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野 不会再放手了。
阮蔓一觉醒来, 身体还没彻底清醒,脑子里就抢先一步回想起了昨晚付曦在她耳边的咋咋呼呼。
哦对,付曦要回国了。
阮蔓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懒洋洋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算给孟野发个消息, 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刚解锁开屏幕,微信里就弹出他的消息。
【醒了吗?】
阮蔓:【刚醒。】
还在她正纳闷时,孟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她刚醒, 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起床音。
那头的人像是在马路上,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他的声音在一连串的杂音中显得低沉,“今晚要去接付曦吗?”
“你怎么知道?”
“昨晚付晨凌晨给我打的电话。”孟野一只手扶着方向盘, 一只手撑在车窗上。
这兄妹俩, 真是这么多年都还一模一样。
阮蔓想了一下今天的安排,说:“那我们晚上见?”
红灯跳成绿灯, 孟野发动车, 应了句, “晚上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他在这头无声笑着。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细声应道“好”。
新的一天好的心情从孟野的一个电话开启,阮蔓直到在卫生间刷牙时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直是含着笑的。
原来接到喜欢的人打来的电话,心情会这么好。
或许是因为知道晚上会见到孟野, 阮蔓这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今天来台里主要是做一下上个新闻的收尾工作,工作结束后,不过才下午两点。
她看了看放在桌边的手机, 距离和孟野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阮蔓头一次觉得度日如年。
——
孟野开车回了趟桥城。
因为今年孟茴的忌日和除夕夜是同一天,他就自己提前回来了。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墓园里没什么人,加之冬日的寒风,更显凄凉。
孟野抱着一大早就去买的白菊花,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往上走。
墓碑上那黑白照片中的女孩笑容依旧,永远是八岁的模样。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却独独留下了她。
孟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静静的抹去墓碑上落下的灰尘。
他把花放在墓碑前,双手插着兜,一言不发的看着照片中满脸笑容的孟茴。
沈岚刚离开桥城的那段日子,他最爱来的地方就是墓园,有时候可以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甚至有好几次都是刘睿阳他们强行把他从墓园拉回家的。
他很难不在这个时刻,透过那十多年的时光,看到曾经那个在墓碑前沉默的坐着的小男孩。
他很想告诉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会过去的,时间会推着你往前走。你要努力变好,这样才不会弄丢十七岁遇见的那个女孩。
幸运的是,他在二十六岁的尾巴还能再遇见她。
那个把他拉出黑暗带向光明的人,他这次不会再放手了。
这次在孟茴的墓前待的时间比往日的都要短,因为他还要驱车去另一个墓园。
孟成军没有和孟茴葬在同一个墓园,他觉得孟茴大概并不想遇上他。
两个墓园之间离得不算太远,相比于孟茴墓前的干净,孟成军的墓前就显得乱了许多。
没有供品,更是一点没有人来祭奠过的样子,就连墓碑旁都还落着落叶,灰蒙蒙的。
孟野弓身弯下腰,用剩下的最后一张纸巾擦去了他照片上的灰尘。
照片上的孟成军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好像很多年没有照过相了,当时立碑时孟野甚至在家找不出一张他近年来的照片。
最后还是老太太从家里找出一张孟成军当年刚参加工作时照的一张单人照,男人面容俊朗,五官分明,眼角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看着碑上和自己有着几分像的容貌,孟野垂下了头。
对于孟成军,他的感情要比沈岚对他的感情复杂的多。即使他再恨他,再讨厌他,他们中间还有那断不掉的血缘关系。
这辈子,他都没法和这个人撇清关系。
孟野闭了闭眼,耳边刮过的风夹杂着湿漉漉的味道,一股脑地涌进他的鼻腔,鼻腔里随即涌出一股暖流。
他一垂头,两滴血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最后一张纸刚刚已经擦过了照片,被他装回到袋子里,此时正握在手心中。
孟野席地而坐,坐在孟成军的墓碑旁,仰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今天桥城的天气不太好,天空中总布着一层乌云,像是立马就会有一场暴雨,要下不下的模样令人心烦。
幸好没有流太多血,他仰着脑袋不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刚刚滴在手背上的那两滴血,在手上划过两道血痕。孟野伸出手把人中那块的血迹擦掉,然后又用手去摩擦手背上的血痕。
或许是孟成军对他的惩罚吧。
惩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看过他一次。
“爸。”孟野突然出声,自顾自的说道。
这辈子,他叫孟成军叫爸的次数屈指可数。打他有印象起,他就再也没叫过了,大多数时候都用“那畜生”来代替。
“你还记不记得你这辈子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孟野盯着脚下的水泥地,继续说,“你说我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你要看看我能长成什么样。”
他脸上浮出讽刺的笑容,“如今,我来了,你看到了吗。”
“我过的很好,没有走你的老路,也没有留在桥城。我现在是一名刑侦警..哦你可能不太懂,就是破案子的,那些杀人抢劫放火的都归我管。”
“对了,我前段时间办案遇上孙慧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追在你屁股后面跑了那么久的那个人。她嫁人了,老公不太行,出轨杀人样样都干了,死刑跑不脱的,但她还是挺喜欢你的。”
“你好奇我怎么当上一名警察的吗..你可能也不太想知道,我也不是很想和你说。”
孟野侧身看着身旁的墓碑,点燃了一根烟,“其实我当年挺恨你的,恨到想让你立刻死掉的那种。你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确的事,唯一一件就是走的早。但你走了还要给我留下一笔债,挺狠的。”
“所以我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你也不必要怪我,我没有这个义务来看你的。”
四周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那偶尔吹过的风和从指尖飘散出的烟雾。
“我妈..过的也挺好的,生了个女儿,生日和孟茴是同一天,我觉得或许是孟茴换了一种方式陪在她身边了。和你说她,只是想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她一定不要再遇见你了。”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来看你,不为别的,只是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我花了这么长时间走出小时候你对我的伤害,我挺幸运的,能遇上一个让我往前走的人。”
“爸,这辈子我们的父子关系,就做到这吧,好吗?”
风声大了些,在他的耳边打了个转。
孟成军能听见的吧,一定能听见的吧。
这或许就是他给自己的回应。
孟野把烟在垃圾桶上捻灭,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灰尘,头也不回的离开墓园。
走出墓园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全都卸了下来。
那些曾经羁绊他的,困住他的,让他在每个深夜辗转反侧的,通通被他扔在了过去。
他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过去的一切。
回到杭城,是下午四点。
距离和阮蔓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孟野回了趟家,可能因为今天连接着见了两个活在过去时光里的人,他的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压抑。
他拿起换洗的衣物走进浴室。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只觉得眼睛涩的慌,心里空落落的。
大概是被压抑太久了,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在公安大学时,再苦再累他都没有哭过,印象里自己为数不多的难过除了孟茴去世的那天,就是高二那年在学校,他埋在阮蔓的肩窝里的那次。
想到阮蔓,心里的空落少了一些。
——
“阮蔓,还不走吗?”同个部门负责刑侦案件那块的程敏拎起包,起身准备下班。
阮蔓看了看电脑显示器下方的时间:17:30。
她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
和同事说过再见后,阮蔓点开了微信。
从早上那通电话后,孟野就没再给她发过微信。一天下来,一句话都没有。
阮蔓戳了戳屏幕,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在干嘛?】
过了两分钟,那头回复:【在你们电视台门口。】
阮蔓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眼花后,她背起早就收拾好的包,往电梯那块儿冲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电梯门口站了不少人,这一层楼大多都是她们新闻部的人。
“阮蔓,你不是还有事吗?”刚刚才和她道过别的程敏这会儿在电梯门口看见她,心里一阵纳闷。
阮蔓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啊,突然没事了,可以下班了。”
“你这笑的,让我觉得你有事。”程敏站到她的身边,用胳膊撞了撞她。
她只笑不答。
电梯“叮——”的一声在一楼停了下来。
“拜拜,明天见。”阮蔓朝身侧的程敏挥着手,第一个冲出了电梯。
直到冲到门口,她才稍微放慢了些步伐,但还是要比平时的速度快。
她知道,自己迫切的想见到孟野。
阮蔓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电视台门口一侧的那辆森林人。
她快步走过去,熟练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弓身上车。
看到阮蔓的那一刻,他才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来多久了?”她问。
孟野脸上是淡淡的笑,他说:“没多久,刚来。”
“翘班了?”他继续问。
阮蔓系上安全带,“没,我们就这个点下班的。”
顺着孟野的视线瞧过去,她这才发现,大部队都在她的身后,她是第一个冲出大楼的人。
阮蔓讪笑着,“我走路..比较快。”
孟野也不戳穿,陪着她一块笑,“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太冷了,吃火锅可以吗!”
“启程。”
跟着大部队走出来的程敏看着阮蔓飞奔上一辆车,笑了笑。
这阮蔓,还说没事。
只是,这车上驾驶座的人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回忆出来,肩膀就被人一拍。程敏吓得猛地一回头,是向泽远。
“你吓死我了。”她瞪了向泽远一眼。
向泽远摆手做无奈状,“你站这干嘛呢,人都走光了。”
程敏下意识地抬手往阮蔓那儿指去,却发现那辆森林人早已经开走了。
“刚刚我看到有个男人来接阮蔓啊。”
向泽远皱了皱眉,“你看错了吧。”
“没有啊,那人还挺面熟。”程敏坚决肯定地说道,“怎么,你这是被其他追求者插队了?”
向泽远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想起了上次在车上,阮蔓和他说,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难道是真的?
“你今天上班了吗?”阮蔓盯着车窗前的马路,像是随口般问了一句。
孟野说:“没有。”
“嗯...”
还没等阮蔓问出下一个问题,孟野接着说道:“今天回了趟桥城。”
“桥城?”阮蔓坐的挺直,“你怎么突然想到回桥城了?”
“孟茴今年的忌日是除夕夜,没法回去,就提前回去了。”孟野静了静说,“顺便去看了趟孟成军。”
“他死后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阮蔓甚至看不出来什么。
“你下次去看孟茴,可以叫上我。”阮蔓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没见过她。”
“好,下次。”孟野笑了笑。
下次一定让孟茴见见自己未来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