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负心汉的女儿5
伍嘉德去衙门喊枉,因为有秀才功名在,一开始还被客客气气地请进去,然而府尹话里话外全是推托。
几次之后却直接被轰了出来,还是有人看不过暗中指点,才知道珍宝阁是南昌公主的产业,那管事也是公主面前的得意人,府尹大人也不敢得罪。
这年代要与天皇贵胄为敌谈何容易?若是其他事,便是要他所有家财,伍嘉德也都忍了,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爱若珍宝二十年,还没有成亲就无缘无故没了,临死还落得一个偷窃的名声,他如何能忍得了?
反正他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替儿子沉冤得雪!
“恕我直言,”迎岚道,“老先生如此行事,怕是你与婆婆二人的性命都丢在京城,令郎也没有机会昭雪。”
伍嘉德一时沉默不语,他心里明白这位小友说的是大实话,然而要叫他就此放弃,他终是意难平。
“小友不必劝我,老夫宁死也不愿忍辱偷生,此仇此恨若是活着不能报,便是去到阴间告了阎王,老夫也在所不辞。”
“老先生误会了,我没有让你放弃的意思。”迎岚摆了摆手,道,“我有办法为令郎洗脱冤屈,只不过老先生可愿暂时保全自身,等上几年?”
“你说的可是当真?”伍嘉德惊疑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小友真有办法,莫说几年,便是十年老夫也等得。”
“我不爱说谎,”迎岚直视他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道,“只是还需要老先生为我做两件事,这两件事也关系到为令郎洗脱冤屈。”
“莫说两件,便是二十件、两百件都可以!”伍嘉德激动得嘴唇颤抖,“只要能替我儿沉冤得雪,便是要了老夫性命都无妨。”
天下没有免费的餐,这个道理他懂,但是他为儿子正名的念头太过强烈了,强烈到即使被人利用也在所不惜。
“老先生说笑了,我要你性命做什么?”迎岚摇了摇头,道,“第一件,我之前说我也与一个公主府有仇,很巧正好是南昌公主府,所以我需要隐姓埋名,还请老先生帮我遮掩户籍。”
“这个没问题,”伍嘉德满口答应,“老夫大的本事没有,些许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至于第二件,”迎岚蓦然起身,对他长长一辑,道,“还请老先生教我断文识字,我要以最快的速度高中状元,名扬天下。”
伍嘉德眼中的光却在刹那之间黯淡下来:“小友说的办法是指参加科举?不是老夫泼你冷水,老夫五岁启蒙,一直到二十有八才得了个秀才功名,之后三年又三年,直到年近四十仍旧没有得中举人,这才放弃了科举之路,开了间私塾谋生。”
迎岚一点也没有受到打击,笑道:“老先生怎知我不是天纵英才?”
“小友曾读过书?”伍嘉德一想也是,这孩子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头头是道,与一般同龄人大不相同,万一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呢?
迎岚却摇了摇头,答道:“大字不识。”
伍嘉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小友可是来调侃于我?字都不识还敢大言不惭,自称天纵英才?”
迎岚傲然道:“我虽不识字,却是因为从来没有机会学过,但我过目不忘、过耳不失,如何不敢自称天纵英才?”
“当真?”伍嘉德虽然有些疑问,心中却已经信了八层,毕竟自交谈以来这孩子的表现还真不似常人,若不是他亲口说自己目不识丁,怕是无人会怀疑。
迎岚自信地说道:“老先生自可考较于我。”她的神识便如同现代的扫描机一样,眼睛上下一扫便可将整篇文章记下来,耳中听到的也同样如此。
伍嘉德果然当场背了一篇文章叫他复述,迎岚几乎在他念完之后便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心中怀疑又去了一层,伍嘉德却没有就此打住,又连续背了几篇,一篇比一篇更深奥,甚至为了防止她早就背过,还念了两篇自己写的文章。
而不管文章的长短,迎岚全都一字不错地背诵出来。
伍嘉德那表情就像工匠见到美玉,农夫看到良田,色狼遇到绝世美女一样,双眼放光、喜形于色。
“好、好、好!”伍嘉德喜得站起身连连抚掌,“果然天纵奇才,小友不是状元,谁能当得上状元?”
然而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方才的惊喜却渐渐冷却下来,颓然道:“可惜即便你高中状元,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如何能撼动得了堂堂公主府?”
“好孩子,老夫可以为你解决户籍之事,也可以为你引荐老师,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你还年轻,有着大好前程,不像我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一辈子也没什么念想了。”
老人眼中满是悲凉,这世间便是如此,什么公道、什么正义,全都是平民百姓心中的幻想,有权有势才有公道和正义可言。
“老先生这话我不敢苟同,”迎岚却道,“难道若你年轻时被人害死骨肉亲人,便会念着大好前程,轻轻放过了?”
“……”
当然不会,年轻时他更加气盛,若是家人被害死,更是拼了命也要报仇雪恨。伍嘉德一时语塞。
“况且试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所谓风水轮流转,她今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焉知明日我不能将她拉下马,叫她做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伍嘉德见到她这份少年意气,顿时被说服了,不过小友这份谈吐真是不像未曾读过书的,你真不是在唬我?
第二天一早,伍嘉德便带着夫人回了东平镇,恰好叫来找他算帐的两个男人扑了个空。
待从房东那里得知他们退房返乡之后,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的两人只好放过昨天被打一事,自认倒霉,然后乐颠颠地去找珍宝阁的管事领赏去了。
迎岚一路追踪着两人,见他们果然如她所料,没有追去镇子上找麻烦的意思,便放下心回去收拾行礼。
昨晚赶在宵禁之后回家,她已经将事情告知了因她晚归而吓得六神无主的娘亲。
孙红儿得知她解决了身份住所的问题,还拜了老师读书,想了许久,终是咬牙同意了她之前的提议。
于是迎岚代替尚子昂一事便就此定下了。
三天后,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入了东平镇,车夫一路打听着最后停在伍嘉德开办的私塾门口,在左邻右舍的好奇目光中,车帘掀开,走下了一个小妇人和一个半大的孩童。
这两人正是迎岚和孙红儿,两人扮作前来投亲的远房亲戚,在私塾门口上演了一场认亲的戏码后,正式在东平镇落了户。
孙红儿是伍嘉德夫人杨氏的表侄媳妇,迎岚是杨氏的表侄孙,因为表侄意外过世,无没有其他亲戚帮衬,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来投奔表姨。
最妙的是两人的身份还是真的,三个月前伍安然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伍嘉德夫妇便收到了表侄媳妇的来信,说是投奔路上病倒在客栈,他们还亲自去接了。
只是这两母子福薄,他们赶到时已经病入膏肓,年纪轻轻地就这么去了。
那里离他们家太远,母子二人在老家也没有靠得上的亲戚,两老就买了棺材就地葬了。
等回到家两人还没来得及跟人谈起就收到了儿子的信,匆匆地又关了私塾去了京里。
此时正好迎岚母子顶了他们的身份,一个叫胡柳氏,二十五岁,一个叫胡平,七岁。
为了日后不回原籍科考,伍嘉德又收了表侄做义子,孙红儿就成了义儿媳妇,迎岚成了义孙,改名叫伍平,将两人的户籍落在他们家户上。
子昂这个名字迎岚没准备放弃,打算加冠之后用来做字,这个孩子来这世上一场,她不想他留不下一丝痕迹。
至此两人便暂时安定下来,迎岚每日起早贪黑地跟着伍老夫子读书。
她神魂强大,什么东西看过一遍就都记下了,听过的东西也从来不忘记,学习起来进度飞快,喜得伍嘉德忘乎所以,一门心思地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不过迎岚的学习进度比他想像中还快,她不但记忆好,思维理解能力也特别强,不到一年就几乎掏空了他的学识,不得已只好带她上其他秀才家“交流”。
伍嘉德自从儿子出了事,有交好的同情他们父子的遭遇,也有那不相信的见到他都要扭头避开,县里的秀才聚会再也没人邀请过他,甚至就连私塾都开不下去了。
但是在交流过后,他收的这个“义子”神童之名很快便被传了出去,倒是让他重回了他们的秀才圈子。
次年迎岚下场一举取得了秀才功名,引得众秀才羡慕不已,八岁的秀才啊!这么好的学生为什么不是他们收到的呢?
要是自己家也有这样的远亲多好,可叹伍平的族人瞎了眼,白白把这么好的苗子放出来流落到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