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捉虫)
桑落酒直到聚会结束也没能和任何一家的青年才俊看对眼,终究是大家都没这个心,对这个结果魏太太感到很遗憾,魏桢倒很满意。
那天邹月也来了,她好像已经慢慢从父亲与闺蜜的双重打击中恢复过来,变现出活泼的性情,一来就拉着大家热闹起来。
因为她的介绍,桑落酒和在场的诸位公子千金都说上了话,听说她是亲子鉴定师,就都缠着她开始说故事。
桑落酒躲不掉,只好挑了几个跟这个圈子无关的八卦事件隐去真实姓名说了说,引来大家的啧啧称奇。
散场的时候,还有人预约下次继续听故事的,“桑医生,我们家三叔的儿子下个月要办满月酒,魏桢哥肯定会去的,你也一起去呗,我们到时候继续聊。”
李家千金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的赞同,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一定要去啊,我好喜欢听你讲故事哦!”
桑落酒哭笑不得,又不忍心拒绝她们,只好点点头,“……如果方便且我有空的话。”
“方便方便,很方便的,你一定要来啊。”李小姐今年才大学毕业,还浑身都是孩子气,笑起来时尚存婴儿肥的脸孔灿若春花。
得知李太太想让她跟魏桢相亲时,桑落酒一方面心里发酸,一方面又吐槽魏桢老牛吃嫩草。
魏桢闻言忙道:“没有这样的事,你不要乱想。”
顿了顿,他又看她一眼,然后低头整理袖子,卷了半天都没把袖子卷好。
桑落酒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不住吐槽道:“你平时都是专人替你卷袖子?”
魏桢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屑于回答,还是默认。
桑落酒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伸手过去道:“哎呀,我帮你了啦!看你这费劲样可真难受!”
“多谢。”
看着她低眉顺眼地替自己卷袖子的动作,魏桢忍不住心里直发软,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觉从心底腾空而起,又慢慢散开。
“哎呀,魏桢你是手断了吗,袖子都要妹妹帮你卷,什么大少爷毛病,回头让你爸揍你!”
正卷着袖子呢,魏太太忽然出现了,空气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霎时间烟消云散。
桑落酒立刻皱了皱鼻子,抿唇笑起来,倒是魏桢很无奈,摸摸额头赶紧换话题,问今天怎么不见桑萝。
魏太太就说桑萝和陶东岩回桑家了,“要给外地的客户发货,之前都是阿萝跟小陶联系的,他们当然要回去帮忙了,怎么能什么都让你叔叔做,也五十多岁人了。”
顿了顿,她又想起来一件事,笑道:“你们姐姐还说要顺道跟小陶去一趟外省,去找一个酿酒师傅,学什么……哦对,桑落酒的酿造方法,我一听,哎哟,这不就是阿鲤的大名么!”
“还说什么这会儿该摘桑果了,酿桑葚酒,且忙着呢,正日子之前能回来躲两天躲白点就不错了,真得亏天气还没没这么热,不然……是要做酒曲了,阿鲤?”
桑落酒原本正一边听一边吃魏桢的水果,闻言点点头,“七月份是往年做酒药的时候,桑落酒的酒曲什么时候做我倒是拿不准。”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解释道:“桑落酒一般是指农历十月桑叶落的时候取井泉水酿的酒,大概就是立冬前后,我们家黄酒也是这时候开酿的,按照这个意义上来说,黄酒也算桑落酒的一种,不过历史上的桑落酒酿造方子已经失传了,现在的桑落酒是白酒,是一种清香大曲,我们家没有酿过白酒啊,所以得去跟师父学。”
桑萝找的这个酿酒师是几经辗转才惊人介绍认识的,又费了好大劲才求得对方传授方子,原本是打算为福元酒厂推出新品,但后来发生的变故一度打乱了她的计划。
如今尽管桑萝的事业重心是放在经营酒店上,但对于早就计划好的事,她并不愿意放弃。
桑萝想了想学过的酿酒知识,猜测道:“大曲一般需要贮存三月以上才算陈曲,端午前后就要踩曲了,估计姐姐姐夫从外地回来就要开始做酒曲,说不定我爸现在都已经准备好要用的小麦了。”
“酒曲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酒的风格味道,不同酒曲酿出来的酒味道是不一样的,所以制曲向来都是各家酒厂的看家本事呢。”
魏太太和魏桢听她说得有些入迷,都讲完了还追问道:“酿酒是怎么酿的?辛不辛苦?”
“很辛苦哦,做酒曲好热的,每次我都受不了,爸爸说我吃不了这个苦,就不勉强我了。”桑落酒老老实实地应道。
她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还在近四十度的大热天跟师父出过现场,是鞋套脱下来之后能倒出一滩水的那种,她都能咬牙坚持下来,但就是受不了酿酒的那份苦,别的都还好说,制曲时车间里50℃的高温她是进去一次虚脱一次,想想都觉得既无奈又惭愧。
魏桢倒很感兴趣,“我有机会去看看么?我只看过怎么酿啤酒和葡萄酒,黄酒和白酒倒很少了解。”
桑落酒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跟姐姐还有我爸说去,领导说你能进你就能进。”
“领导的女儿说能进不管用?”魏桢笑着逗她,换来她的白眼和魏太太的哈哈大笑。
魏太太她们举办的聚会就这样结束,桑落酒的个人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却已经悄悄有了眉目,来聚会的千金小姐们没有得到魏桢的青睐,倒有那么几个和在场的青年才俊看对眼的,成就了几段佳话,那也是后话了。
从魏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不出意外的又在梦中见到魏桢,这次的梦境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她在梦中重回白日里的宴会现场,他们站在一丛丛的夏日花火边上,橘粉色的花朵大簇大簇地绽放在枝头,他站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地指认着各色花卉,说要带她去看,微风拂过时,送来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是那种淡淡的,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
她看见梦中的自己在羞涩地躲避着,转身向远处跑去,她想起幼时喜欢的童话故事,灰姑娘在十二点钟声敲响之际仓惶逃走,只留下背影和一只水晶鞋,她会觉得自己狼狈吗?
觉得自己不算是灰姑娘的阿鲤,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狼狈极了,狼狈到只是在梦中重温这个场面都觉得尴尬万分。
有什么可躲的呢,她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她曾经讨厌过的。
但那种讨厌,也明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而已啊。
“呼——”
她从梦中惊醒,觉得自己心跳快得离谱,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抬手一抹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水,不由得愣愣,随即叹口气。
才凌晨四点的光景,外面的天色一片昏暗,应当是破晓之前最浓重的黑暗,她睁着眼,在昏暗中看着天花板的方向,竟是再也没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想起刚住到他那边的第一个晚上他端着她吃完的面碗走进厨房的背影,明亮灯光在他身上笼罩着,像是洋溢着淡淡的温暖,本来普通的场景,在反复来回的回忆中慢慢变得不一样。
人的回忆都是自带滤镜的,尤其是回忆这些温暖瞬间的时候,她叹口气,想起杨青鸾去中心做鉴定时说过的那句话。
只是短暂地甜了一下,然后就靠这点甜捱过后来的种种苦。
“喜欢他,也没关系的吧?大不了……”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翻了个身。
在她的辗转反侧当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转眼就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夜色渐渐褪去,天空露出鱼肚白来。
桑落酒起身,拉开卧室的窗帘,让还不那么明亮的光线涌进室内,清晨的微风拂面,她看见远处的高楼隐没在云端,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桩案子来。
那个时候她还没毕业,在市局的法医中心实习,报到的第一天,跟师父一起去出现场,说是有早起晨练的市民在附近的天桥底下,发现一具流浪汉的尸体,就报了警。
他们去到现场,按照流程勘验现场,然后将死者尸体装好带走,临走前听见一个围观市民对询问情况的同事说:“他在这里好多天了,每天都看见他的,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叫谁的名字。”
回到法医中心,尸检确定死者是突发心梗猝死,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贴身的衣兜里找到一个小小的旧布包,看起来应该是用来装零钱的,蓝色的布面都已经洗得发白,十分干净,这和死者衣衫褴褛的形象不太符合。
后来听说找到死者的家属了,是从距离容城百多公里之外的一座小城赶来认领的,儿子儿媳哭成泪人,说老父亲有老年痴呆,只记得母亲了,可是母亲在好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从那以后老父亲就越来越不对劲,直到去年走失。
很多很多年前,老父亲还年轻,他带着心爱的姑娘坐了很久的车来过容城,在这里置办他们结婚的用品,那一堆东西里有一块很漂亮的蓝色花布,姑娘舍不得用,藏着藏着,藏到了她当母亲,然后用那块花布做了孩子的衣服,剩下一点边角料,她舍不得丢,依旧收起来,后来就做成了装零钱的小布包。
她走以后,很多的遗物都做了随葬,只有最后一个小布包被他偷偷藏起来。
“爱有时牵动风雷,有时静默无声。”
那些无声的爱就像这晨间清风,悄悄潜入生命的每一处角落,也许有时当事人都未必察觉,你问他,你爱她吗,他会茫然地问你,什么是爱啊?但是当她离开,所有人都逐渐淡忘悲伤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有他,怀揣着她的遗物,就像怀揣着滚烫的爱意,长途跋涉,去悼念曾经那个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风华绝代的人,从红颜到皓首,做一场不朽的梦。
超感性的师父说,每个人都会遇见一段爱情,会让你变得勇敢,也会让你变得软弱。桑落酒当时不懂,可是现在,她好像懂了。
她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喜欢,又希望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甚至恨不得冲到他面前去,大声地告诉他,我喜欢你啊大傻子!
早起的飞鸟啾啾着从窗外飞过,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笑容,愣了愣,随即失笑。
当你想到一个人,会这样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那就应该是喜欢了吧?
喜欢就喜欢吧,被我喜欢,那是他的荣幸!哼!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转身整理床铺,出去煮粥,啤酒正在上厕所,看见她出来了,就从猫砂盆里探头出来瞄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啤酒:“喵?”妈你起这么早哇?
“乖仔!今天给你吃鸡蛋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它,然后捂着鼻子躲开,“哇你的粑粑怎么这么臭?!”
啤酒:“喵?”委屈,粑粑不就该是臭的吗?
魏桢也做了一夜的梦,但他的梦境远没有桑落酒的唯美浪漫,而是……
嗐,年轻单身狗的梦境还能是什么:)
他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又羞涩,一大早就洗被单会被家里人发现的吧?
可是……
梦里的阿鲤,又乖又甜,实在是……不,我已经清醒了,不能再想这种事了!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那个……妈,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住了啊,您自己……”吃早饭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跟魏太太说道。
魏太太不等他说完就哦了声,然后问:“为什么,家里不舒服吗?”
魏桢闻言,低着头喝了一口小米粥,也不去看她。
“工作多嘛,回来太远了。”
魏太太看一眼丈夫,见他没什么意见,就点点头嗯了声,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直到家里两个男人都去上班了,魏太太才听桂嫂神秘兮兮地跟她说魏桢换床单了,床单原是昨晚才换的,不由得一愣。
然后哭笑不得,原来工作忙是借口,实际上是为了躲尴尬。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快要有儿媳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鲤:大少爷连袖子都不会卷。
魏桢:……我要是会,还怎么让你帮忙?
阿鲤:……年轻人你这个想法好像有点不对劲:)
魏桢:你想多了。
碎碎念:
围脖儿有小番外,感兴趣的小仙女儿可以去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