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远航
“是......和我互穿后开始的么？”顾少爷舔了舔唇, 声音也有点抖，虽然
“不是。”裴纪垂眸，耐心解释, “比这早，但......互穿给了我出现在你生命里的理由。”
“有点没明白......”
裴纪目光落在顾少爷胸前的吊坠上, 眼底泛起令他自己都陌生的温柔。
月下涛声阵阵，粼粼的波光荡回几年前。
裴氏别墅。
正值仲夏, 金黄的阳光洒在裴氏花园里。葡萄藤下, 一群穿着金贵的小孩在园子里玩耍。
今天是裴氏夫人的生日宴，富豪圈里数得上名号的都携家带口来参加。说是生日宴，其实也是各个企业家借机拓展人脉的契机。
大人们在前厅社交，而孩子们被放在后院玩耍。顾安安虽然年纪小，但样貌继承了顾妈，小脸生得白嫩精致，小款西服配上红领结, 衬得肤白胜雪，小孩们都纷纷围在他身边，听他滔滔不绝讲故事。
当时裴氏的真少爷, 裴纪的哥哥裴宥也在, 年纪稍大，但因为患有先天性白血病病身子虚弱，只能坐在轮椅上，和一帮孩子们划拳猜谜。
小顾少爷讲累了, 朝大伙挥挥手去上个洗手间。
他绕过拐角，眼前是整座别墅的储藏室，一切杂物都堆放在此，相比院子, 整个后室杂草丛生，阴暗潮湿。
而杂物堆旁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脸色清冷的少年。那人看起来比他大两三岁，穿着普通的长袖白体桖，修长的手臂撑在曲起的膝盖，正眉目专注画画，连眼皮都没抬下。
明明两侧凌乱又破旧，但少年身上的贵气和优雅却与之格格不入。
顾少爷疑惑探出脑袋：“咦，小哥哥你是裴家人吗？”
少年未答话，画笔都未迟疑分毫。
第一次被人冷脸相待，顾少爷努了努嘴，目光朝画纸上飘去。
大海深邃，天空湛蓝，有种空阔的感觉。
“哇，小哥哥你画的好棒！”顾少爷索性坐在少年旁边，来了兴致，“你也是裴家人吗？”
似乎被顾少爷蜜蜂嗡嗡的声音扰得烦了，少年轻蹙眉侧头——
眼前人眉眼弯弯，笑容纯净，一双清亮的眸子，很是耀眼。
少年滞了一瞬，垂下头继续画画。
“诶不对！小哥哥你好像......”顾安安好看的呆毛翘起，目光盯着少年被划破，血丝凝固的手背，“你受伤了！”
少年置若罔闻，在家里干活被扎破手已是常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但顾少爷摇了摇头，要是他的小短手被划破，估计家里人又是一顿唠叨：“不行，小哥哥你等我下。”
少年抬眸看了眼顾少爷飞快跑走的背影。几分钟后顾少爷跑回来，气喘吁吁，但手里拿着一块卡通止血贴。
“家里好像只剩这个了，可以凑合着用。”顾少爷坐到裴纪身侧，垂眸撕开止血贴的包装，轻轻贴在少年青筋微突的手背。
少年执笔的手颤动了下，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咦，顾少爷呢？”
“顾安安！你去哪了！”
“老弟，故事还没讲完呢！”
院子里见顾少爷没了踪影，纷纷寻找起来。
顾少爷伸着脖子应了声，站起身和少年说：“他们在喊我，我先回去啦。”
顾少爷噔噔噔跑了两步，回过头冲少年笑了笑：“小哥哥你画画这么好看，要保护好手哦！不然坏掉就太可惜了。”
直到顾少爷小小的声音消失在拐角，少年才收回视线。他看着手背的止血贴出神，片刻后重新拿笔沙沙勾画起来。
空寂辽阔的大海上空，出现了一只洁白的海鸥。
少年原以为没机会再见到顾少爷，但没过一年，一场家族聚会上，他又见到熟悉的小少爷。
还是熟悉的小西服，红领结，白净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次他知道了小少爷的名字，顾安安。顾氏最受宠的小少爷。
他收回了想踏出去的脚步。
当时的他只是裴家最卑微的养子，这次有机会来聚会，也因为裴宥身体不好，临时换他来凑数。
随着家里人走到会场中央，他看到顾安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陌生，不带一丝停顿。
顾少爷把他忘了。
期待落了空，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在顾少爷的生命中，始终是个路人角色。
后来，小学，初中，高中，他一直与顾安安同校，他下意识关注着顾少爷的一举一动，却再也没有交集。
后来顾少爷出国，再加上随着在裴氏的局势动荡，理性的他也掐灭了年少时心里那份无望的悸动，一心扑在事业上。
直到顾少爷从酒店停车场背后冲出来的刹那。
那刻，他仿佛看见一簇月光，从心底再次生长起来。
时间流转回当下，深黑的海面静谧而悠长。
顾安安听完后整个人都有点懵，从一开始被裴纪告白的欣喜，逐渐变得复杂而沉重，甚至有种莫名的心疼。
顾少爷目光落向裴纪的手臂，他们分隔的这几年里，裴纪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道道结痂又是从何而来，裴氏夫妇又去向何处。
虽然他和裴纪灵魂互换过，裴纪身上还是有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顾少爷垂下眼，长睫轻颤，有些犹豫。
看到顾少爷眼底的迟疑，裴纪放在顾少爷腕处的手指放轻，敛去眸子里深沉的滚烫，声音沙哑而克制：“我知道你现在很乱，可以以后再回答我，但给我个......喜欢你的机会。”
话刚说完，顾安安深吸口气，小手握拳：“不用以后。”
裴纪怔忪望着他。
下一刻，裴纪看着眼前人弯起好看的眉眼，眸底碎着星光，嘴角扬起。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顾少爷笑容还是明澈而耀眼，晃得他失神又失控。
顾少爷深吸口气：“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裴纪心下一紧，喃喃问：“......什么？”
顾安安小脸被海风吹得通红，毛茸茸的碎发搭在额头，却丝毫掩盖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也喜欢你，裴纪。”
裴纪眸光颤动，直勾勾看着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
即使他知道，裴纪身上还背负着数不清的秘密，还是所有人眼中六亲不认的夺位者。
但传言虽多，顾少爷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相信那个总在关键时刻保护他，如神降临般的裴纪。他有心跳，有血肉，会紧张，会犯错。
他是商界人人敬畏的神明，也是岸边等他归航的引路灯。
大脑空白了几秒后，裴纪眸中禁锢克制的绳索赫然断裂，万般疯狂炽烈的情绪直冲头顶。他长臂一捞，把纤瘦的顾少爷紧紧揽进怀里。
顾少爷踉跄了两步，撞进裴总怀里。隔着薄薄的衬衣，顾少爷听见裴纪滚烫如雷的心跳。他靠在裴纪怀里，往身旁看了看，害羞缩回脑袋：“裴......裴总，旁边人都看着咱俩。”
裴纪双手环紧，仿佛生怕怀里的小东西长腿跑了，眉目满足：“看就看吧。”
“可这里离公司很近，万一被员工们发现......”
裴总闭上眼，嘴角轻挑：“早点公开也好。”
“万一他们又像上次，造谣咱俩孩子都有了怎么办！”
“那就跟你姓。”
“？？？？”
*
翌日，顾少爷坐在顾氏办公室，心不在焉，面色潮红看着手里的部门报告。
昨晚海边的告白就像一场幻觉，但裴纪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却无比真实回荡在耳畔，仿佛带着电流，逐渐蔓延全身。
“顾总！董事会的紧急会议，请您打开电脑接通！”助理大步跑进来，气喘吁吁说。
顾少爷从梦幻里回神，愣愣打开笔记本，散漫问：“什么会议这么急，也没发个会议预告？”
助理紧张摇头，以前董事会的会邀，最迟都会提前两小时通知，但他连续刷新了不下二十遍页面，也没收到预告。
“叮——”
视频会议打开。
顾安安的小脸刚投放在屏幕上，众董事仿佛看到救星，悲怆哭丧的脸瞬间亮起来。
“顾总，这下只能指望你了！”
“太难了，天要亡我顾氏啊！”
顾安安一脸疑惑，扫视全场：“发生什么事了？”
徐老老泪众横：“涉嫌三千万财务造假，被监管局介入调查，现在顾氏各方业务全被牵连其中，要求停止运营并接受调查！这是要封死顾氏的后路啊！”
一旁的王董面色镇定，但不停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顾安安眉毛凝紧：“三千万财务造假？怎么回事，究竟是谁造假？”
另一位董事着急摇头：“还在调查中，这其中牵连的人和部门太多，一定得查出来！”
徐老眼角含泪，一字一句砸在顾安安的心上：“等调查完，咱们股价指定稳不住了，再加上前几年负增长的业务积压，不仅要股权质押，甚至还得面临退市啊！老顾啊，我对不起你，你还在国外开拓市场，我却没......接好你的班！”
从没想过“退市”二字会落在他顾氏头上，顾安安面色唰白，大脑嗡嗡作响。顾氏老一批董事以顾凯为首，拼了大半辈子才上市的公司，却因为近几年的失误衰落退市，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顾家人的脸上。
直到好一会顾安安才回过神，攥紧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唯一没有被监察的，就只有顾总您的顾氏直播。”以前因为业务太边缘，并未被顾氏列为重点项目，近日随着业绩大涨，董事会还没来得及出资扶持，就摊上了这件大事！
顾少爷呼吸一窒，顾氏直播没被监管，就意味着顾氏直播必须在短时间内以惊人的收益稳住公司运营！
一方业务顶住全公司十几条业务线的压力，这怕是裴纪来都不一定做到，更何况现在坐在顾氏副总位置上的，是他顾安安。
此时顾爸不在，他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顾安安小手抹了抹头顶的汗珠，咬牙说：“知道了，各位董事不用......不用紧张，顾氏直播一定做好应多方案，后续会和各位同步。”
这些安抚人心的说辞，裴纪曾教过他。
会议完毕后，顾少爷回到办公室，死盯着电脑屏幕，半晌后掏出手机，和顾爸联系商量情况，毕竟事出突然。
然而，他刚打开屏幕，顾妈的电话就打过来。
“安安！你爸他......”顾妈声音激动，有些哽咽。
“怎么了？！”顾安安神色凝住，眸子微张，“妈你别吓我！”
“刚刚你爸在国外听说了顾氏的情况，一生气把脚拐了，再加上老寒腿的毛病，已经到医院检查治疗......”
“医生怎么说！”听到顾爸老寒腿，顾安安心都提起来，以前天气凉的时候，顾爸下班回家经常疼得瘫坐在沙发上，顾安安特意向王嫂学习了一套按摩手法，给他爸按摩筋骨。后来顾爸经常出差，他也长大了，见到顾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按腿。
一股酸涩涌上鼻尖，顾少爷飞快眨了眨眼。
“没事，已经在给他治疗了。”顾妈扬高了音量，安抚说，“安安你爸让我告诉你，顾氏这事你别管，他过两天会带着海外的新项目回来。”
顾安安咬唇，红红的鼻尖就像桃花瓣，半天没说话。他相信顾爸的工作能力，但是他也清楚，顾爸已经年入高龄，在顾氏撑不了多久，顾家最终能依靠的，只有他。
顾少爷垂着眼，嘱咐了父母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才挂断电话。
他现在走投无路，必须尽快帮助顾氏查出漏洞出处，还得在短时间内稳住顾氏局面。
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头顶，压得顾少爷喘不过气。他深呼吸，强作镇定拿过桌上的新项目册子翻看。
“赛事直播权竞标书。”
顾少爷拧着秀眉，下个月的确有好几个大的电竞赛事，俗称电竞狂欢月。这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英雄争霸。无数家直播公司准备来竞争，谁能拿下，就意味着谁能赢得上亿的流量，也是他们顾氏翻身巨大的利器。
顾少爷看了眼竞争对手，无一不是十年的老牌直播平台，坐拥顶级流量，而他们则是一家近几个月才有点名头的小公司。
一直忧心忡忡到下班，顾少爷拿着竞标书，走出了办公室。一路上，员工们表面恭敬喊着顾总，私下却神色怪异，纷纷议论。
“听说了吗，咱们顾氏总部好像被查了！”
“完蛋了呀，总部出事，咱们小公司也会受牵连！顾氏要倒了吧！”
“可不是嘛，网上都说顾氏药丸。”
“咱们顾总也得遭殃，哎，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顾安安垂下眼，加速跑出了办公室，仿佛想摆脱环绕在身边刀子般的流言和质疑。
一路跑到海边，顾安安柔软的发丝被吹得乱蓬蓬的，盖住了落寞的双眼。
顾氏连遭重创，顾父又在国外病倒，顾安安一时间难以承受，一双灵动的眸子仿佛失去鲜活的色彩，清瘦的身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
海水透过鞋面侵袭双脚，寒意渗透进每一寸肌肤，顾少爷盯着近处不停翻涌的海浪，几艘归航的小船缓缓朝海边驶来，细瘦的船身，和他家那艘快退休的游艇几乎一样。
但那艘一直载着他的小船荡着荡着，也在海面上渐渐沉没，消失了踪影。看着逐渐空荡的海平面，顾安安眼眶有点红，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座的孤岛上，身边人逐渐都离他远去，彷徨和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深吸口气，双手环肩转过身。
——眼前，静静站着一道挺拔的人影。
裴纪双手插在衣兜，静静跟在他身后，一直没出声打扰。
“你怎么......来了？”顾安安哽咽说，灰白的小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裴纪叹了声，上前两步，撩开顾少爷额前凌乱的碎发，目光缱绻又认真，凑近说：“怕某个小傻瓜，一伤心就躲起来了。”
顾安安吸了吸鼻子，嗫嚅了两声。
“顾氏的事，我也听说了。”裴纪垂头看着顾少爷通红的眼眶，心里一疼，双手绕过顾安安瘦得一捏即碎的肩膀，将他圈在怀里，直勾勾望着他，“安安，你相信我么？”
顾安安愣了下，长睫上挂着湿意：“什么？”
“现在的顾氏直播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裴纪语调沉稳，气息温热，“我不会允许他衰落下去。更何况，安安，你是我的人，顾氏是你的，也是我的。”
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却带着令人心安的稳重和关切。顾少爷眼睛慢慢睁大，眸子里的亮色如同一点一点被放亮的星空。
沉默间，温柔的风来回穿行在两人之间。
顾安安的目光流连在裴纪冷淡又沉静的眉眼间，心念一动：“哥，谢谢你。”
说完，他犹豫了下，轻抿着唇，然后抬脚，挽住裴纪的脖子——
在裴纪的侧脸落下一吻。
轻如羽毛滑过，却像飓风过境，掀起裴纪万丈的巨浪和压抑的炽热。裴纪眸子里滚烫的热意几乎将顾少爷包裹，一向清冷的气息中散发着浓浓的侵略感。
察觉到那片温热的唇即将离开，裴纪不满足地侧头，大手不由分说扣住顾少爷后脑勺，在顾少爷惊讶的目光中，一吻封住了那双微张的小嘴。
顾少爷胸前的灯塔吊坠随风摇曳，倒映着银白月色。
一曲悠长的嘶鸣响起，那是夜船出航的号角。
海滩边，海风吹乱了两人纠缠的发丝，裴纪不自觉扣紧顾安安细瘦的颈脖，加深了热吻。
从前，他是岸边守望的灯塔。
以后，他是一艘永不沉没的巨轮，载心爱的人远航。
作者有话要说：呼～明天会揭开裴总的身世以及快到尾声啦，谢谢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