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传信??? “然重症者咯血,血……
几日下来,李诏在南方呆着,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只因离得临安远了一些,好似便再无烦心事一般。且做一个短暂的逃离。
在回春堂待一个上午,午后与赵棉逛集市走游步道,夜里又翻看被方杜仲与她列下的一堆医书,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广州的花市开了,好像春天也比江南都来得更早一些。李诏没怎么离开过临安,对这般湿润暖和的气候极为惊喜。从花市回来,买了些开盛的小桃枝与兰花盆景,让人搬了些回来。再抬头看“回春堂”三个字的时候,好似春风骀荡,暖风宜畅。
回府后,李诏突然收到一封宫里的信,打开一看落款,是赵檀寄送的。
“闻岭南春已至,昨临安落雪。”李诏粗粗地看了一遍,赵檀提了许多事情,像是顾孟春与唐瑶来宫里来得频繁,赵玠不得不抽调出许多时间来陪,甚至拉着不情愿的元望琛一起,又说官家与皇后近来闹了不快等等琐事。
却没提到与她兴趣相投的高丽王子半字。
李诏是觉得有些奇怪,而翻到最后一页,赵檀显然半是催促半是调侃:“径山佛门冷清,婧娴客房已扫,花径不染尘埃。”不问她一句何时归来。
李诏笑笑取下了纸笔,算一算日子的确过了四五日,回信说了近况,也不提何日归。等风干后,打算便叫人寄送出去,而赵棉恰进了屋子,看到李诏似正要寄信,忽地记起了前几日夜里与她在榻上所言,于是想起来道:“诏诏姐姐等等我,我还没给爹爹写信讨平安呢。”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姑母小产的事儿有告诉姑父么?”
赵棉摇了摇头:“不敢说,娘说怕讲了影响到爹爹打仗。”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倘若告知了平南王赵遉,也无济于事。而李勺特地跑一趟,不说请人来广州,实则本就是存了请老夫人在李画棋身边陪伴照料的,因远嫁的李画棋唯有临安李府中人可依靠。
这毕竟是一件大事,为安李画棋的心,可不能动摇平南王的心。
赵棉坐在了李诏边上,沾着墨,抬着头问她:“姐姐说,我应该写些什么?要说外祖母与你来广州了么?”
“但说无妨,只是别写漏嘴了。”
“那我就写花吧,爹爹可喜欢梨花了。”赵棉也就这李诏方放下的笔,重新拿了几页纸,在纸上认认真真洋洋洒洒写了几段,用尽最后一张,挠着头苦思,还是硬着头皮把字挤在一起,添了小小的一句:“今年春来早,城中梨花似雪,美不待人,盼父早归。”
午膳后各自回屋小憩,李诏前两日将方杜仲提到的几本医书一一买了回来,读到不懂的地方做了标注,想着明日得空便去问。
大抵是事关自己,李诏便比平日在太学里更为认真。只是看书久了头也昏沉,揉了揉眼睛在府内四处走走,却听闻从李画棋屋内传来的与老夫人周氏的谈话声。
“方遭失子之痛,我本不想怪你的。”周氏的声音稳重。
“娘是觉得我有什么做错了?”李画棋言语恹恹,没了原先的生动气。
周氏似是语重心长:“胎儿一二个月的时候就应好好注意,可你还四处奔波。也不是第一次当娘的人了。”
“诏诏及笄,我自然要来的。”
“装什么糊涂?你晓得我说的不是此事。”并不是发怒的语气。
李画棋叹了口气,没与她起争执,似是服输一般道:“娘还是这般神通广大本事。”
“八月的时候,提前来临安却找了容俪?”周氏问了一句。
“早些年我虽与她生过隔阂,然金兰之谊尚在,也重新取得了联系。只是碍于那一件事,始终在心中有纠葛。我怕自己堂而皇之地去见她,反倒给府上添了不光彩。嘴碎之人何其多,爱说闲话的不少,每回拿此做文章,我心中便难受一分。觉得此事因我而起,便不想拖累他人。”李画棋旧事重提,而“那一件事”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上被再度撩拨。
“木已成舟,你再不解再不快,愧疚始终无用。说什么连累他人,你虽出嫁,却依旧是我们李家人。”
李诏不敢出声,屏息听二人交谈,似是怕戳破他人难堪。
“容俪的死,我也无法完全从中摆脱,当年若她不求我帮她入宫,我没有帮她一把,就没有后来的事了。”李画棋追忆从前,感慨道,“怪时机太过凑巧,倒反显得我是城府极深的恶人了。容俪心中本就心有所属,她与官家早就认得,与元瞻就是硬凑在一块,又怎开心快活?是而我不想孩子们走这条老路。”
“万事都有因果,他人的事,你却要自作主张。”周氏没有埋怨,话语平顺似叹惋。
“娘你信佛,时而我在想,冥冥之中确实有天眼在看的。若这样,今日我这般处境,也的确像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杨熙玉的孩子未掉,他也有赵玠的年纪了。”李画棋纠正道,“哦,应与诏诏差不多大,那时照玉也怀着身子,还盘算着差不多时日待产呢。只是谁晓得那孩子这么轻易就掉了。近来我总是在想从前的事,像是老了。”
“你说你老了,那么我该老成什么模样?你小时候我从来便劝你戒焦躁,莫跋扈,到如今你这性子可也改了?若非当年平南王为你求情,你这条性命可还能留到现在?官家似不怪罪,然倘若真怪罪下来,万死难辞其咎。你父亲亦不好过,但官家为坐稳这个位置,不得不顾忌于此,对你网开一面。人要惜福。”
“若杨熙玉的孩子未掉,那当今的太子便不是赵玠了。诏诏也不会苦于被赶上太子妃的位置,现今逃过一劫,似能不被人把控。不过,眼下也不知是福是祸。”
又或是在劫难逃,李诏想。
她姑母与祖母所言旧事语焉不详,前半段倒是叫人惊恐,可始终听得让人糊里糊涂。
她有过耳闻李画棋曾经犯下的罪过难以饶恕,这亦是平南王被分封后不得进京的一则原由。姨母再不能受孕一事上,她却未想到竟然有她姑母的瓜葛在。
然李诏不明白自家姑母曾经的嚣张如今收敛了多少,亦不知李画棋事先先来皇城做什么?
只是联络感情?只是拜访旧友?
李诏心中有太多不解,想那么多也于事无补,只琢磨着这种欠人债的事儿竟然也有能本事代代传,怪不得能被元府人嫌恨至斯。而天底下又有多少个相似的元府呢?这些上一辈琐碎旧事,本可以去问元望琛的,然眼下她二人关系搞僵,便什么也不能问了。她忽然有一些后悔起来,可一想到少年那张令人忿恨的脸,她心头只能一跳,什么后悔的情绪都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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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近来对赵棉格外疼爱,并且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起来。
问了赵棉喜欢吃什么菜,一一让人安排着做。李画棋还没法子下床久坐,是而这几日都在她屋里用食。而每到饭桌上,赵棉总欢欢喜喜地将碗里的饭吃的一颗不剩。
“娘这样下去,阿棉要变成清明圆子了。”
“小伢儿喜欢吃,不挑食,是好事。”周氏瞧着饱腹还端着碗的赵棉一脸笑,又看向李画棋道,“你这两日瞧着胃口也好些了。”
李画棋点了点头:“本来有身子的时候,每到晌午便潮热,虚劳发热不退,眩晕怕冷,四肢无力,食之无味。这两天喝药,舌头是苦的,但终归能尝得出味道一些。”
赵棉闻言往床榻里头又靠了靠,用脑袋蹭了蹭李画棋的手臂。
李诏在一边把赵棉手里的饭碗与筷子取了过来放在桌台面上。
府里的侍女又紧接着把一盅方煎好的药端到李画棋面前,叫她苦不堪言。李画棋皱着眉,浑然不像个长辈,摸着赵棉的辫子,与李诏道:“诏诏现今是在与方大夫学医么?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把药煎得好喝一些?”
实则一言道出天底下所有吃汤药的人的心声,李诏不外乎如是。
因此她借着由头,第二日一早便去追问方杜仲:“我觉着良药苦口是说出来唬人的,为何不可在熬药的时候放些冰糖,放冷了再饮,似也在喝凉茶,叫病患喝了也身心愉悦。”
却被勒令禁止,严肃告知:“冰糖性凉,败坏药性。岂可随随便便因味道难以下咽便由人胡来呢?”
李诏只能乖乖听命,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转给李画棋,而自己改食用简易药丸。
这几日的回春堂人满为患,李诏不知道是广州的医馆素来如此,还是因方杜仲坐诊。
早午关了问诊后,李诏学着辨识药材,抽背了一遍习性功效,见方杜仲满意了之后,又按方子抓取了自己所需的药。
方杜仲检查无误后令她捣碎。李诏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听他似是喜不自禁道:“茹丫头给我寄信来了。”
李诏不由得好奇起来,伸着脖子似乎是想去瞥一眼信上的内容,却被方杜仲的宽袍袖子挡着。
老爷子看了几页,渐渐地蹙了眉头,面上之色未有松懈。
“孙太医讲了什么?”李诏手上的动作变慢了起来。
“用力匀一些。”方杜仲瞧了一眼李诏手上的杵,放下了信,取出一页来折好放入自己胸襟前的兜内,“温州疫病不容乐观,她的确有所对策,以积雪草入药,病患亦少了起来,然这源头之说众说纷纭,她请我去临安几日,差不多比你们先行离开。”
“方大夫不烦我回了临安继续叨扰就好。”李诏手有些酸,“疫情的症状本也古怪,似风寒却又说是高丽鼠疫。”
方杜仲皱眉思索:“茹丫头言所患疫病之人,子午潮热,眩晕怕冷,肢体酸困,饮食无味,男妇童疳,虚劳发热不退,的确与风寒有几分相像。然重症者咯血,血色深黑,反倒如同鼠疫。”
李诏只觉这些症状极为耳熟,她眼色不免惶恐,又看了看方杜仲,犹疑异常。
而见他似了会李诏所思,与她不避嫌地直言道:“与平南王妃在孕中症状别无二致,小娘子那日问老朽胎儿何以会掉,现下看来的确与这疫病脱不了干系。茹丫头信中说了,宫中几位是因平日离得近,飞沫汗液接触才染上病的。如此说来,平南王妃照料席太妃,共处一室的日子长了,亦因此而感。腹中胎儿的呼气养分汲取,却都通过那根脐带。长此以往,秽气淤积,反倒堵塞,不得排泄,反倒成就了母体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