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来枕星河 (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1 / 1)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尺璧三文钱 379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8章 夜来枕星河 (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郢西北姑藏之地, 地贫荒瘠,常有灾苦。

  朝廷不吝拨款赈灾一次又一次,其用却从未在百姓身上。

  温大人终将陆钦臣的奏书递至天听, 呈于陛下圣面。他调查此事,寻枝挖节, 触及不少人的底线。身在京城,都有人敢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上至户部, 下至巡按御史, 再到知府, 层层相护,剥削垄断。百姓不得救济,有动乱便以官兵镇压, 下手不论生死。两年前的一位巡按御史傅大人,手持万民书欲回京呈报,最后却因意外未能归京。”

  温庭之字句回禀,御桌震声而响,文帝挥开桌上其余的文碟, 嗓音隐忍着未发的怒意, “传太子。”

  温庭之微顿了顿,抬袖道, “陛下, 太子殿下尚在处理琉瀛之事, 恐难分神。”

  内侍闻言停在外间,等待陛下再下令。

  文帝抬目看了一眼温大人, 玉扳指盈着暗光,轻转了半圈。陛下迟思片刻,改口道, “传信亲王。”

  内侍得令快步离去。

  他望向温庭之,指节意味深长地敲了敲桌上述奏,“温卿手持此奏书,想来也不太平。没人想要杀你,嗯?”

  “想杀微臣的人越多,离真相就越近。”

  “看来你是碰了太多人的界线了。”文帝冷声笑道,“朕在这天子之位坐着,底下一个一个怀揣的心思,皆可观之一清二楚。可偏他们都认为朕闭目塞听,只因天子独一,臣子之心却是杀不尽的。”

  “陛下圣明贤决,是万民景仰的君主。”

  文帝沉叹了声,倦笑道,“温卿说这样的话,朕倒是乐的相信。若换作裴卿,朕半个字也不信。”

  他翻了翻手边的述奏,随口问道,“温卿,这奏书何人执笔?可是你所说的那位,陆钦臣?”

  “正是。”

  文帝扬了扬眉,又仔细翻看了两眼,“文辞如此才华,怎的只会是个钦臣之职。”

  温庭之抬了抬眸,目色微敛。这奏书他也看过,和陆长风交谈,亦觉他谈吐不俗,学识渊博。

  如此人才,却只谋了地方之职。其中缘由往下深究,只怕牵扯出来的,还有吏部。

  “殿下,陛下已将姑藏案子交给信亲王处理。小王爷办事,此案便不简单了。”

  行过曲廊,纳兰楮眯眼看了看薄暮的残阳,冷笑道,“不简单又能如何,难不成派人去杀了孤亲爱的皇弟?冯尚书这老匹夫,平日里受贿贪墨,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这贪得无厌的老东西,赈款也敢贪吞,当真找死。”

  “你去将他那些破事儿都一锅端了,那位置也该换人了。”

  “是。”镇襄候沉吟良久,行至他身侧,转身定定看向太子殿下,“殿下,这一次,吏部恐怕也有问题。”

  “怎么。”

  “裴上卿今日无意间说了一个名字,赵复。”

  纳兰楮细想了想,没想起来。

  他拧眉沉眸,“这人是谁。”

  “人并不重要,只是一个靠钱买官的富商。不过他这个官位顶替挤下去的,正是自姑藏入京的陆钦臣。”

  事情虽然不大,但这是一件天知地知,没有第三个人所知的隐事,裴郁卿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言而喻。

  “殿下,如今的朝堂,风向早已不动声色地暗流偏倚。”

  “裴上卿。”纳兰楮目色阴翳,笑意沁寒, “又是裴上卿,孤还是太纵容他了。”

  残阳陨矣,晚风浸如凉水。

  “侯爷,该向云氏下手了。”

  *

  叶檀隐隐有些紧张地坐在秦书对面,双手捧着茶杯悄悄转。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和殿下单独面对面地相处。

  “这家茶馆是新开的,还不错,世子妃尝尝。”

  秦书朝她笑了笑,“冒昧请你出来,是因为我想问,世子妃和裴大人的婚约......”

  “咳——”

  叶檀刚喝的一口茶,就这么呛了回来。

  秦书噤声,连忙帮她拍拍背顺一顺。

  她好像太直接了,一点铺垫也没有。毕竟他们两个有婚约的事情,是天知地知。

  叶檀惊讶不小,眼角泪都呛出来了。

  “殿下......”

  秦书帮她续了茶,笑道,“你是不是意外我怎么会知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

  叶檀轻拭了拭唇角,平复道,“我...我和兄长的婚约是自幼父母定下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就......”

  她目光炯炯,还是很好奇。

  殿下竟知道这件事,那她也知道她和兄长的婚约是假的了?

  那......

  “这些我都了解过,你们迫不得已解除婚约,你被陛下赐婚嫁给了世子,帮扶叶氏。”

  秦书呷了口清茶看向她,温和道,“其实我想问的是,世子妃知不知道裴大人和我的那一纸婚约是哪里来的?”

  叶檀张了张嘴,神色迟疑。

  见她如此,秦书更笃定了从她这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和答案。

  “你知道对不对?”

  叶檀低头回避她的目光,有些为难。

  “我......”

  虽然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她和裴哥哥的婚约,原只有他们两个和三世子才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这纸婚书到底是哪里来的。”秦书垂了垂眸,隐含失落,“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骗我......”

  “不是、兄长他......”

  叶檀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和他坦诚相待,可他唯独这件事情没有告诉我。我想弄清楚因果,不想被他蒙在鼓里。”秦书闷声,嗓音都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天赐良缘,父母之命,青梅竹马,可是现在才知道他连婚书都是骗我的......”

  “殿下,你别哭呀,兄长不告诉你一定是怕你怪他。”叶檀搅着手巾纠结了一会儿,坦白道,“这婚书,婚书到底是谁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梅伯伯的养子似乎姓陆......”

  秦书抬眸,“当真?”

  殿下看过来的眉眼哪有半分伤心,叶檀哽住,她好像被骗了。

  “我也不太确定,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秦书目光亮了亮,收回几分唇角的笑意,端着茶杯碰了碰她的,“谢谢你,等我弄清楚了,就去找裴大人对峙。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否则......”秦书佯装吸了吸鼻子,“我们俩一定完蛋了。”

  叶檀拼命点头,即便殿下不说,她也不敢向兄长说出自己招供的事......

  她应该也不算招供吧,这些事情都是殿下自己知道的......

  秦楼楚馆,天上人间。

  楼上某间厢房,裴郁卿坐在桌前漫然地拿腰间的玉佩敲着掌心。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床幔围帘下终于有了动静。

  “美人儿,醒了?”

  “大人讨厌......不要了......”

  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裴郁卿掀了掀眼帘,崇一手上的佩剑出鞘,一剑将幔帘劈了开来。

  “啊——”

  美人紧紧裹着被子花容失色,尖叫声止于脖子上冰凉搭过来的冷刃。

  女子脸色惨白,被子也未及裹好,后背袒露一片。

  夏绉下意识寻身边的短刀,却发现随时在的刀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这才眯眼看向叠腿坐在那儿的人。

  裴郁卿微微挑眉,指腹轻抚着玉佩,“夏大人,别来无恙。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大人再不醒,我都要没耐心了。”

  崇一反手敲晕了那女子,夏绉看了眼收回去的冷剑,起身穿上了衣服,防备地望着他。

  “在下似乎没有哪里得罪了上卿大人。”

  “那倒是没有。”

  裴郁卿低头道,“我只是好心来提醒大人,要多加防备,太子殿下和徐尚书可能已经不信任你了。”

  夏绉凉凉笑了笑,“上卿大人何出此言。”

  “哦,也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把赵复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夏绉听到这个名字,骤然凝眸。

  吏部官长置尚书,司列二并位。

  干的哪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

  裴郁卿看向他,微微勾笑继续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想来除了夏大人,也没人能告诉我了。”

  “我没说!”

  夏绉怒目圆睁,裴郁卿笑意渐渐凉却,“夏大人当然没说,但徐尚书和太子殿下信不信,我可就不知道了。”

  一些只有同党之人才知道的事情,被一个外人所知,透露的事情越小越不经意,越能令人细思深究,疑神疑鬼。甚至比重要的情报,更能起到作用。

  一旦他们认为夏绉是裴郁卿的人,那么他这夏司列的位置,也就该除之易位了。

  裴郁卿浑然不避他眼底翻涌的恨骨杀意,隐晦笑道,“司列大人,如何抉择可全在你。”

  是要向太子殿下过尚书大人作苍白的解释,还是信他,这两个选择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因为他裴郁卿也不是什么好人,信了他,也不一定有什么活路。

  裴郁卿走出房门,一路上的美人畏惧崇一手上的剑,都不敢靠他过近。

  胭脂粉气过重,裴郁卿蹙着的眉头一刻也未舒展。

  “站住!”

  “别跑!”

  “你们这帮废物!快给老子把他们三个抓住!”

  相隔对面的楼层,一片混乱。

  “大人。”

  崇一忽然出声道,“那......那是不是......”

  裴郁卿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见是三个拼命逃命的男子,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八字胡的糙汉子,说是汉子,肌肤却白腻。

  很眼熟,特别是清疏干净的眉眼。

  中间那个,是一脸大胡子,咬着牙拼命推开人群逃命。

  也很眼熟。

  最后那个,依稀总算是能认出来的。

  叶华年。

  裴郁卿转身看向楼上指着桃之夭夭的三个人,火冒三丈,“在那儿呢!那儿!快给我追!”

  气急败坏的这个,是魏其侯府的小侯爷。

  他记得这小侯爷和叶华年关系不错。

  五六个人一路追出了楼,叶华年落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追的人跑过了东次街拐角巷角的一个破摊子,勇往直前。

  过了许久,破摊子后边儿的一个破草帽丢了出去。

  秦书站起来深深喘了两口气,疲惫不堪的同时不忘骂一句, “静......静嘉,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废物。”

  叶华年瘫坐在地上,随声附和,“就是,听墙角是可以打喷嚏的吗!”

  “那我一时没忍住嘛!”

  静嘉气哼哼地扯掉大胡子,“我也想憋回去的来着!”

  有脚步声过来,叶华年一下子起身,下意识就拽过她们,“快跑!”

  “站住。”

  叶华年停住,回头看向缓步走来的身影, “兄长?”

  “裴哥哥!”

  静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追我们的人呢。”

  裴郁卿扫了眼他们三个各有特色的打扮, “你们怎么回事。”

  “裴卿。”

  秦书朝他走过去,兴致勃勃道,“你知道我今天发现什么了秘密?我今天在街上见到魏小侯爷,一路尾随他到楼子里,找到机会听他和其他几个少爷谈话。”

  “我跟你说,这小子知道的可太多了!你不是一直想对付那个处处和你作对但抓不到什么把柄的长史吗,参他一个私德不修,一参一个准。”

  她说话时掉了一半的八字胡要落不落,裴郁卿嫌弃的抬手一把扯了她的假胡子。

  “所以你们是听墙角被发现了?”

  叶华年叹了口气,“都怪这个讨厌的小公主啊,小公主打喷嚏还得挑场合,什么时候都不打,偏偏听墙角就忍不住了。”

  “你!”静嘉说不过他只能抬脚踹。

  “叶华年去楼子就罢了,你们两个也敢去?”裴郁卿拽过秦书看了一圈,“还打扮成这幅德行。”

  秦书摸了摸自己的冠发,“不英俊吗?那地方女子不能进,这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裴郁卿沉眸看了她一会儿,对叶华年道, “你送静嘉回宫,我到时候再找你算账。”

  叶华年烦躁地皱了皱眉,“这小公主是自己非跟着去的,关我什么事儿?”

  裴郁卿没搭理他,只掀目望他一眼。

  叶华年哦了声,自认倒霉。

  秦书出来没乘马车,裴郁卿也没有。回府的路上,两个人只能走回去。

  她方才跑的急,冠发玉簪坠落了些,裴郁卿抬手替她簪好。

  “殿下,那地方有一无二,下次不许再去了。”

  “我这不是为了......”秦书说到一半,目光含笑地看向他,“那裴大人去做什么了?”

  裴郁卿睨她一眼,“微臣自然也是为了正事。”

  秦书闻言随手坦荡地拍了下他胸膛,“理解,男人嘛。”

  “......”

  她好像理解岔了。

  裴郁卿走在她左侧,偏头即能见她。不偏头,余光也都是她。

  秦书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裴卿,你有话要对我说?”

  裴郁卿目色微深,垂眸看着她,半晌未言。

  “殿下......”

  “大人小心!”

  裴郁卿话音未落,便闻崇一扬声。

  他顷刻搂过秦书将人带至一旁的大树后,躲过飞射而来的暗箭。

  虽然身边只跟了崇一,但暗处不乏他的人在。打斗声不断,势均力敌。

  “谁的人?”

  秦书背靠在树上,想回头看一眼,被他抬手按了回去。

  “想杀我的人虽多,出手的无非就那么几个。”

  来者未尽全力,更像试探。

  裴郁卿低头看着她,认真道,“殿下,你大多时候喜欢独来独往,不安全,以后出门记得要带人。”

  他这般嘱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语气到目光,都一如既往。

  可秦书看着他,却恍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的熟悉。大抵是......只她一个人记得半生,才忽然有些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