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管家一边低声的嘱咐着:“见了文韬公,要恪守小辈的本分。切忌骄狂……”
宋志平侧耳听着,时不时的答应一声‘是’。
过了回廊,便进得了里间。房屋依着假山,傍着溪流。正值夏日,周遭种植的草木百花盛开,随着微风传来阵阵的清香。那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覆着无数的浮萍与荷叶。哪怕是星月无光的夜里,置身其中,也感觉如坠画中一般。
世家,这才是世家。
宋志平心中感叹不已。头一次来黄家,还没见到正主,他这个宋家的偏房子弟便被慑住了。七转八扭,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一间宅子之内。
跟着仆人的指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稍带片刻,自有丫鬟奉上了香茗。才润了润喉咙,但听得脚步声响,但见一青衣老者缓缓踱步出来。
宋志平赶忙起身问候。那老者只是和煦地笑着,让其落座。
零散地聊了几句闲话,渐渐转入了正题。听着宋志平简略地将消息说完,老者皱了皱眉头:“粮票?”
他老早就知道马士英肯定会有所动作,而且靠着出卖大明的利益,马士英还会得到那些澳洲蛮夷的帮忙。只是那又如何?
他不信马士英敢对他们这些世家动刀子。没了他们这些基石,这天下就得乱套。不用武力的话,马士英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舆论与巨大的势力做支撑,又是地头蛇,澳洲人得有多雄厚的财力才能打压下粮价?最后不过是个以本伤人的结局,只怕无利不起早的澳洲人未必肯这么干。他做梦也没想到,澳洲人运来了粮食之后,居然搞出了个粮票。这是何意?
而且还额定一石粮食一两六钱……嘶,好毒啊!
一旦证明了这粮票的信用,大家伙从上海县兑换到了粮食,那会是什么结局?大户们手头都积攒着粮食,手头根本就没多少余钱。刻下有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一准兜售粮食套现,继而大批量的认购粮票。抛售,加上澳洲人蓄意的打压,这粮价就得一降再降。而只要粮价没有降到一两六钱,还有利可图,这种套现的行为就会不断的重复再重复。直到将粮价打压到一两六钱……虽然老者不认为粮食可能达到这个价位,但维持在二两左右绝对有可能。
二两啊……这个价格可是比他们收购的价格差不多了。
老者陡然变了脸sè:“这一招……绝对不能让澳洲人得逞。”
“文韬公,方今之计,唯有着手于一字。”说着,宋志平用食指蘸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个‘信’字。
老者皱着眉头看着那字,良久,这才缓缓地点头:“正是此理。”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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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 澳洲人的信用(上)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沈卓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嘟囔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肚子就爆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很显然,昨天的半碗稀粥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更不能满足他一天的体力消耗。
沈家就处在南京城里,沈卓然父母双方,留下了还算殷实的家底。沈卓然硬ting着一口气,接连中了秀才与举人,跟着又结了门好亲事。妻子不但贤惠,还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是以,沈家在南京城里虽比不过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可即便如此,在粮价飞涨的如今,连沈卓然这样的举人老爷都得饿肚子了。
连续两个月的光景,粮价每天都在涨价。不但涨,而且还时常买不到。沈卓然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被逼无奈,大清早的就得去米店排队,一直排到中午,才能买到几日的用度。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得饿上一天。
为了糊口,沈卓然放下了脸面,干脆就在城隍庙开始卖字为生。不但如此,妻子还时常地从嫁妆里头挑出来一些值钱的首饰变卖。若非如此,只怕夫fu二人早就饿死了。
妻子沈李氏曾经小意地提议过,实在不行就去娘家借用一些……沈李氏的娘家本就是富商,家产颇为可观。支援他们一些粮食,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沈卓然犯了书生脾气……想当初没考中进士,大舅哥好一通奚落他,沈卓然一怒之下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绝不向李家拆借一针一线。
人活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嘛。没了脸面如何过活?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妻子那张消瘦了几分的面容出现在chuáng前,忧心地道:“相公,家里又没粮了。”
“前几日不是刚刚买过么?”沈卓然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三碗米,便是熬稀粥也吃光了。”沈李氏叹息一声,yu言又止,好半晌才劝慰道:“夫君,奴家兄长向来有口无心。贪杯之下,胡言乱语的,万不可当真。”顿了顿:“莫不如……今日奴家回娘家一趟。也是好些时日未曾见过父亲母亲了。”
沈卓然一听就炸了:“糊涂!”他瞪大了双眼,训斥道:“女子出嫁从夫,此乃古训。我又不是倒插门的,岂可一再向岳父求助?莫要再提。”
“这……”沈李氏xing子柔弱,见相公一派决绝之sè,便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过了片刻,沈李氏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包起来的帕子。
帕子打开,里面lu出一支金钗。
“你这是作甚?”沈卓然恼怒道。
沈李氏垂着头婆娑了一下那钗子,继而念叨着说:“相公莫要逞强了……而今粮价飞涨,余者无不跟着涨。大家手里的银钱都不富裕,哪来的余钱请相公写字?”
“待来日禀米……”沈卓然说不下去了。禀米?这玩意已经断了足足一年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会补发下来。
沈李氏深吸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将金钗塞在沈卓然手里,扭身静静的走了。mo着犹有余温的金钗,沈卓然拧着眉头,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一般堵得慌。
心里压抑归压抑,手里头攥着金钗,船上衣服,沈卓然还是出了门。转过几条街,一头便扎进了当铺。而今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酒楼茶肆之类的,生意清冷到不行,根本就无人光顾。至于青楼妓院的,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只有两个行当生意最好做,一个是米行,另一个便是当铺。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米价上涨连带着一切副食品都在上涨。城内过不下去的百姓,干脆出了城四处挖野菜。大夏天的,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可南京城四周光秃秃一片,乍一看宛如戈壁一般。饿急眼了的老百姓,草根树皮都不放过。
家中稍有资产的,一个个变卖家产,就为了换取每日的吃食。进了当铺,足足等了五六号人,这才轮到沈卓然。
那当铺的掌柜一看来者是沈卓然,当即就笑了:“沈老爷,今日又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