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合一
暗门被推开, 发出响声来。
狄旎有些警惕地转过头来,看向有了动静的那处。
就连塔娜也走上前来,将狄旎护在身后。
“呼...”里边传来一阵响声, 还有男子的声音:“这多久没打理过了, 脏死了。”
狄旎身子一顿,探过头去:“池宴?”
紫鸢见到他也下意识得松了一口气:“陛下。”
池宴拍了拍衣裳上沾上的灰, 抬头看向狄旎, 眼睛亮亮的:“朕来了, 你莫要怕。”
狄旎想到什么,突然走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嘘,小声些。”
温热的唇瓣紧紧贴着狄旎的手心, 烫的狄旎止不住的想缩回去。
池宴一笑,热气全都扑在她手心上。
“你说的是上边那些人?放心, 朕已经解决了。”
狄旎面上讪讪,一下将手缩了回来。
“你怎么知晓我这儿出事了?”
池宴眸子暗了暗,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过,又塞了个东西给她:“这事日后再同你细说, 那些人估计快来了。”
“诶,你给我什么啊。”
“保你们无事得东西, 其余的到时候有朕,不用害怕。”
狄旎看着自己手上还没做完的玩偶,有些奇怪。
不过还没说什么,狄旎便被池宴揉了下脑袋:“朕先走了。”
话音刚落, 池宴就有些不舍得移开了手, 又看了狄旎一眼,便往他来的地方溜了出去。
狄旎拍了拍自己的脸,就算只看见池宴一眼, 她也如释重担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来,面上带了笑意:“收拾收拾吧,看看到底是谁,躲在阴沟里想害本宫。”
紫鸢点头,走上前去将那处暗道掩饰的好了。
外边传来声响,侍女躬身:“娘娘,蒋妃和敏嫔已经在外边候着您。”
狄旎虽方才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
“好,备好茶水迎她们进来吧,本宫过会便出来。”
她将池宴方才给她的东西搁在了一旁,吩咐塔娜:“紫鸢陪本宫出去,你在这守着,莫要叫人近了这屋子。”
塔娜眉间满是严肃,朝她点头:“好,娘娘去吧,这儿有塔娜呢,您就放心吧。”
狄旎点了头,便往前厅走。
蒋妃和敏嫔见她来了急忙起身朝她请安。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蒋妃起身抬头,看向狄旎时眼里有些担心。
而敏嫔,那担心之下却又暗藏了欣喜。她拳头捏得紧,藏在了袖子底下。
狄旎坐在上座:“都坐吧。”
她抬头,开了口:“那侍女呢?带上来吧,方才在本宫这胡言乱语了一道,本宫嫌烦,就让她去了钟粹宫。”
狄旎转过头来看向蒋妃:“辛苦你了。”
蒋妃脸上有些僵,她点了点头:“娘娘这是什么话,这是臣妾应该的。”
“只是这宫女之话,臣妾也不知真假,便还是想由您来做主。”
敏嫔也见缝插针:“对啊娘娘,这宫女虽是臣妾宫里的,可近些日子却被臣妾族妹要走侍奉了...”
她支支吾吾的:“臣妾也不知道她这手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旎眉心一皱:“这事怎么又扯上方姑娘了?”
她挥了挥手:“算了,先不提了。那宫女呢,将她带过来吧,本宫想再听听她究竟是怎么说的。”
侍女应声,从下边带上了方才来铜雀殿的那名宫女。
狄旎正着身子,面带笑意的看向她:“如今铜雀殿不止本宫在了,你方才藏着掖着没说完的话,现在也能说了吧?”
宫女身子颤抖了一下:“奴婢,奴婢不敢。”
狄旎拍案而起,就连眼里都冒着火气:“不敢就给本宫说清楚!”
扭扭捏捏的,装作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可话里话外却都是针对她铜雀殿。
狄旎觉着,自己先前是脾气太好了,才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别说蒋妃和敏嫔,连紫鸢这都是第一次看见狄旎发火。
她面带笑意,可周身的怒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蒋妃心里一突,愈发觉得狄旎与池宴更加相似了。
就连生气时候,都是不怒自威的。
蒋妃转过头看向宫女:“说吧,把方才在钟粹宫的话再说一遍。”
“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你有半句假话,那莫说贵妃娘娘,就是本宫都轻易饶不了你。”
宫女胆怯怯地抬头,朝着蒋妃点了点头:“奴婢知晓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开了口:“奴婢本来侍奉着方小姐好好的,可半夜不知怎么了,突然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宫殿。”
“那儿阴森森的,奴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人打晕了。”
宫女将胳膊露了出来:“等到醒来时候,手上就有这一道伤了。”
她抬头对上狄旎的眼睛:“那儿,就只有娘娘您身边的塔娜姑姑。还有一个贴了什么东西的娃娃。”
“娃娃?”蒋妃皱了眉,她止住了宫女的话:“为何你方才不和本宫说?”
宫女低下头来:“奴婢不敢,若是没有人证物证据在,奴婢就算有十条命也担不起这责。”
狄旎呲了一声:“人证物证?你想做什么?”
宫女喃喃:“奴婢觉着,若是娘娘搜宫,可保清白。”
“清白?”狄旎挑眉看她:“你都说了要搜铜雀殿的宫,还妄称保本宫的清白。”
“真是荒谬。”
宫女垂下头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敏嫔咬咬牙,面上带了笑意走上前去:“娘娘,反正咱们问心无愧,不若就让她查,看她能查出个什么来。”
狄旎和蒋妃的目光投来,敏嫔也只能硬撑着把这话说全:“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不是。”
蒋妃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她抬头,将目光放在狄旎身上。
狄旎反倒是一笑:“好啊,要搜便搜。”
她扫了一眼下边的人:“本宫行得正坐得端,倒也不怕几个小鬼惹事。”
狄旎这话一出,宫女和敏嫔面上神色一僵,莫名觉得她这话像是在映射自己。
不过她既然已经允了宫人去搜查,那她们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气松到了一半,狄旎就继续说道:“不过,本宫可是珍惜极了这殿中的摆设。”
“所以,紫鸢。”她转过头来吩咐:“每一个搜查的人,旁边都跟着一个铜雀殿的秀女。”
“若是有人的手敢乱动,就给本宫剁了。”
她笑靥依旧:“你们说,这可好?”
宫女打了一个哆嗦,只得应道:“娘娘细心,理应如此。”
狄旎神色一收,吩咐下去:“还不快点开始。”
一时间宫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连大堂里都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宫人从殿中拿出来个没做完的玩偶,递给了蒋妃。
蒋妃皱着眉接过,抬头看向狄旎:“这是?”
宫女指着她,尖叫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东西!”
她跪着挪上前来:“塔娜姑姑就是将奴婢的血滴在上面,说是巫蛊之术必不可少的一步。”
“您这是在咒陛下啊!”
蒋妃眼皮一跳:“巫蛊之术?咒陛下?”
狄旎面带疑惑:“巫蛊之术,这是什么?”
敏嫔走上前来:“巫蛊之术,这学问可就大着了。”
她又哎呀了一声:“总归都是不好的,可娘娘您这,怎么...”
蒋妃看向她,皱了眉头:“还没定论的事,胡说做什么。”
敏嫔一瘪嘴,哦了一下便侧过身来。
狄旎拿起那玩偶,转头看向宫女:“怎么,你说的就是这个?”
宫女点头。
狄旎轻笑了:“那可就不巧了,这可是本宫亲自缝的,上边也没有血迹。”
她抬眸:“况且,本宫绣的,可是个女娃娃。”
狄旎将这娃娃转过身来,给宫女看。
宫女顿时傻了眼,急忙摇头:“不是,不是这个...塔娜姑姑拿着的分明不是这个!”
狄旎饶有兴致的看向她:“那你说,之前看着塔娜拿的,又是哪个呢?”
宫女支支吾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敏嫔在一旁有些干着急,这事她可是谋划了很久的。
不过狄旎和蒋妃都在跟前,纵使她心急如焚那也没用。只能干看着狄旎扳回这一局。
但狡兔尚且都三窟,她自然不会将这么大的事就安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敏嫔向身后的人使了眼色。
身后侍女见状,捂着肚子悄悄往外跑了。
狄旎和蒋妃纵使看见了也都没当回事。
可紫鸢见了却微微皱了眉头,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没过多久,内务府掌事的女官便带了个小太监进来。
“奴婢见过三位娘娘。”
狄旎颔首:“免礼,不知姑姑今日来这有何事?”
若不是她神情严肃,狄旎都要觉得她是想来凑个热闹的。
女官眉心拧得紧,她走上前来,将小太监往前边一推,再抬头看向狄旎。
“贵妃娘娘,这小子打扫太液池旁时,发现了些东西,这东西,好像与铜雀殿脱不了干系。”
狄旎一愣:“什么东西?”
她却是不知道自己那日还落了东西在那儿的。
小太监跪着挪上前来,将东西双手奉上:“奴才,奴才在太液池旁第一棵柳树下边,找到了这个。”
未烧得干净的咒符和一个被扎了针的娃娃安静的躺在他的手上。
狄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莫不是她近日和这巫蛊之术有仇,怎么一个计谋没成,还来了第二个?
这下就连蒋妃都有些吃惊,她抿着唇从小太监手里拿过。
等到看清了上边的字,蒋妃惊得连话都说不全了“这,这不是陛下的生辰八字吗?”
狄旎歪过头来看她:“那这符咒呢?”
蒋妃微微眯了眼睛,从上边找寻还看得清的那几个字。
“启国式衰,北狄...”
她摇了摇头:“其余的字就看不清了。”
蒋妃抬起头来,把目光落在狄旎身上。
这宫里与北狄有关系的就狄旎一个人。纵使她先前不相信这巫蛊之术与狄旎有关,可却也不敢轻看狄旎对故土的感情。
狄旎揉了揉眉心,等到抬头看向女官时,眼神满是清明。
“所以,你是想对本宫做什么?”
“扣起来交由大理寺,还是直接去大狱?”
狄旎站起身来,缓缓走下了台阶。
她身后衣裳拖得有些长,宫人们不知为何,竟瞧出这似乎有些母仪天下的架势。
“本宫没做过的事不会认,况且本宫嫁来启国,乃是为了两国邦交,这些后宫里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随意扣在本宫的身上,倒也是大胆的很。”
敏嫔手指紧紧蜷了起来,她长吐了一口浊气,俯身开口:“可这事与北狄有关,娘娘您,也该避避嫌吧。”
她一开口,那女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脸的刚正不阿:“敏嫔娘娘说的对,您毕竟是北狄公主,就算这与您无关,也总会与您身边的侍女有关。”
这一下还未等狄旎开口,紫鸢便站了出来。
她一挑眉:“怎么,李姑姑这是说的我吗?”
紫鸢原本就是乾清宫的女官,位列四品,压了这五品女官整整两阶。
只是她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也极好说话,便叫人忘记了她的身份。
如今她官威一出,便是敏嫔也低下头来什么都不说了。
毕竟嫔是五品嫔妃,按理来说,也在她之下。
女官抬头,看向紫鸢也支支吾吾的。
“大人息怒,奴婢不敢,只是这塔娜...”
紫鸢怒极反笑:“塔娜?塔娜怎么了?本官日日和塔娜同食同宿,未曾发现过她的不轨之心。倒是一个个的,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说事,丢不丢脸,好不好意思!”
等到她骂完了,狄旎拍了拍她的肩膀,紫鸢一下就回到了平常的状态,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声嘟囔了句:“娘娘...”
狄旎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没事,万事有本宫扛着。”
她从蒋妃那儿拿起那符咒和布娃娃,冷呲了一声:“你莫不是认为,异域人这字就写不好了?歪歪扭扭,本宫的字何曾有过这么差的时候?”
蒋妃一顿,站起身来看她:“娘娘?”
狄旎召来侍女:“上笔墨。”
上好的宣纸和墨笔摆在桌案上,狄旎用暖玉纸振压好,蘸墨,下笔。
不一会儿,端正大气的楷书便印于纸上。
蒋妃走上前去,垂着眸轻轻把上边的字念了出来。
“睦邻□□。”
她抬了眸,眼睛有些泪光:“娘娘好气魄。”
狄旎搁了墨笔,朝着女官扬了面:“你且来看看,本宫的字可与那上边的相同。”
不同与其他人的诧异,狄旎早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她前世的时候,总被外公逼着把毛笔字练好了。
否则以她刚开始学毛笔字时候的架势,这字和狗爬的差不多,写了都是让人看笑话。
女官支支吾吾:“娘娘您的字是好,可是塔娜...”
狄旎眉头皱紧了,朝着她走过去。
狄旎走一步,女官便往后退一步。
等到了台阶前,狄旎站住了,没再其他动作:“塔娜塔娜,还是塔娜。”
狄旎朝着塔娜扬了眉:“塔娜你自己说,你可看得懂中原字?”
塔娜摇了摇头:“奴婢自小在北狄长大,如何懂中原字啊,便是公主您先前教奴婢,奴婢也极不喜欢。”
她吐了吐舌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一般,脑子又快,心地又善良。”
狄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塔娜见状皱了皱小鼻子,笑嘻嘻的往后退。
这下,敏嫔又咬了咬牙,顿时泄了气。
外边传来一阵骚动,殿内众人都往外边看。
侍从匆匆跑进来通报:“陛下驾到。”
敏嫔脸色一变:糟糕,陛下来了。
狄旎一顿,领着后边的人微俯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池宴阔步走了进来,腰间玉佩摇晃,抛起又落下,形成一阵弧度。
他走上前,拉着狄旎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又一下把狄旎护在身后“都起来吧。”
蒋妃看着他们二人的小动作,脸上挂着笑意。
而敏嫔却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池宴。
这下,狄旎终于心里有了考量,为何敏嫔今日看起来这般的不对劲。
她抿着唇,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敏嫔看。
敏嫔发现了自己头顶上的目光,咬咬牙都不敢抬起头来。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池宴背后的千澜。
千澜不是死了吗!那位大人不是说了,已经将她处决了吗!
她怎么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呢?
敏嫔一向都是以姜太公自居,如今却不由得慌了神。
池宴转过头来,走向女官:“可还有什么要问贵妃的阿旎的?”
他唤狄旎唤得如此亲密,女官心道了一声不好,却还是咬咬牙开口:“那娘娘该如何解释,那日去太液池一事呢?”
敏嫔心也揪了起来,这信是她去报的,这事过去后无论如何,狄旎都不会放过她。
不若利用最后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一下扳倒狄旎,就算她失手了,闹得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
敏嫔长吐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她头压得低极了,声音却有些不卑不亢的。
“臣妾,亲眼所见。娘娘那日指使着侍女,在埋着什么东西。”
狄旎面色淡淡的,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蒋妃转过头来,看向敏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怜惜一般地摇了摇头。
而池宴看着她,眼里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敏嫔被这阴冷的氛围吓得一哆嗦。
她抬起头来,便撞进池宴冰冷的眸子里。
“臣妾,臣妾...”敏嫔这才慌了神。
她先前的淡然,嘲弄,冷眼旁观都不复存在了。
敏嫔明白了,她不是下棋的人,她只是大人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池宴缓缓开口:“那日,朕与阿旎同在太液池喂鱼,是朕,着人唤她的。”
“敏嫔,你是在怀疑朕吗?”
“啪嗒。”
一锤定音。
敏嫔先前的所有话,在这一刻都成了笑柄。
有亲自为狄旎作伪证的皇帝在,纵使她有七窍玲珑心,有八寸不烂之舌,也定不了狄旎的罪。
狄旎抬头看向池宴,嗫嚅了两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那日是敏嫔邀她,她才到的太液池。
却连问都不问,一下把她拉到了他的身后。
狄旎垂着眸子,心潮涌动,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男人。
第一次见他时,他肆意阳光,大男孩一般的想学人英雄救美,反被她给救了下来。
第二次见他时,他吊儿郎当,还骗得她买了春宫图,害她气了好一阵。
第三次见他时...
第四次见他时...
狄旎从未这么清楚得记得和一个人得相识相遇。
到今天,她才告诉自己。
池宴是不同的,他与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不同。
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曾见过无数双眼睛。
算计,利用,孟浪,嫉妒。
可第一次,她在一双眸子里,看见了对美的欣赏和喜爱。
独一无二,如同稚子一般的。
所以,他是纯粹的。
狄旎想。
她走上前,伸出手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裳:“陛下。”
狄旎声音轻轻的,就像闺中少女,唤着自己心上的情郎一般。
池宴看出了狄旎与前些日子不同,与方才不同。
不过他不知道狄旎这是怎么了,于是,他归咎于,她受了委屈。
好的夫君是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委屈的。
池宴轻咳了一声:“千澜,过来吧。”
千澜浑身一抖,她慢慢走上前来,跪在狄旎面前,磕了一个头。
她什么都没说,便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敏嫔。
“敏嫔娘娘。”
敏嫔抬头看向千澜,她的下唇瓣被自己咬的已经渗出些血来了。
她吐了一口气:“千澜,你当真...”
你当真背叛那位大人了吗。
千澜摇头,朝她笑道:“奴婢,只是不想问心有愧罢了。”
敏嫔一听她话,便听出了潜在的意思。
千澜不敢背叛大人,却敢供出她来。
这个认知叫敏嫔一下便瘫倒在地上。
她拳头紧握着,没过多久却又松了开来:“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到处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狄旎不知道她这是在问谁,大概是问她自己吧。
她走上前去,不顾池宴的阻拦,蹲在她面前,任由寸金的绸缎拖在地上:“我很喜欢你。”
敏嫔唇瓣动了几下:“为什么?”
狄旎耸了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觉得你心眼虽然多,却爱恨分明,应该不是一个坏透了的人。”
她又低下头来一笑:“所以那时候,你邀我去太液池,我也去了。”
敏嫔喉咙有些发涩,她垂着头,喃喃:“对不起。”
狄旎抿着唇,站起身来:“可是那是从前了。”
她低着头,冷冰冰的看着敏嫔:“你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了,方令月。”
敏嫔低声喘着气,她手指拉着狄旎的衣裳:“等等,你就不想知道,那宫女的血,和塔娜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吗?”
狄旎皱着眉头:“果然,这也和你有关。”
敏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啊,不仅与我,还与我那个好妹妹有关呢。”
“方璧?”狄旎转过头来看向池宴,仿佛是在向他询问着什么。
池宴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敏嫔和千澜都带下去。
“等处理完这些,朕再同你细说。”
狄旎点了点头。
池宴叫人把整个铜雀殿再打扫了一遍,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狄旎转过头来,看在蒋妃还在原地。
她走上前去:“先前你是知道的吗?”
蒋妃摇了摇头,还是说句:“抱歉。”
狄旎腮帮子鼓了鼓:“哎...”
她低下头来:“我也抱歉,先前不应该说那些话刺你的。”
蒋妃一笑:“是我有错在先,才让你这样看我的。”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狄旎的手背:“看见你和陛下如今这么好,我看着也开心。”
狄旎抬头有些不解。
蒋妃开口解释:“我从小没有母亲,是太后娘娘看着我长大的。”
“虽然我和陛下同龄,可是比他大上几个月,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太后若是知道,陛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自会高兴极了的。”
狄旎张了张嘴:“太后?”
她曾听过紫鸢说过池宴的母亲,可是...
狄旎开口,颇为小心地问道:“那太后如今在何处?”
蒋妃笑道:“太后娘娘信佛又与先帝情深意重,先帝去世后,便在皇陵旁建了一个寺庙,在里边吃斋念佛守了先帝三年。”
她掰着手指:“三年期将至,如今算来,太后娘娘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狄旎顿时傻了眼:“太后,要回来了?”
/
狄旎虽没见过太后,可是也从未听别人少说过。
太后姓梁,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嫡长女,自小便与先帝青梅竹马,生的池宴也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她英明果决,先帝在时,后宫肃清,没人敢惹她。
有时候就连先帝,也得在她生气之时退避三舍。
狄旎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担心日后太后回宫之后,她会受到多少蹉跎。
一时间,狄旎脑海里略过了无数的都市情景剧。
“哎...”她撑着脑袋,一声不吭的。
狄旎胳膊底下压着的,便是蒋妃归还给她的宫内事务帐薄。
那日她一时不查,将自己会写汉字的事泄露了出来,于是蒋妃便好说歹说的,把宫内事务又交到了她的手里。
就连紫鸢也有些埋怨她,当初为了不想接受这事,骗她自己不会写汉字。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这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她头疼,况且这些记账的书目,在狄旎看来繁琐又容易错。
远远不如现代的记账方法好使。
狄旎眼睛一亮,急忙唤了紫鸢过来,将她先前在现世学的那一套记账的法子告诉她。
紫鸢先前还有些半知半解的,可等狄旎叫她上手算一遍账目之后,她有些兴奋地开了口。
“娘娘,这可比先前宫里用的算法简易多了!”
她凑上前去:“这是不是北狄的算法啊,奴婢本来以为北狄在文文学经商之道不如大启,没成想也有这般的好东西。”
狄旎一噎,她摇了摇头:“这不是北狄惯用之计。”
怕紫鸢追问,只得圆一个谎来骗她:“这是本宫先前在北狄看的一本书里学会的,不过那本书年代久远,本宫也就看了那一回。”
紫鸢豁然开朗:“噢,原来如此。”
见紫鸢不再深究,狄旎也松了一口气:“你再找几个机灵些的小丫头,好好教,这么多帐薄若是真叫本宫一个人看,怕是眼睛看瞎了都看不完。”
她锤了锤自己的胳膊,打了一个小呵欠。
紫鸢笑嘻嘻的应下:“对了娘娘,今日陛下说晚膳叫您去乾清宫用。”
狄旎抬眸:“去乾清宫用?”
她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都几日没见人影了,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捣鼓着些什么呢。”
紫鸢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等到艳阳低垂,只留了半边挂在天边一角时,狄旎收拾完了东西,就往乾清宫去。
只是明明是该用膳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狄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未曾细究,往里边走了。
池宴一身便装,青色绸缎裁剪的极为贴身,将他身子衬得更加高大颀长。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打扮,有些奇怪:“陛下,你这是要去哪?”
池宴见她进来了,便拉着狄旎到了一旁。
软榻上摆着一件鹅黄色便装,是宫外新妇家都喜欢的款式,狄旎抬头,斟酌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出宫?”
池宴点头:“朕想着你还没好好在京城转转呢,母后马上便回来了,她规矩多,怕日后带你出去玩的机会便少上许多了。”
“所以今日,朕便想着带你出去。恰好明日休沐,不用上早朝,朕也可以同你在宫外用完早膳便回宫。”
不知道池宴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那西城有一家馄饨铺,好吃的很,馄饨上边撒上葱花虾米,足足一口下去,舒服的很。”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偏过头来笑:“看起来,陛下先前出宫去玩的次数,可是不少啊。”
池宴挠了挠脑袋,笑容有些憨厚:“当初父皇还在的时候,便纵着朕,时不时的让朕出去看看舒怀。”
见狄旎脸上带了疑惑,池宴便补充道:“便是紫鸢她兄长。”
狄旎先前曾听过紫鸢她兄长的事,还怜惜了好一阵。
她抬头看向池宴:“那这回,能不能再把塔娜和紫鸢都带出去?”
池宴点头:“自然,不过这回也不带过多的侍从,有暗卫在暗处守着,不怕出事。”
狄旎点头应下:“好。”
池宴又把衣裳推给了她:“那你换完衣裳,咱们就悄悄出宫去了。”
他掰着手指算:“现在出宫,若是运气好,还能遇上花灯会呢。”
“花灯会?可是和先前咱们在小城里见到的花朝节差不多?”
池宴摇头:“花灯会是京城一些有名的船家举行的,一盏盏花灯挂在船上,行人在路上看时,也会觉得美得很呢。”
狄旎这下起了兴趣,这古达没什么玩乐的地儿,可花灯美轮美奂,确实是她也喜欢的东西。
她朝池宴点了点头:“那好,等我换完衣裳再重新梳个头,咱们便走吧。”
池宴一愣:“还要重新梳头啊?”
狄旎点了点头,她摸上自己的发饰:“这些都是宫里的,若是带出去,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池宴打量了一番,赞同地颔首:“好像确实如此。”
他推着狄旎进去:“那你便先换着,朕在外边等你。”
狄旎一笑,叫塔娜拿了衣裳,便开始进去收拾。
古往今来,女子出门,都是得费好一番功夫的。
池宴在外边,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狄旎这才换好了衣裳往外走。
她梳着京城流行的新妇的头发,在上边别了一个做工精细却不打眼的小簪子,一身鹅黄色衣裳极显肤色,衬得她原本便白皙的皮肤更同覆上了霜雪一般。
狄旎五官精致,骨相也好,不是京城中大多才子喜欢的那种小家碧玉风范,却是叫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的浓颜系大美人。
可狄旎塑造力极强,这一身小家碧玉的衣裳穿在身上也丝毫不显违和感,却又娇俏的很,别有一番少女感。
池宴一看她,顿时连瞌睡都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她,轻声唤了一句。
“仙女姐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狄旎已经许久都没听见了,乍一听还颇为生疏了。
狄旎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替他顺好了衣裳:“咱们走吧。”
池宴抬头一笑,应下:“好嘞。”
马车是早就备好了的,池宴怕狄旎腹中空空,会对身子不好,便在上边差人准备了熬好的红枣粥和甜点。
狄旎一进马车,就闻到了香味。
她转过头来看向池宴时,便瞧见了他一副“快夸我,我做的吧”的表情。
狄旎不由失笑:“谢谢了,我很喜欢。”
被夸之后,池宴还有些小害羞,他手指微微蜷曲,勾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故作镇定地开口:“这有什么,是朕应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往狄旎这儿挪了挪:“朕不是说了今日唤你来乾清宫用晚膳嘛。”
“不过乾清宫没有,晚膳也只是这些。”池宴抬头看她:“别嫌弃才好。”
狄旎捏了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不嫌弃。”
她低头一看,这食物并不多:“不过...一会咱们不再去吃些东西吗?”
池宴点头,嚼了嚼嘴里的糕点:“自然要去的。”他附在狄旎耳边说话,热气扑在她耳尖上:“不过,那是饭后加餐。”
狄旎有些无奈,她伸手去推了一下池宴:“好了,安分点。”
池宴肩一下就耸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只是还没让狄旎安生一会儿,池宴又挪了过来:“对了,在外边,要记得叫我夫君,别叫错了唤成陛下。”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要不然,咱们可能就会被人当作冒充陛下的贼子抓起来,关进大理寺了。”
狄旎偏过头来,躲过了他的手,小声嘟囔了句:“就会动手动脚的,跟小奶狗一扬黏人。”
池宴只听见狄旎说的几个词,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他叹了一口气把收缩了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哎...方才说的正事也不听,就会嫌弃我。”
狄旎转头来看他,见他一眼郁郁寡欢,还真以为池宴当真了。
她把装着糕点的碟子往他那儿推了推:“吃吃糕点,消消气。”
池宴看她一眼,拿起糕点来往嘴里塞。
他一边吃还一边开口:“这不是我给你备的吗?还拿这来忽悠我...”
“哼,就是看我好欺负。”
狄旎忍无可忍,又给他赛了一口的糕点:“吃你的糕点吧。”
池宴委委屈屈的,活像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他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糕点,偏过头看着狄旎。
不过好歹他嘴巴被塞住,这马车里也难得的安静了好一会。
等到了闹市,马车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街旁叫卖的声音传入马车内。
狄旎问他:“那我们现在去哪?”
池宴有些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狄旎有些不好意思的摩擦了一下指腹,点点头:“当然能。”
她脸上带了笑意:“我什么时候不准你说话了啊。”
看着狄旎一副“你要是敢说是,我就打你”的架势,池宴决定还是暂时向“恶势力”低头。
“没有,是我刚刚噎着了,才没说话的。”
狄旎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还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池宴心下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自己这样像是被她逗宠物一般,一点都不象一个堂堂陛下。
不过他心甘情愿,池宴抬起头来,面上也挂着了笑意:“那咱们仙去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吧?”
他低下头来看着已经空了的碟子:“这一路上,糕点都被我吃完了,你也没吃几个。”
狄旎本就被外边飘进来的各种香味勾起了小馋虫,这下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当然好啊,要不咱们就去你说的那家馄饨铺子吧。”
“可先前我也只早膳时候去过,不晓得他们家这回还会不会有人在。”池宴转念一想:“先前我记得那儿还有一处面食的铺子,连汤底都是骨头汤熬的呢。”
他有些跃跃欲试:“那咱们现在便去那儿?”
狄旎点了点头:“好啊。”
池宴掀了帘,吩咐车夫:“去先前去过的那家馄饨铺。”
车夫应下:“是,大人。”
而在闹市的一角,有个黑衣人匆匆赶来:“大人,卑职瞧见陛下出宫了。”
“出宫?”面前的大人一顿:“身边可是跟着那个北狄来的公主?”
黑衣人低头:“是。”
大人手指微微弯起:“那你们找时机,看看能不能把她给作了。”
黑衣人有些吃惊:“大人,这可是...”
“我知晓,你做便是了。”
“这北狄的公主,据我听闻,可是不太得北狄王的喜爱呢。”
“倒是命好,勾的陛下为她神魂颠倒,还想坏了我的大计。”
“先前那无子汤若是喝了下去,还能保她的性命。”
“可惜,可惜了啊。”
蒋太傅转过身来,那向来都是带着笑意的面上有些狰狞:“我明日,不想听见她还活着的消息。”
黑衣人知晓自家大人这是生气的前兆。
他急忙低下头来应道:“是,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