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把燃(2)【1936,广州】 【民……(1 / 1)

一把燃 兔子撩月 262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0章 一把燃(2)【1936,广州】 【民……

  三人听着门重重撞上, 才如梦方醒。

  郭蔚槿忙着急地推搡郭阡:“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去追她啊!”

  郭阡却宛如落地生根的树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

  他忍着心口传来的钝痛,紧攥着手, 让坚硬冰冷的指环嵌入他掌心软肉,低下头来, 发狠笑道:“她走了最好,走了最好!”

  说罢, 他理理衣服, 满不在意似的撂下一句“开饭时叫我”, 就快步上楼去了。

  郭蔚槿和郭太太相顾无言。

  ***

  郭景焕回到郭公馆时,发现今日气氛很不寻常。

  餐厅里, 餐桌上燃着闪亮的烛光,西洋菜和中式菜各占据半壁江山。

  郭太太和郭蔚槿却在桌上静默地坐着, 失魂落魄的样子, 更无人起身相迎。

  他也没有惊扰她们, 先去洗净了手,才抽椅子坐下。

  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终于惊醒了郭蔚槿, 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向郭景焕问好:“阿爸, 你回来啦。”

  郭太太跟着想站起来,却被他摁住了肩:“一家人,都勿要这般客气了。”

  望着席上空着的两个位置, 他问两人:“小楠呢?”

  “方才还在撵狗跑呢, 不晓得跑去哪儿了。”郭蔚槿笑着答,“我去找他来。”

  “还有……他呢?”

  郭景焕未唤郭阡的名字,但郭蔚槿却一下领悟了:“阿阡……阿阡在房里呢,我也顺路去喊他一声, 叫他下来。”

  “不用叫他了。”郭景焕坐上椅子,“他不乐意来,就别叫他了,省得大家吃得都不开心。”

  话音正落,却听楼梯上起了响动。

  先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是那只家里养的哈巴狗,在楼上旺旺喊了两声,亲昵地跑到郭景焕脚旁,摇尾巴摇个不停。

  “阿爸!”稚嫩的童音从楼梯上传来,引得三人都仰面望去。

  只见郭阡单手将郭蔚楠抱在怀里,扶着楼梯扶手,沉稳地向下走来。

  郭蔚楠已是个半大小子了,但郭阡还是轻轻松松地抱着他,步伐稳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郭蔚楠见了郭景焕,在郭阡怀里待不住,倏忽跳了出来,扑进郭景焕怀里去,亲他新长出胡茬的下巴:“阿爸,抱我吃饭。”

  “小楠,你是大孩子了,别缠着阿爸。”

  郭蔚槿想将郭蔚楠抱走,却被郭景焕制止了:“由着他罢。”

  郭景焕对子女管教甚严,却唯独对郭蔚楠没什么脾气,任他胡来。只因郭蔚楠并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荒唐的小弟与一个老举所生的私生子。在他短命的小弟因花柳病而亡后,他将郭蔚楠过继到他膝下抚养。

  他扶着郭蔚楠坐好后,看向郭阡。

  郭阡仍是平日里的淡漠神色,未发一言,在郭蔚槿身旁坐下,第一个竖起了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那盆叉烧。

  郭蔚槿扯住他的袖口,低声对他道:“今日是阿爸的寿辰,你好歹装装样子。”

  “他想吃,就让他吃罢。”郭景焕也喂郭蔚楠吃了一块叉烧,看向他对面留着的空座,上面也摆好了刀叉,忽而落寞,“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过不过寿辰也无所谓。不用敬我酒了,开饭罢。”

  郭蔚槿看着身旁的空座,晓得父亲又想起了大哥,也黯然叹气。

  见郭太太和郭蔚槿还是不动箸,郭景焕替郭太太先夹叉烧:“湘蓉,这一年你辛苦了。春节里多出去和其他太太们走动走动,莫要老是闷在屋子里。老是闷在屋子里,就会胡思乱想的。”

  又替郭蔚槿夹了一块:“阿槿,你也辛苦了。今年几个工厂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还有饮料厂的事,也多亏了你。”

  郭阡在一旁自顾自地吃,却没料到郭景焕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来。

  他顿住了筷子,与郭景焕愕然地四目相对。

  郭景焕淡然道:“也辛苦你……辛苦你千里迢迢回来了。”

  五味杂陈,郭阡怔然许久,正想说话时,郭景焕已在他面前搁下汤碗,又去逗弄怀里的小楠了。

  今日下午的风波之后,郭太太仿佛深受打击,木然地夹菜吃饭,不似往常那般能说会道的。

  郭蔚槿在暗里来回窥探三弟和父亲,也未顾得上说话。

  郭阡和郭景焕更不必提了,一见到彼此,说一个字都嫌多。

  于是一顿饭吃得太安静了,只听见小楠童言童语地絮絮着。

  饭吃到一半,王妈端上了点着蜡烛的蛋糕,对郭景焕笑着道:“老爷,这蛋糕是三少爷今日特意买了带回来的。”

  郭景焕瞥了一眼闷头吃饭的郭阡,难得有了喜色:“是么?”

  郭阡不答,郭蔚槿急忙帮腔,举起酒杯,拽郭阡起来敬酒:“是呢,我也听阿旭说过,阿阡好早就去订了蛋糕,今日特意自己开车去取的,就是要给您一个惊喜。阿爸,祝您生辰快乐,祝您平安顺遂,诸事如意。”

  郭太太也站起来,勉强地挤出几句祝福语来,和郭蔚槿一齐与郭景焕碰杯。

  郭阡看着她们举杯饮了酒,又看郭景焕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自己的酒杯,与他碰杯:“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郭景焕看郭阡喝下了酒,才举杯一饮而尽,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你若少生点事,我就能顺遂得多了。”

  “如你所愿。”郭阡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搁,“我过几日便离开广州城,你马上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他这样一说,全家人都一惊。

  郭蔚槿直接就问了出来:“你说你要离开广州城,去哪儿?回法国?”

  “嗯。”郭阡颔首,“回法国。”

  他语毕,郭蔚楠见跑到他脚下到底哈巴狗不知从哪里叼来什么东西,便好奇地从它嘴里取了过来。

  他看见是一张留了狗牙印的薄纸,上面好多字都不认得,便摇着郭景焕的手,让他帮忙认:“阿爸,这上面的字,写的是什么呀?”

  郭景焕暂时将目光从郭阡身上移开,细细分辨纸上的字。

  可读着读着,仿若五雷轰顶,他拍桌震怒,指着郭阡的鼻子怒骂:“你!你好大的胆子!当着我的面,还敢一派胡言!”

  他激动得满面涨红,登时喘不过气,郭太太忙跑过去给他拍背顺气:“王妈,拿水来,拿药来!”

  “起开!”郭景焕推开妻子,揪着郭阡的衣领,当场就甩了他个巴掌,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他脸上去,“笕桥中央航校六期生郭阡,你有本事,你出息了!好的不学,学你哥哥一样,先斩后奏,把我们都蒙在鼓里,当猴儿一样地耍!”

  打完这巴掌,郭景焕气得全身发抖,被赶来的佣人们和郭太太扶到沙发上喂水喂药。

  郭阡望着郭景焕,紧抿着唇,既不走过去,也不再作辩解。

  而郭蔚槿吃惊地拾起纸团,将纸团展开,也读了一遍——不错,确是笕桥航校发来的录取信。

  “你不是要回法国,你是要□□航校?”郭蔚槿惊异之下,失态地摇他的肩,“阿阡,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只是去考了,你没打算去,对不对?”

  郭阡闭上眼,缄默半晌,才艰难道:“对,我是要回杭州,我是要去笕桥,到中央航校报道。他们既然要我,我便没有不去的道理。”

  “你白日做梦!你痴心妄想!”吃完药的郭景焕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到郭阡面前,对着他另一侧脸,给他一记更响亮的耳光,“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去笕桥!”

  郭太太扶着他,也哭着应和郭景焕的话:“我说什么来着!我早看出来了!他的心这样野,回来就是为了走他哥哥的老路!我说了,你们偏都不信!”

  又喊身后那帮傻了眼的青壮家仆:“你们都还愣着作什么!趁三少爷没跑,还不快把他捆了,锁进房里去!”

  家仆们争先恐后,找出绳索跑向郭阡,却被他一拳放倒一个,躺在地上叫苦不迭。

  郭景焕看了窝火,从身旁的一个家仆手里取过了绳索,一下就蹿到郭阡跟前,喝道:“你连我一起打了!你把我打死,你就能称心如意地去笕桥了!”

  澄黄灯光斜斜照在郭景焕的头发上,郭阡才看清他满鬓银丝——这全是他在郭蔚榕离世后,所长出来的。

  郭阡无力再握紧拳头,只将双手交叠,放在郭景焕面前:“你捆我罢。但你们不都早就明白,只要我想走,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更何况你们几个。”

  闻言,郭景焕冷冷大笑,用了蛮力将绳子绞紧他的手。捆了一道绳子还不够,又叫来家仆们新拿来了几捆绳子,将郭阡五花大绑起来,丢给家仆们:“把他扔到他房里去,谁也不准私放他走!”

  “尤其是你!”郭景焕厉声警告刚赶来的阿旭,“他若逃了,我先唯你是问!”

  一众家仆和左右为难的阿旭,押着郭阡走了,郭蔚楠吓得哇哇大哭,哭着问身旁的郭蔚槿:“二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阿爸为什么要绑三哥哥?”

  郭蔚槿俯下身来抱着郭蔚楠哄他:“小楠不哭,不关你的事。”

  “那是三哥哥做错什么事了么?”

  郭蔚槿摇头,却不知该怎的回答,眼圈蓦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