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等到狄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铜雀殿,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紫鸢左顾右盼,终于瞧见她回来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走上前去:“娘娘,夜深了, 也该歇息了。”
狄旎有些魂不守舍的点了头。
等到了内殿, 烛光照在狄旎的身上。
紫鸢才发现, 狄旎脸颊绯红,唇边不知何时染了口脂,眸子里水汪汪的, 一看就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终于知道为何狄旎现在才回来了。
不过紫鸢对于狄旎如今都成了惹人怜爱的娇花了, 还能被池宴放回到铜雀殿,而不是留宿乾清宫。
她在心里对池宴闪过了一丝无奈。
紫鸢走上前去替狄旎脱了衣裳,这时,狄旎才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眉心, 驱散了周身的媚意:“明日派人查查,近日蒋妃都做了些什么。”
她顿了下, 缓缓:“可否与宫外人有联系。”
紫鸢张了张嘴:“您方才见到蒋妃了?”
狄旎点头:“本宫觉着,她有什么事情瞒似的。”
紫鸢颔首应下,转身替她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去了。
狄旎坐在红木椅上,阖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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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里, 蒋妃看着面前有些趾高气扬的宫女, 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宫女丝毫未察觉到,喋喋不休着:“娘娘您如何能违背大人的话呢!”
她嘴上虽唤着娘娘,可这话里话外全然没有拿她当主子看:“奴婢从小在太傅府上侍奉着, 这蒋家的奴婢,站出去腰杆子都挺得直。”
“您怎么却这般瞻前顾后呢!”
蒋妃缓缓开口:“本宫这回只是...”
她话还没说话,便一下被面前的宫女打断了:“奴婢想,大人定不会想听见这些。”
“大人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若是您想要温公子好好的,那便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给蒋家丢脸才是。”
这充满威胁的斥责,让这宫女说得阴阳怪气。
蒋妃尖利的指蔻一下陷进肉里了,就连她舌尖都染满了铁锈味。
她逼迫着自己平静下来,稳住身子,不至于自己失了身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亲自教训这个毫无尊卑之心的逆奴。
蒋妃缓了许久,她袖口里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等到宫女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连背后都出了薄汗后。
蒋妃才睁开眼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对着宫女笑意款款:“本宫知晓了,夜深了,姑姑早些睡吧。”
被蒋妃叫了姑姑,宫女心里熨帖得很,她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奴婢谢过娘娘,娘娘您也晓得,太傅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您好。”
“若是那事真的成了,您可不仅仅是如今这妃阶的位置呢。”
“况且,也在不用看拿北狄女人的眼色。”
蒋妃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同凛冬一般,刺得人心里发凉。
她长睫一压,掩饰住了所有的情绪。蒋妃淡淡地开口。
“下去吧,本宫也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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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
池宴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也舒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池宴将眼神一偏,落在了桌案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小人上。
他眼底带了些温柔。
这是狄旎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她送给自己,第一个礼物。
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从外边来了,在他面前作了一揖:“陛下。”
池宴长睫微垂,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起来吧,朕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暗卫站了起来,立在一边,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陛下给了他一个名单,上边写着这三年来,京官外臣大大小小贪污渎职的数额。
命他去查。
他是陛下亲军之首,得到消息之后,他就派遣了底下的人照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去查。
他从来都知道,这朝臣之间关系复杂,可如今在他看来,更像是伺机的猛虎一般,虎视眈眈看着陛下的皇位。
“陛下。”他缓缓开口,细细道着这些日子,他查到的东西。
暗卫方看见那些呈上来的文书时,惊得万年不变的脸色都裂开了几分,他觉得,陛下这回怕是会大怒。
果不其然,池宴面色一黑,他手一扬,就摔了桌案上价值不菲的砚台,叮铃哐当的响声在静默的大殿里响起,那墨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怒气。
龙颜大怒,向来都是要浮尸百万的,纵使在别人看来,池宴只是一个尚未执掌大权的小皇帝。
池宴将自己令牌丢给他,厉声吩咐道:“拿着。听清楚了,务必斩草除根。”
暗卫一顿,他抬头看向池宴:“陛下,那位大人物呢,该如何?”
“那位,你不用管,只需把他的爪牙一一拔了,朕在朝堂中,自能叫他失去所有。”
池宴拳头紧握着,因着用劲太大,还止不住地有些颤抖着。
暗卫站在一旁,沉默着。
池宴缓了好一会儿,挥了挥手:“下去吧。”
“对了,蒋家表弟要来京了,你着人在暗处好好照看着他,莫要叫别人寻到了空子。”
暗卫方应下,又听池宴说。
“先太傅那得意门生,有消息了吗?”
“先前有人在杞县见过他,可等到臣的人不知所踪了。”
池宴揉了揉眉心:“那就继续去寻。”
“是,陛下。”
乾清宫的烛光微微摇晃,宫门内,早已寂静无声,就连蝉也开始了短暂的休憩。
半个月后。
太傅府里,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的门客,一个一个地,要么自己请辞,要不就被言官上谏。
轻则被外派贬官,重则连身家性命都没了,连累全族。
菜场口那行刑台上,猩红攀附着木墩,就连周遭新长出的植被都被染上了鲜红。
杀鸡儆猴这一招,池宴使得极妙,叫朝重原本小动作不断的臣子们,都低着头成了鹌鹑一般。
缩着头连探都不敢探出来,一个个都安分得很。
蒋鸣眉间皱成山峦,又抬了眸子轻轻瞥了一眼底下有些焦躁的门客。
他声音沉稳,却也带了一丝厌烦:“闭嘴。”
这些年来,蒋鸣在这些人之间极有声望。
他一开口,其余人便只敢低着头,不再惹怒他。
蒋鸣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这般吵吵闹闹,不就是落了那人的下怀?”
“说是陛下,本官瞧着,却是连断了奶的孩子都不如。”
这是蒋鸣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嘲弄池宴。
底下的门客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
他们不是蒋鸣,这些话,可不敢附和。
蒋鸣说完之后,也知道自己这是失态了。
他挥了挥手,叫底下一青衫男子站了出来:“大人。”
蒋鸣开口问道:“瞻洲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门客们云里雾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瞻洲,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事可以办的?
青衫男子回他话:“回大人,那事,办妥了。”
蒋鸣拍掌笑道,连念了三个好。
方才难以纾解的烦躁也一下消失殆尽了。
“诸位大人,可都曾受到过本官的提携和恩惠,甚至是,身家性命。”
他抬头笑问:“本官说的可对?”
门客们不知他要做什么,虽心里提得紧,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
“太傅大人待尔等,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可愿跟随本官,矫枉如今陛下的过错。”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清君侧。”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抬起头来看向蒋鸣,眼里皆带了不可置信。
他们先前只是觉得太傅只是想权倾朝野,成为这大启数一数二,青史留名的权臣。
没成想,他的野心便这般的大。
他们有些也曾受过先帝的恩惠,自是不愿如此对付先帝之子,如今的陛下,池宴。
其中一个年纪尚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小声开口:“大人,陛下尚且年幼,咱们这些老臣教导教导便好了,也不必如此的大动干戈吧。”
蒋鸣抬起头来,这是跟着他数十年的老臣了,他年轻时孔武善勇。
可毕竟如今年纪大了,瞻前顾后,不成大事。
蒋鸣眼里闪过一丝可惜,可面上却挂着平日里的和煦。
“哎,陈大人如今年纪大了,心里记挂的事多了,本官尚能理解。”
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陈大人不如便先回到府上。本官可不敢胁迫朝中大臣同一条心,不是吗?”
陈大人松了口气,既然能放他走,那便好办了。
他朝着上座人拱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陈大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句:“大人您,还是莫要忘记先帝最后那一席话啊。”
说完这句后,陈大人便低着头往外走了。
底下有些心思活络的,不愿同他一道做这种谋逆的灭族大事。
也颇为跃跃欲试。
只是,刀光一闪,陈大人连痛呼都来不及,便一下倒在了门前。
那出剑的,便是方才的青衫男子。
他低下头来,擦了擦剑,仿佛方才只是随手削了个苹果似的。
门客们有些胆子小的,都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
就连胆子颇大的,面上的神色也极为不好。
蒋鸣心里十分满意,他扬了手,叫人将陈大人的尸身拖了下去处理好,又让青衫男子走上前来:“蒋崇舟,本官的义子,也是本官的得力干将。”
底下没有人开口,蒋鸣倒也不恼,只再问了句:“谁还有不愿同本官,共谋大事的吗?”
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站了起来,朝上作揖:“微臣,愿随大人一道。”
蒋崇舟握紧手里的剑,扫了下面一周。
随后,这大堂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声音发聩:“臣等愿意跟随大人。”
蒋鸣拍掌:“好!”
池宴那小儿会杀鸡儆猴,他自然也会,甚至比他更狠。
等到门客们都一一走了之后,他们夜里听到消息。
吏部侍郎陈大人,不知得罪了那路的山贼,竟一夜之间全家都被灭了口,连方满月的小孙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