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桑落酒印象中来过一次酒馆的二楼,就是她被跟踪那次,魏桢背着她回来,也是先上了二楼。
傍晚最后的余晖穿过窗户落进室内,在她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时,魏桢伸手按亮了灯。
她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那个人,白衣黑裤,衬衫的袖子卷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伴随着落日的光影洒下,好像有万顷星河加诸于他身上,桑落酒只觉入目皆是闪耀。
她有微微的出神,站在入口,忽然便不动了,有些不敢上前,怕惊扰了他。
魏桢看过来,瘦了点的脸上笑意盈盈,温和又柔软,朝她招了招手。
“阿鲤,快过来啊。”
他另一边手上端着郁金香杯,金黄的酒液在杯子里轻轻晃动,摇曳出淡淡的粼粼波光。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雀跃之色隐现于眼底,被灯光一照,莹亮闪烁,他就这样看着她,露出期待的神色来。
尽管并不合时宜,但桑落酒还是像受到蛊惑一般,怔怔地走过去,到了他跟前。
忽然一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掌。
魏桢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眉目舒展着,让她一时间想起花园里绚丽盛放的月季花。
“阿鲤。”
她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微微有些回神,刚要应声,就见他又看了过来,那双眼睛漆如点墨,一眨不眨地盯过来,让她有些发慌。
“阿鲤,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这夜风轻拂,又好似春雨最缠绵的时候,声音轻盈,可落在桑落酒的心头,却如同春雷乍起。
“轰隆隆——”
窗外忽然真的响起了闷雷,夏季的暴雨将至,风一下就大了起来,从他背后的窗口猛灌进来。
怎么就让他发现了呢?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吗?
桑落酒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惊慌,她低下了头,仓惶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没、没有……我、我……”
她像一个剥光了人,恐惧着,害怕着,急切地想要用什么来掩饰自己,好让自己不那么丢人。
可是魏桢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在法国的这几天里,他第一次品味到孤独和思念的感觉,如同最酸涩的葡萄酒,刺激得他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只要一闭眼,就全是她的身影,她笑着时的样子,她哭着时的样子,还有她在路上奔跑突然闯进他怀里的样子,他又想起那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相亲聚会”,终于能用语言描述出自己的心情。
大概就是害怕,害怕出现真的会一个人,冠上她男朋友的名义。如果那个人没有他好,她怎么办?万一那个人比他好,他又该怎么办?
爱情就像跷跷板。当他喜欢上一个人,就等于坐上了跷跷板的一端,是开心还是失落,全都交给了她,由她来把控。
他不愿意长久的忍受这种煎熬,那种没有答案的不确定,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歌里怎么唱的来着?
“风也有温度,你也有温度,把话说清楚。”[1]
对,把话说清楚,从此以后,若是能在一起,他会一直对她好,若是不能在一起,他便远远的看着,然后等到有一天,亲手送她出嫁。如果她愿意的话。
他紧盯着桑落酒的脸,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阿鲤,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每说出一个字,就像用小锤子敲了一下她的心尖,刺激极了。
关于承不承认喜欢他这一点,此刻桑落酒的脑子好像有几个人在吵架。
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走到最后的。旁观诸多狗血八卦的经验告诉她,这有风险。
但是内心却有一个潜意识在悄悄说:“试试吧,你试试看吧。”
于是她好像受到了蛊惑一般,勇敢地抬头和他对视着,然后一咬牙,上前弯腰逼近他,伸手抓住他西服外套的前襟,将他整个人都推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咬着牙颤声问道:“是啊,难道我不能喜欢你么?”
姐喜欢你是你的荣幸,不要不识抬举,男人!
魏桢眨眨眼睛往着她,“好。”
做好了会被笑话的准备的桑落酒闻言又是一愣,“……好、好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就露出一点傻呆呆的娇憨来,魏桢看得忍不住想笑。
“我觉得这件事很好,你也很好。”他如实答道,看着她的双眼目光坦诚。
桑落酒忽然间疑惑到脑筋转不过弯来,闹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态度,“那……那、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哎呀,怎么现在还反应不过来?
魏桢有点无奈地轻笑,伸手摸摸她的脸,摸了还觉得不够,握住她的手腕上身一抬,柔软的唇瓣轻轻从她脸畔滑过。
“当然答应啊,阿鲤,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扑进耳朵里,也吹拂在她的脸上,像被夏天的太阳温暖又炙热地烘烤着,她的脸孔立刻涨红起来。
半晌她讷讷地问了句:“那你喜欢我么?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嗯……”魏桢想了想,点点头,“大概知道,听说过。”
桑落酒一愣,“……为什么是听说过?”
“我没有空谈恋爱,而且……”他仰头和她四目相接,一派坦荡,“一直到姐姐回来之前,我都在做需要联姻的心理准备。”
姐姐回来之后,阿鲤也出现了,“阿鲤,你来的时机刚刚好。”
如果早一点,他绝不会让自己喜欢她,因为一旦联姻,他此前的感情就会成为包袱。
而如果再晚一点,他又可能已经喜欢上其他人,毕竟感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会什么时候就到来。
桑落酒忍不住吁了口气,“……我、我这么巧啊?”
“是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他轻笑着,抬手捏捏她的脸,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愉悦和宠溺来。
说完伸手一拉,她整个人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的手掌绕过她的脑后,落在她的后颈,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施礼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扣。
“呀——”
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呼,短促的声音迅速消弭在相贴的唇齿中,他的莽撞弄疼了她的牙齿。
坏了,不会咬破嘴唇了吧?
魏桢察觉到她的走神,停了下来,微微喘着粗气和她蹭蹭鼻尖,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我嘴巴破了么?”她老老实实地应着,又抱怨他,“你技术太差劲了,我嘴巴疼!”
“……没有破,真娇气。”魏桢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嘴唇,被亲吻过的嘴唇愈发红润,透着一股难以掩饰和忽略的妩媚。
他的眸光渐渐转深,声音都哑了起来,“阿鲤……我再练练,这次保证不弄疼你?”
他的声音低沉暧昧,像迷魂汤一样,桑落酒哪里经过这种阵仗,霎时间便中招,傻乎乎地点点头。
“……好、好的。”
“真乖。”
魏桢顿时便笑起来,微微一动脖子,便又衔住了她柔软的耳廓上。
这次的亲吻是极度温柔和缱绻的,他们的上半身贴合在一起,脸离得很近,魏桢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她脸上细致的绒毛,一股淡淡的玫瑰幽香从她的身上传来,飘进他的鼻端。
她的脸是通红的,小巧的鼻尖上好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来,晶莹剔透,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抖。
于是伸开手臂,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一点,将热烈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和脸上,最后落在他朝思暮想的唇上。
他在等她过来时喝过的酒在这一刻悉数化作醉人的酒意。
桑落酒觉得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灼热又坚硬的怀抱里,微凉的舌尖带着香甜的葡萄酒气息撬开她的牙关,扫过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攫取她的每一寸气息,直到她的呼吸中全部都是他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沉迷在他温柔的吻里,周遭的一切全都静止了。
“师父,下雨了,你关关窗……”
楼梯口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和李东的大嗓门瞬间便惊起一对交颈的鸳鸟,惊得他们立刻停止了动作,露出一丝慌乱来。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李东,本来是见下雨了想起楼上窗户没关,所以上楼来看看,结果窗还没看到,就先看清了窗边沙发上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
是他师父,和桑小姐?
嗯?不是说他们只是兄妹吗?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师、师师师……师父?”
看他一副比自己还要慌乱害怕的表情,魏桢霎时间便镇定了下来,搂着身前的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下去!”
李东立刻转身,手忙脚乱地往下跑,边跑还边说:“好的好的,师父我一定帮你守着,不让任何人上来打扰你和桑……呃、师娘……”
刚说完又哎哟一声,好像摔倒了。
桑落酒原本整张脸埋在魏桢跟前躲着,这时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鼻息穿透了他薄薄的衣衫传到皮肤上,灼热到让他颤栗,差点就情不自禁。
“……阿鲤。”他低低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嗓音沙哑,有种慵懒的磁性。
桑落酒抬起头来,从脸到耳朵再到脖子,全都是红的,她眨眨眼,满面羞怯地嗯了声,然后看着他的脸。
当发现他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时,她满心的羞涩立刻变成了好奇,眨巴着眼睛看他,“魏桢,你也会不好意思吗?”
魏桢脸上的笑一顿,抬手捏住她的脸往两边一扯,咬着牙反问她:“难道我就脸皮特别厚?”
她立刻嘻嘻笑出声来,眼睛里尽是得意和狡黠,“是你自己说的。”
六月天的暴雨来去匆匆,这时已经开始变小,只有一点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
明明空气的热气都被雨水带走了的,却还是觉得周身闷热滚烫,尤其是脸。
她抬头努力地和魏桢对视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脸,然后发现,“哇,你的眼睫毛好长,是遗传吗?”
魏桢失笑着反问道:“爸爸的眼睫毛也很长,你没发现?”
桑落酒听了眉头一皱,“……我打量一位长辈,你不觉得这很没礼貌吗?”
“那你以后打量我。”他笑了声,伸手握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扶了扶。
桑落酒瞬间发现他们的姿势不对劲,忙推搡了两下,嚷嚷着要起来,魏桢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了,没有立刻放手,她蹭了几下,立刻就给他蹭出反应来了。
“阿鲤——”
他无奈又尴尬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先别动?”
心里其实并没有多么旖旎的心思,但喜欢的女孩就在眼前,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他会有生理反应实在太正常不过。
桑落酒感觉到了,瞬间便僵硬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哭腔。
“魏、魏桢……这怎么办啊……你怎么办啊?”
魏桢按着她,不让她走,嗯了声,“你在我这儿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桑落酒:“……”我是不太懂,但你也不能这样骗我吧:)
这边卿卿我我,那边李冬屁滚尿流地下了楼,一个没注意,就跟同事撞成一团,哎哟声一片。
“你想谋杀啊?”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还是见鬼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他,然后看着他满脸既激动又不可置信的神情,觉得有点不对劲,纷纷问他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我在上面看见谁了么?”他神秘兮兮的竖起手指对着天花板。
阿文翻了个白眼,“老板在上面啊,这有什么……”
“不是!”李冬实在忍不住了,都不等人说完就立刻反驳道,“除了我师父,还有桑小姐。”
“哦,然后呢?”
“他们……我师父跟桑小姐在……在……”他说不下去了,只好伸出两个大拇指碰了碰,示意这是亲吻。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都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老板除了杨小姐,也就这一个走得近的女性朋友,会在一起太正常了。”
“是啊,说是妹妹,其实又没血缘关系,在一起就在一起呗。”
“都是成年人了,男欢女爱很正常,干活干活。”
李冬:“……”看来你们都是没有亲眼见到我师父春水荡漾的那张脸,所以才不震惊!
过了好半天,屋外的雨彻底停了,酒馆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魏桢这才和桑落酒手牵手的下楼来。
依旧是和平时一样的位置,桑落酒坐在吧台外,魏桢站在吧台内,偏偏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甜蜜。
她托着下巴看魏桢调酒,看他在柯林斯杯里放进柚子肉,然后加入柠檬汁、朗姆酒、伏特加和苦精,加满冰块后苏打水倒至八分满,最后加入草莓力娇酒。
红色的草莓力娇酒将酒液渲染成娇嫩的粉色,最后加入一片柠檬装饰。
“这杯酒的名字叫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魏桢垂眼看着她,精致的凤眼弯出一道明显的弧度来,“想你。”
桑落酒一愣,“……嗯?”
“这杯酒的名字就叫做想你。”他轻笑一声,将酒杯推到她面前,“我在法国这些天,每天都会喝一杯。”
桑落酒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再度爬满了红云,在灯光下有一种白天看不到的妩媚。
喝了酒,魏桢说要亲自开车送她回去,小杨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时都是他去送的。
李冬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心提醒道:“杨哥,我师父跟桑小姐在谈恋爱,以后桑小姐就是我师娘、你老板娘了。”
小杨闻言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明明回来之前都还没任何迹象的,怎么这才一会儿就……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
小杨如何摸不着头脑魏桢不知道,他只知道车越是离桑落酒的住处近了,便越是舍不得,最后车速降到最慢,简直是乌龟爬行,差点把附近的交警给吸引来,以为出什么事故了。
桑落酒窝在副驾驶的座椅里笑得停不下来,“你这样看起来好傻呀!”
他想反驳,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毕竟这样的行为是有点傻,他以前都以为只有十六七的少年人谈恋爱才会这样黏黏糊糊。
到了她家楼下,桑落酒都要下车了,却又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拖过来抱着。
桑落酒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好半天忽然说了句:“魏桢,我们的事先不要告诉姐姐他们好不好?”
他顿时一愣,“……为什么?”
“还有点……”她神色纠结地皱皱鼻子,“感觉好不真实,而且……我还不习惯……哎呀,我会害羞的嘛!”
“以后……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央求,魏桢低头和她对视,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不确定和担忧。
先是疑惑,随即又叹口气。
“好,我知道了。”他一面应,一面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语气似有些委屈,“等你想要公开的时候,记得给我个名分。”
桑落酒心里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踮起脚亲在他的脸上,“好的!我们明天见呀!”
魏桢闻言又立刻笑起来,“明天见,阿鲤。”
你看,我喜欢上了你,你就能主宰我的情绪,你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地让我开心和难过。
爱情真是件不讲道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桢:猪来拱你了,白菜你开心吗?
阿鲤:……你愿意做猪我不拦着,但我不是白菜:)
魏桢:←_←←_←
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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