。

  她低声对皇帝道:“我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皇帝眉梢微动,又以手势示意张德荣停了下来。

  黄凝霜见苏容臻望了过来,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苏姑娘,你是忘了自己做过的事吗?”

  “我做过何事了?”苏容臻听得莫名其妙,简直想笑。

  黄凝霜说:“苏姑娘昨晚出过紫兰殿吧?”

  苏容臻道:“你想说什么?”

  黄凝霜眼中光芒更甚:“昨夜大家睡后,民女却见苏姑娘偷偷摸摸地爬了起来,我心中生疑,便跟了上去。”

  “苏姑娘行踪果然鬼鬼祟祟,出了紫兰殿,便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后来,民女不敢再跟,只是在远处看着,依稀见得苏姑娘好像闯进了禁宫。”

  临安公主薨逝后,她生前喜爱的地方以及附近都被列为了禁地,擅自闯入乃是大罪。

  苏容臻挑眉道:“你空口白牙便要说这些话吗?事事都是你一个人说的,又有何证据。”

  黄凝霜冷笑道:“自不是无凭无据。相传禁宫周围,栽种了特有的北岭腊梅,以从北疆运来的黑土沃养,苏姑娘的鞋底,现在恐怕还沾着黑泥与花瓣。”

  “况且,”黄凝霜目光紧了紧,“苏姑娘所行之事,可不止擅闯禁宫那么简单。”

  “你倒是说说还有些什么,正好一次性全说出来,也省得麻烦。”苏容臻轻眨眼道。

  黄凝霜见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恨恨咬牙,说了出来:“民女昨夜还看到,苏姑娘暗通款曲,与男子相会。”

  她转头愤恨地对皇帝说:“这样胆大妄为,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配当陛下的妃嫔。”

  她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不已,纷纷用各式各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就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而已。

  苏容臻扯了扯嘴角,笑道:“这又是哪来的证据?”

  心中实在觉得荒唐,黄凝霜就算陷害她,编也不知道编一个靠谱一点的。

  此时看来,昨晚见到的那个黑影应该是她了。

  初见只觉得这黄姑娘是个容貌尚可的少女,纵使有几分娇纵傲气,她也未太放在心上。

  现在看,人家恐怕早就盯着她了,想着如何在暗中算计她。

  黄凝霜扬眉,笃定地说道:“苏姑娘与野男人私会的时候,将手中的帕子赠给了对方。”

  秀女入宫后的手帕,宫里都有分发,每个人的手帕上都绣着各自的名字,每人有固定数量的手帕,一清二楚。

  黄凝霜恳切地对皇帝说:“民女所说的,句句属实,具体细节,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然后不忘用余光挑衅地望向苏容臻,仿佛她已经辩无可辩,只得立马认罪。

  苏容臻看到黄凝霜的神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确实算计得不错,连自己昨夜在塔顶,被风吹走了帕子都知道。

  她也算得上是心思缜密,有理有据。

  若苏容臻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女,此时被她这样检举,至少也得丢掉半条命。

  可惜,黄凝霜针对错了人。

  苏容臻正待开口说话,肩膀上便覆上了一双大手,将她的身子扳正了回来。

  皇帝似是不满她这样看着黄凝霜,忽视了自己,硬是将她转过来,背对着黄凝霜才肯作罢。

  继而,他从袖中抽出一块手帕,说道:“你说的手帕是这个?”

  皇帝目光轻慢,唇间缀着淡笑,扫过黄凝霜时,她下意识地背上一寒。

  他展开手帕,将帕角绣着的字念了出来:“蓁。”

  苏容臻进宫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而是化名苏蓁,以免有人认出她来。

  “臻。”皇帝轻笑,又念了一遍,仿佛在细细品味这个字一般。苏容臻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辗转流出,面上不由得发烫起来。

  他将这块帕子交给内侍,让其拿到黄凝霜面前与她看,然后问:“仔细看看是不是。”

  黄凝霜定睛一看,半晌才哆嗦着唇说道:“是……”

  “那便对了。”皇帝说,“昨夜她见的人是朕,临别前,又将手帕赠与了朕。”

  “禁宫之事便不必再说了吧,嗯?黄姑娘?”皇帝口中叫着黄姑娘,语气却已经极其微妙,黄凝霜听着只觉得遍体生寒,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苏容臻,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苏容臻会见外男本来是她编的,谁知她不仅见了,见的还是皇帝。

  皇帝接过内侍取回的手帕,将其小心叠好,放在了外衣胸口处的夹层。

  他攥着苏容臻的手,依次揉捏着她的指尖,又在亲昵过后,与她十指相扣。

  他当着上千人的面,在太极殿前,说:“朕对她一见倾心,钟情难忘。”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所有人的心口都仿佛劈上了一条雷电,尤以黄凝霜为甚。

  她面上的表情再也无法绷住,全然崩溃。

  黄凝霜不明白,自己苦心筹谋的计划,怎么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出生地主乡绅家庭,后宅便常有些争斗算计的戏码,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少。

  本以为到了后宫之中,争斗陷害只会更甚,却全然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说好的明争暗斗,胜者为王的呢,怎么全然不按套路来。

  本该是无情无义,利益至上的冷酷帝王,却说出这般的软语情话出来。

  简直就像是被下了蛊。

  黄凝霜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不仅仅是她,其余众人也石化了。他们以为,皇帝最多就是看中了苏容臻的美色或者其他哪点,起了点兴致,想纳为妃嫔,却没想到,开幕便是暴击。

  皇帝竟然说他对苏容臻其情切切,一见钟情,这简直比大邺明天就要亡了还要耸人听闻。

  已经有体弱气短的人开始掐人中防止自己昏厥过去了。

  黄凝霜直到自己被金吾卫拖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落得如今这个结果。

  接着,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握着苏容臻的手,牵着她一步步地拾阶而上,登上那太极殿的至高之处。

  皇帝先按着苏容臻坐到了御座一侧,随后自己才坐了上去。

  苏容臻被他拉住的手有些抖动,虽然从前是柔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坐过龙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朝会大殿的御座上,用着苏容臻这个身份。

  从这里往下,可以俯视整个广场,可以顺着御道,一直望至太极宫的正门承天门。若是宫门未关闭,甚至可以望尽皇城的外城门朱雀门,看到繁华盛景的长安。

  这里,高高在上,俯览众生,却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苏容臻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面前的龙案上好像摆放着一张黄绸诏书,她正欲低头看看,便见皇帝将其拿起,递给了一旁随侍的张德荣。

  张德荣接过诏书,随意一扫上面的内容,立马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着诏书的手用力到有些泛白,稳了稳心神,清了清嗓子,才宣旨道:“朕承先帝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贵女苏氏,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流人无名数欲占者人一级;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1)

  读完诏书后,张德荣如释重负,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已经湿透了。

  皇后!这竟然是立后诏书。

  圣旨最后一句落地的那一霎那,整个广场的时间好似凝滞住了,连苏容臻的身躯也僵硬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皇帝对她一往情深,知道久别重逢后他定然是心喜难耐,却没想到,他竟然急切到一刻都不想耽误,连话都没有与她说几句,便颁下圣旨,将她立为了皇后。

  好像谁要抢走她一样。

  皇后,大邺的国母,六宫之主,也是他的妻。

  苏容臻只要稍微一想想,便觉得大脑像是被无数激流冲刷一样,无法冷静地继续思考。

  底下的众人开始木然地跪拜,三叩首,山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千人同时跪地,叩首,声音响彻了云霄。

  其实,不止是他们,苏容臻本人的木然更甚,她有些呆滞地看着张德荣端着玉盘,捧来代表皇后权柄的金册金宝,皇帝执着她僵硬的手,帮她放在皇后金印之上。

  黄金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指尖下意识地一缩,却又在下一刻被皇帝紧紧握住。

  他贴在她的耳边说:“小臻,不要放手。”

  声音轻缓柔和,仿佛是一句恳求,又仿佛是一份嘱托,一份交付,一份誓言。

  苏容臻不敢再动了。

  苏容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半牵半搂,登上舆辇,一起回到了长生殿。

  她走后,太极殿前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彻底炸开了。

  众人无论,怎么,如何,也没想到,今日的选秀竟然是以这样的结果结束。

  之前与苏容臻说过些话的秀女最为震惊,完全不能想象,不久前还与自己同吃同住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大邺最尊贵的女人。

  方才那个京城秀女的脑子此时好似灌满了蜜蜂,嗡嗡响个不停,身子都有些东倒西歪。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与苏容臻说过的话,只恨不得埋到地缝里去。

  什么皇后之位,不要妄想太多。被选成才人,也算是顶好的了,多熬些资历,诞育皇子,家族又得力,或许有幸成为四妃。

  简直就是□□裸的打脸,还是立刻打的那种。

  这也不能怪她,古来今往,这种事情,也就出了这一头,谁能想到,苏容臻会一跃成为皇后呢。

  资历,子嗣,家族,什么都不需要有,皇帝喜欢,她便成了皇后。

  粉裙秀女也是把嘴张得大大的,半晌合不拢,只得用手遮着。

  她虽然比京城秀女异想天开得许多许多,但就算做梦也未曾想到这么夸张的情节啊。

  待众人稍微平静一些后,有人问留下来的李芳公公:“请问公公,我们这些人还要留下继续参选吗?”

  李芳抬了抬眼,挥了挥拂尘:“都回去吧,陛下有旨,各遣银十两,各归各家。”

  陛下的目的已然达到,又怎会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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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长生殿以后,皇帝挥退了宫人,偌大的宫殿中,只留下他们两人。

  苏容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神经紧紧绷着,半点都不敢松懈。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以苏容臻的身份与皇帝独处,见面,如何不紧张。

  从前,她多是站在柔嘉的角度,以一个第三人的视角,去见证皇帝对苏容臻的深情。

  虽然动容,震撼,但感受远不及如今亲自在名为“苏容臻”的躯体中。

  更何况,皇帝方才不管不管地直下圣旨,将她立为了皇后,虽还未举行大婚之礼,但到底,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

  苏容臻简直就觉得,这一切似梦一般,不真实到令她眩晕。

  她这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不知作何反应,皇帝那边,却动了起来。

  他倾身向前,伸出双臂,长臂一揽,将苏容臻径直扯入了怀里。

  他的掌心贴着她瘦削的背,头靠在她的脖颈后,只是拥抱着她,没有做其他的动作。

  苏容臻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鼻端涌入皇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十分好闻,令人安心。

  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任他抱着,又伸出手也同样环抱住了他。

  当她的胳膊环过他的腰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坚实的背震颤了一下。

  然后,苏容臻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的衣领好像有一股湿意传来,似有滚烫的液体滑落。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些。

  就这样抱了许久,这当真只是一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拥抱,仿佛它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感受彼此的心跳。

  但这就够了。

  对于皇帝而言,苏容臻留在他的身边,都是从前从来不敢奢望的莫大的欢喜。

  只要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还安好着,别的什么,他都无所谓。

  虽然如今的他,为了她的安全未经她的同意将她留在了宫中。

  但这皇宫永远不是束缚她的囚笼,她永远是一只自由的飞鸟。

  若是她能在他身边感到安宁喜乐,他自是求之不得,与她同乐。

  若是她厌倦皇宫的生活,向往更广阔的天地,他也会为她一路保驾护航,绝不阻碍。

  实在要说皇帝有什么小心思,那便是他有些卑陋地打着保护她的名号,先斩后奏让她成为了自己的皇后。

  他用这点小心思,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妄想中的机会,试图捕捉到争取到她的心的机会。

  他的确有些可耻,但他隐忍了多年,又险些失去她,便放任自己一次,可耻这么一回。

  皇帝终于放开了苏容臻。

  苏容臻从他的肩后抬起头,看着他俊美如昔的脸庞,软语轻唤了一声:“衍哥哥。”

  少女清脆软侬的声音传入耳膜,皇帝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唤醒了无数尘封的记忆。

  她轻轻的一句话,便可以击破他的心防,她随意的唤他一句,他就彻底地溃不成军。

  或许,这就是他在过去多年里,从未敢见她一面的原因。

  害怕到了她的面前失控,因为某些话语而做出伤害她,违背她本心的事情出来。

  皇帝用平生最慢的速度,将肺腑中的一口气沉沉地吐了出来,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将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沉甸甸的一个词。

  “小臻。”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