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连绵不绝,百步之外冲锋的清军根本到不得近前,只是在那一条线上铸成了一道尸山血海罢了。说起来,那雁行阵可还是他何腾蛟力主推行的……不但充分发挥了火力上的优势,更是兼顾了防御纵深。
此前他何腾蛟只当鞑子兵锋过盛,武毅军只能凭关而守。刻下看来,他何腾蛟还是保守了啊……左卫两刻间便可毙伤五千,若是加上右卫……还有亲卫军,趁着清军溃败之际,只需压上去,便是一场大捷啊!
恩,那徐世程虽然有些不听话,但也可以容忍嘛。人家不但没投鞑子,反倒打出了一场胜仗!等此战过后,敲打是必须的,可有功也得赏!不但要赏还得大赏。待击败了当面之敌,定要好生上奏,为徐世程等左卫将官求一场功名。
这么看来,听话与否都是次要的……戚大帅就曾经私底下说过,太听话的都是窝囊废,真正敢打敢拼的都是刺头。只要那徐世程再接再厉,胜仗不断,他何腾蛟便容忍下来又何妨?
至于右卫……这帮可是他何腾蛟的亲信。捷报之中也得重点提提,否则寒了心,来日谁还理他这个督师?将将之道,无外乎左右平衡嘛……
正思索的光景,只见一人慌慌张张蹿到自己的面前:“督师,这是意欲何为啊?”
何腾蛟定睛一瞧,确是武毅军中军陈子龙。
瞧见陈子龙慌张的样子,何腾蛟傲然一笑:“是卧子啊……无他,本官业已决定,出关接应徐世程之左卫……”
“大帅万万不可啊!”陈子龙急了,不分上下尊卑地一把扯住何腾蛟:“大帅!若先前全军一起出关也就罢了,而今左卫初战告捷,且阵势已成。右卫出关……这……”有些话陈子龙没法说,这他妈的不是去摘桃子么?左卫刚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昂。你带着右卫出关去摘桃子……人家左卫怎么想?打仗就讲究个军心士气。见着右卫如此,只怕左卫士气一衰,再临战阵没了心气。加之大胜关不留一兵一卒……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溃败啊!“断然不可啊,大帅!”
何腾蛟老于世故,焉能听不出陈子龙的话外之音?当即脸色就落了下来,训斥道:“卧子,你这是何意?本官为武毅军之帅,便是左卫打赢了,功绩不也算在本官头上?何须与士卒抢功?本官是怕左卫独木难支,是以才出关接应。何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冷哼一下,摔掉陈子龙的双手拔脚就要走。
“大帅!”陈子龙不依不饶:“大帅……”
“休要再言,本官主意已定。若是此番大败而归,本官自向朝廷领罪!”何腾蛟的倔脾气上来,黑着一张脸,全然不给陈子龙说话的机会。
陈子龙急得直跺脚,万般无奈之下道:“大帅,这大胜关岂可不留一兵一卒?陈某甘愿督一千户,坚守大胜关,以待大帅全功而返。”
“恩……”何腾蛟一琢磨也对。不留一兵一卒的确有些不靠谱,不说旁的,这大胜关里堆积着武毅军的弹药补给,还有一帮子的民夫。没了士卒看着,万一那帮民夫一哄而散……“既是如此……姚本昌!著你与陈中军一并留下,固守大胜关。”
“喏。”第五千户所的姚本昌有气无力地回答着。看向陈子龙的面色已然不善。大胜之际,他姚本昌平白无故地被留下来守关……将来报功的时候这不是没了他的份儿么?
瞧见姚本昌的德行,何腾蛟停下脚步,黑着脸训斥道:“你只需固守大胜关,待本官大胜而还,少不得你的功劳。”
“喏!”听了这话,姚本昌才精神了一些。
正这功夫,李云彪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抱拳:“督师,右卫全军集结完毕。军情如火,我等速速出关吧!”
“正是此理,走,出关!”
紧闭的关门,吱吱呀呀左右分开。大队大队的武毅军,这会儿也不讲什么脚步齐整了,只是在带队军官的敦促下人挨着人,脚踩着脚,小跑着呼啦啦便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那面硕大的‘何’字帅旗已经竖了起来。帅旗指引之下,右卫便有如雨天的蚂蚁一般涌了过去。
排列成雁行阵的左卫军官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发现,徐字帅旗在前,何字帅旗在后……这……这这这,这他妈的该听谁的啊?
索性何字帅旗左右的旌旗还没有发出新的指令,只是命令左卫原地待命。
处于雁行阵之后的徐世程正举着澳洲望远镜查看清军变化的,身旁的军官猛地拉扯了他一把,愕然道:“大人,何督出关了!”
错愕了一下,徐世程猛然回头。但见右卫大队人马簇拥着何字帅旗正汹涌而来,眼瞅着已经全部出关,刻下正乱糟糟地展开阵列……徐世程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从马上摔下来。这种事当初奢安之乱的时候,他碰到太多了!
那帮子见危险就跑,见便宜就抢的同僚,经常就这样乱糟糟的冲上来搅局,然后将大好的局面搅成大败!回过头来还参上自己一本,将过错全都推到自己脑袋上……难道过往的种种还要重演?
难道好端端的胜仗又要变成大败?
恍惚之间,徐世程已经急了,一把拉过身旁的军官:“你!给俺去拦住督师,叫其身后列阵,退回大胜关!”
“这……大人,卑职……卑职该如何开口啊?”那军官哭笑不得道。
“老子不管你怎么开口,你只记得一件事,拦不住督师,你提头来见!”
“喏!”军官阴沉着一张脸,拨马朝回就跑。
徐世程又拉过一名军官:“传令,左卫只需看我令旗动作!”
“喏!”
一时间,本阵之中十几骑飞奔而出。背后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只是扯着嗓子大喊:“徐将军令,左卫不得妄动,一切看徐将军令旗行事……”
雁行阵稍后,郑森挑着眉毛看着后方,随即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传令,我第四千户所全军只听徐字旗的命令!”
“喏!”
……
与此同时,对面的清军阵营之中。
近万的清军离阵出,转瞬之间死亡近半,狼狈逃回。余下的清军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他妈还是明军么?这他妈还是三段射击么?
大家原本都是明军,熟知火器战法的不少。那鸟铳、三眼铳射程不过三五十步,威力大是大了,可临阵之际,只要咬牙冲上去,明军的火器便成了烧火棍。这一点早就是共识!可而今,面前的明军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六百步便开火,而且还真打到了不少人。中弹者吭都不吭一声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明军的火铳打起来连绵不绝,一轮接一轮!近万的新附军看着哭爹喊娘逃回来的同僚,一个个噤若寒蝉。除非来一场雨,否则这仗没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