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死战(1 / 1)

碧空 霞鳞 7704 汉字|14 英文 字 29天前

第四十一章 死战

阴沉的天云朵压得很低。在空旷的草原上看来就像是多了层贴着头皮的天花板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李雪鳞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列成横队的军团。与以往的战斗比起来大家少了杀气多了几分肃穆。这微妙的差别让他们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群执行仪式的送葬者而不是亲手终结生命的刽子手。

这也难怪。没人会认为今天的战斗还有第二种结局。六千兵强马壮的铁骑和八千不习惯步战的病弱疲累任谁都看得出胜利的天平早就已经锁死在其中一方。

李雪鳞眺望着正前方。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有了些波动草尖上慢慢出现一些小黑点再近些看得出是一个个拖着脚步走路的人。他们现在的状态已经称不上是一支军队。

“祭品”。李雪鳞的脑袋中跳出这个词。是的。这些都是祭品是他为了攫取权力所献上的牺牲。过不了一个时辰这个世界上就会消失近万条生命。而他身上的黑狼王传说将变得更加强大神秘。

“你们都能留下谢谢。”李雪鳞直视着前方在头盔下低声说了一句。

“哼!”身旁一个挂准将衔的大胡子军官别过头似是看着飘扬的红底黑麒麟军旗说道“别会错意了我不过是怕有人真入了魔这才留下盯着。谁敢像苏合人那样丧心病狂祸害大夏百姓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李雪鳞真诚地笑了笑:“行那就有劳了。胡先生呢怎么没来?”

“他说你只是让他当军校的教员没说要上前线。”张彪收回目光直视着李雪鳞的眼睛“他还说既然你让他教军官们读书明理他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不错正该如此。”李雪鳞今天的脾气出奇地好张彪连着呛他也没反应。

副师长像刚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了几遍。确认了李雪鳞说的是真心话摇着头道:“怪了看你所说也不像扯谎。且不说如何才能用咱们这一万兵马立威难道你当真以为只要一个天可汗的名头就可以让那些大小部族替你卖命?”

“当然不可能。草原民族就是一群狼。除了抢别人的肉没有第二种活法。”李雪鳞注视着慢慢走近生命终点的苏合军队。每一支游牧民族的壮大都离不开对南方的洗劫而这往往也是他们衰落的开始。(本书)

看来这人还没疯。张彪的心放下了一小半:“那你打算带着他们抢谁?”

李雪鳞像是回答他也像是喃喃自语:“抢?我要的不是会反噬主人的狼。在带着他们上战场前我要把这些狼变成俯帖耳的狗。”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他们是走投无路的汉奴还是在军中吃饷的士卒?我可告诉你这些家伙最先考虑的三样东西是自己的性命、战士的荣誉、家族的安危。知道为什么大夏极少有胡人从军吗?不敢收!要是哪一天和他们的老乡刀兵相向这些家伙就是吃里扒外的探子个个在背后捅你黑刀!***平时一个个恭顺的样子心里头那些龌龊东西一刻都没消停过!”

李雪鳞看向张彪的目光里多了些了然。这些话应当不是空口说的。

“我再告诉你。这些家伙从小就被爹妈教着怎么抢别人的财物衣食个个都是两条腿的野狼!在他们眼里抢掠来的就是正当所得。你想要一支这样的军队?打起顺风仗或许还成。要是碰上硬骨头他们可是会掂量自己搭上这条命值不值能不能抵得上分给家里的战利品——壶方是特例。要不是铁塔这层关系他们早在暗地里玩猫腻了。”

李雪鳞看着慢慢走近的苏合军队。现在已经能看清他们的面孔。一张张都透着疲惫和麻木像一群绵羊一样机械地迈着步。肃立的黑衣军团在他们看来或许更像是路标是解脱是这地狱行军的终点。

“你说的我都知道。”李雪鳞对着张彪一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变得清澈坚定虽然这只是短短一瞬“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如果成功对汉人对胡人都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如果到头来大家确实没法共存……”

清澈的瞳仁再次成为漆黑深潭:“如果确实没法共存到那时”李雪鳞慢慢举起那柄吞噬了上百个怨魂的大剑“我会杀掉草原上每一个人!从北海到西域不留活口!——传令!第一列至第十列举枪!突击!”

大剑挥下黑衣死神们呼啸着席卷而过。(本书)。

张彪和李雪鳞并绺而立在一处地势较高的缓坡上俯瞰整个战场。一面倒的屠杀不应该有多少悬念只是和苏合人的角色互换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半年多前两条腿被四条腿追杀的汉人此刻却骑在马上像撵兔子一样戏弄着徒步的苏合人。

但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边上身为顶头上司的年轻人。和上一次战斗时相比李雪鳞的身上似乎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杀气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锋芒毕露的剃刃更像是一块万年玄冰冷静到了冷酷的程度。和他并肩而立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时间长了甚至会有种错觉像是自己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另一个世界不带着丝毫人类的感情审视着眼前的战场。

“这个疯子!”张彪知道李雪鳞身上的戾气比之他刚来辽东没有半分增减。以张彪对他的了解可以一万分肯定这场仗不会有俘虏。李雪鳞变了。身为万人大军的统帅太咄咄逼人会让亲信们没有安全感。年轻人很快就领悟到了这点。

他只是把杀意藏在心里。张彪偷瞄了眼那双寒潭千寻的瞳仁似乎在最深处现了妖艳的红色火苗那是对权力、对支配、对征服、对杀戮、对鲜血的渴求是存在于所有人内心深处最原始最兽性的欲望。张彪有铁塔有李铁蛋有黄杨有胡芝杭也有。

但谁都比不上这个年轻人。他在玩火却玩得驾轻就熟。每一次他都用本身的嗜血和杀欲感染整支军队将他们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每一次他都用坚韧的理智牢牢驾驭着疯狂的猛兽像外科手术般精准地撕碎敌人。疯狂和冷静在他身上就像那柄大剑的两侧锋刃同样致命同样无坚不摧。

在战场上他是无敌的无论是谁站在他面前就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但是如果现在就抽出刀从那身黑甲的胁侧插进去……

张彪猛然惊醒摇了摇头。天哪!这种念头打哪儿来的!虽说活阎王好杀了点下手也够狠对自己的弟兄可从没亏待过。大家伙摸着心口想想若是没有李雪鳞不知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在辽东军里纪律是严了点训练也苦了点可是能吃上饱饭也不会有长官欺压士卒——曾有个不长眼的连长克扣士卒配给结果被李雪鳞绑在马后亲自在草原上拖了整整一个时辰拖得腿没了腰没了内脏也没了只剩空荡荡的上半截身子。

“如有再犯与此同!”李雪鳞单手提起那糊满血泥的小半截人寒着脸咆哮的情形烙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爱护士卒不惧强敌能打胜仗。跟着这样的指挥官作战是每一个军人的夙愿。

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打胜仗才是硬道理!管他要当天可汗还是要称王只要有老子盯着不让他祸害百姓就成。张彪是个纯粹的军人。想通了这点心中郁积了一晚上的闷气大半烟消云散。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李雪鳞的嘀咕。

“这些家伙……”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雪鳞拧紧了眉头。(本书)

——————————————————————————

自打前几天看到若即若离像是给他们带路的黑衣骑兵开始阿古拉就明白接下来会生什么事。他甚至有些奇怪这一天到来得比他预想要晚。

将仅剩的百来个骑兵撒出去没多久他们给阿古拉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敌人就在一河之隔的对岸等着他们。排成松散横队的黑衣骑兵个个人强马壮足有五六千。坏消息中的坏消息是这次敌人的装备甚至比乌苏里江之战时更强。他们每人一把简陋但杀伤力绝不含糊的壶方角弓一把挂在鞍旁的马刀前几排甚至还有一杆长达两米的木杆骑枪巴掌宽的三刃青铜枪头无论直刺还是横扫都是致命的威胁。

如果八千苏合人还有战马让他们驱使也没得病倒是不惧枪骑兵的突击。只要战场范围够大尽可以拉开距离后用弓箭射杀。但现在他们是步兵甚至与一直看不起的夏兵比起来是连阵形都不会只凭一腔悍勇在支撑的菜鸟。早年和夏军的战斗教给苏合军官一个常识——步兵面对骑兵的全冲锋最多只有三箭的机会。现在轮到他们面对数千铁骑亲身验证这个规律。

好消息是敌阵边上中竖立着一面传说中的黑麒麟军旗那个黑马、黑甲、黑铁大剑在乌苏里江畔硬撼苏合精骑的“黑狼王”就坐镇在旗下等着收割生命。

“黑狼王”!听到这个消息时所有苏合军官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连一向以勇力自傲的特木尔也不例外。早有士兵传言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是黑狼王降临草原毁灭苏合人的征兆。这种怪力乱神的话传得比军令还快没等阿古拉追查随军萨满带的护身符早已经脱销。(本书)

“不管他是不是黑狼王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只有战死的苏合人没有投降的苏合人!”

阿古拉毫不掩饰对结局的悲观。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战败任谁都看得出来视死如归让敌人也付出惨重代价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有战死的苏合人没有投降的苏合人!”已经病了几天的一众将领像是回光返照抽出弯刀、狼牙棒像狼一样嚎叫着。

“今天一早苏德他们带来口信已经找到敌人大营!苏合的勇士们我们一起将敌人拖进地狱!”

“拖进地狱!拖进地狱!”

“杀!杀!杀!”

“他们真的找到了?”顾不上正闹矛盾特木尔等到人都散了悄悄问他。

阿古拉嘴唇哆嗦了几下勉强维持着自信的神情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他们出两天后就彻底没了消息。上次那一战我见到的敌人总共不少于一万此刻我们面前却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

特木尔不怕死甚至觉得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帐篷中等着咽气是战士最荣耀的结局。但此刻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绝望。(本书)

——————————————————————————

“呃……”特木尔身边的一个士兵拼命抓挠着喉咙。一支横飞的箭接连洞穿了气管和脖颈两侧的大动脉大量血液在半空洒下一阵桃花雨也拼命往肺部灌。士兵的嘴巴里、鼻子里都喷出血沫新鲜空气已经和他无缘。在休克之前他会被自己的血淹死在陆地上。

“射!别停下!射他们的马!”特木尔没空理会身边的人。大声吼着抽出一支雕翎开弓。略一瞄箭矢像长了眼睛一样扎进一匹战马的脑袋里。正挟着骑枪冲锋的黑衣骑手来不及反应被突然摔倒的战马甩在步兵面前随即成了苏合人的靶子十多支箭瞬间将他插成刺猬。

“听我口令一起放射最近的!”特木尔不管士兵们听不听得到只是大声吼着。他已经射空了两个箭囊但除了几个冲锋时离他近的倒霉枪骑兵基本没有对敌人构成威胁。

半柱香前辽东军的第一波突击没有取得预想中摧枯拉朽的效果。从没进行过步战的苏合人居然凭着本能集结成一个密集的阵形漫天箭矢逼得骑兵们不敢过分靠近。指挥冲锋的团长及时下令扔掉骑枪用弓箭应战。原本排成横队的冲锋线按照号角传达的命令一分为二往苏合军两侧迂回。

大多由壶方士兵组成的骑军一面紧紧夹着马腹一面开弓。也不用细瞄苏合人的队形实在太密集了又缺少步兵必要的防御装备最前面的士兵在箭雨中纷纷倒下。开始贴着苏合军转圈的骑兵纵队就像剃刀每绕一圈就剥下一层士兵。但苏合步兵们对倒下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缓慢而坚定地边射箭边前进。

“千户我们我们顶不住了!”特木尔正伸向箭囊的手被人拉住耳边响起哀号听得他大怒。胳膊一振将来人甩开抽出刀便要砍下。

“千户求求你……”特木尔的刀停在半空。那个士兵眼眶里插了一支箭黯淡肮脏的箭头从脖子后面透出来。这种伤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

从战斗中回过神的特木尔这才现自己身边能挽弓御敌的战士已经不足十个人。他们成了步兵集群中一个小小的突出部。或许是被他身前的几十具人马尸体镇住了骑兵们都稍稍绕个弯避开他对其他射不了那么远、那么准的苏合士兵尽情倾泻在人畜粪便中浸泡了一天的长箭。

要准确射中快奔跑的战马实在太难了。而骑兵虽然准头更差但密集的人群提供了大量备用目标。

“求求……”士兵仍在挣扎。箭头切碎了他小半个大脑涎水不断从嘴角淌下。特木尔叹了口气弯刀挥落砍断士兵的脖子。来不及给蒙召的战友送上一段祷词几支羽箭带着“哧哧”响声插进身边的土地箭尾雕翎兀自颤动不止。

特木尔猛地转过身用鲜血淋漓的手指连开几次弓。百步开外刚放完一箭正准备离开的骑兵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摔下马。

“去!多拿些箭囊来!”特木尔头也不回只是机械地取箭、开弓、松弦然后再次重复这套动作。现在随着箭矢飞出去的还有大大小小的血珠。他的手指已经被生生磨掉了一层皮肉。十指连心但特木尔现在一点都没这份闲情去理会疼痛。

“那人身手不错。”一直在高处观战的李雪鳞剑尖一指特木尔淡淡地说道。

张彪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居然在百步之外垒起一道尸墙的人。那把至少夺去了二十个弟兄性命的弓上系着一条狼尾。这是苏合人射雕手的标志。

“要不要下令活捉他?他也算个人才。”

“不命令游骑用那把带瞄准镜的狙击弩尽快狙杀!*这种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才’我供不起。”李雪鳞没注意到张彪的脸红了红自顾自说道“你去参与第二波攻击的队伍那边作一下最后动员。苏合人快射不动箭了是枪骑兵突击的最佳时机!记着突击时让现在战场上的部队脱离休息待会儿还要靠他们截杀溃兵。”(本书)

特木尔在笑。出离了恐惧、愤怒和疼痛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和一群年纪相仿的伙伴骑着马在秋天的草原上猎兔。

野兔很警觉。远远在洞穴里探出脑袋张望一眼立刻缩回去从离得较远的另一个洞里逃之夭夭。谁能第一箭就射中探头的野兔成为几个少年攀比的乐趣。

“射得好特木尔!以后你一定是族里的第一神射手!”比他大两岁的朝鲁笑着替自己将猎物绑在马鞍边。那一箭确实漂亮也很运气竟是从野兔的一只眼睛射入在另一边穿出。

“特木尔野兔又有野兔了!”

在哪儿?哦看到了。特木尔放出一箭远处在草丛里若隐若现的毛皮团在地上滚出几步停下不动了。

“特木尔野兔到处都是野兔!”

今天是兔子搬家吗?大大小小的野兔在面前东奔西跑射都射不完。够了猎获已经很丰富了回到家肯定被父母好一阵夸。

野兔越来越多。有几只居然想他这边直冲过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和马儿一般大小。特木尔笑着张开弓。朝鲁、乌云、哈尔哈森他们在一旁拍手叫着什么。这些家伙把野兔吓跑了怎么办?

他笑着一松手指。

“嘣!”一支短小的弩箭不偏不倚正中特木尔额心。力道之大带得他向后一仰那支正要离弦的雕翎不知飞向了哪里。

秋天的草原、少年时的伙伴还有大大小小的野兔在一瞬间都被打回原形。特木尔在天旋地转中看到黑衣骑兵挟着长长的骑枪斜插进苏合军阵。已经拉不开弦的苏合战士扔掉长弓挥舞着弯刀和狼牙棒迎了上去。

黑衣的辽东军和白衣的苏合军撞在一起。一阵“喀喇喇”的声响枪断每支断枪上串着至少一个苏合士兵。鲜血像泉涌一样从三棱枪头v字形的血槽中流下洇湿了泥土染红了草叶。

受了致命伤不等于马上就死伤兵惨叫着想拔出枪杆想抓把浸透鲜血的泥土堵住伤口想祈祷传说中的白狼王展现奇迹让他们活下来。

奇迹没有生。如期而至的只有漆黑冰冷的死亡。(本书)

第二攻击波的骑兵们强袭得手立刻拔出雪亮的马刀像鞭子一样居高临下抽打着原本应该纵马驰骋的苏合士兵被刀锋刮到的人立刻爆出一片血雾拼命捂着长达数十公分深可见骨的伤口倒在铁蹄下。骑兵们没有正对着苏合军的中心冲锋。他们切了个斜线丝毫不放慢马匹的度将骑兵对步兵的威力挥到极致。

“只有战死的苏合人!”特木尔挣扎着想起来。弟兄们正在苦战自己这个千夫长怎么能躺着。战!死也要战到最后一刻再死!

“战!我要战!”特木尔想要大吼出的声音被淹没在滚雷般的马蹄声里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越想挣扎却现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好似有一股力量把自己牢牢钉在地上。

用尽全力低头看一眼一杆折断的骑枪穿透了右胸将他与大地连在一起。

“原来我已经死了。”特木尔松了一口气。他最后看到的是无数只向自己踏来的铁蹄。

“特木尔千户阵亡了!”

阿古拉嘴角抽*动一下铁青的脸色依然如旧。

“特木尔千户阵亡了!”报信的士兵带着哭腔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滚!”敌人的骑兵一拥而上己方的侧翼开始崩溃时阿古拉就知道特木尔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本书)

“传令!不准停不准散!向敌军主帅方向前进!外圈的人已经快不行了把他们换下来休息。”

传令兵骑着仅剩的几匹战马向各个主要军官奔去。阿古拉早已觉敌人和自己早年对付过的夏军一样用号角声、鼓声还有旗帜传递命令。可惜这套办法苏合人一直没学会。或者说一直不屑于去学。

“其实南人也有不少可取的地方。”放下苏合人“天之骄子”的架子阿古拉现了很多自己以前一直没注意却极为要紧的东西。可惜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报!哈尔哈森千户抗命!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传令兵一咬牙:“他说他不会和害死特木尔、出卖苏合人的叛徒一起战斗。他说他要战!要和特木尔死在一起!”

阿古拉身子晃了晃。该来的还是来了。特木尔带的那八千人几个千夫长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结义兄弟。现在特木尔死了自己能指挥得动的恐怕只剩下不到两千人的嫡系。

“去!告诉哈尔哈森还有其他千夫长!看到那面军旗没有!”阿古拉用鞭梢一指辽东军的灵魂吼道“杀过去!能抢下军旗不!能逼得敌人主帅后退就是我们赢了!告诉他们一样是死冲锋最远的才是勇士!”

“放屁!他以为这是小孩子玩打仗!”哈尔哈森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横眉怒目“这儿离敌人军旗还有一里地他没走到一半就得完蛋白白浪费体力!还不如在原地消耗杀得一个是一个!”

“千户!只要敌人主帅被逼得后退就没人会将他视为黑狼王。这都是为了苏合的下一次胜利!千户!”

传令兵将阿古拉教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但哈尔哈森只是心动了片刻最后仍是摇了摇头:

“你回去吧。就说哈尔哈森是个笨蛋没法留着结义兄弟的尸不管!”

“千户!”

“滚!”哈尔哈森狼嚎一样吼着踢开传令兵举起狼牙棒“只有战死的苏合人!是汉子的跟我上!”

“杀!杀!杀!”

“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不团结的军队这就是没脑子的军队!”李雪鳞冷笑着对张彪等一干高级将领道。

战场态势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居然有一支千余人的苏合军队和主力分离留在了原地。让他感到小小意外的是这群已经精疲力竭的步兵竟向辽东军起了反冲锋。(本书)

并不是所有的勇敢行为都值得称赞比如哈尔哈森这种在李雪鳞看来只能用“愚勇”形容的自杀行为。黑衣铁骑没有陪敌人玩决斗游戏的兴趣。仅仅两百精锐骑射手的几轮箭雨哈尔哈森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就只有用尸体铺成的冲锋道路。

以骑射手在射程边缘杀伤敌人避免接触这是苏合人惯用的战法。哈尔哈森傻愣愣地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处境悲哀还是该为连敌人都在使用的苏合骑兵战术自豪。

特木尔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虽然混迹于一堆敌我双方的残骸中虽然已经被踩踏得面目全非哈尔哈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三十年的老朋友。他跑了起来不管体力透支后正喘得像破败的风箱肺部被急涌入的干燥空气灌得一阵阵刺痛。近了只有两百步好兄弟我马上就到。

肺部火辣辣的刺痛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疼痛。哈尔哈森看着自己的胸口像变戏法一样先是一支然后是两支、五支……随着急促的“嘣嘣”声一大片灰色的雕翎在他身上扎下根给大地送去鲜活的血液和生命。

“特木尔……”骑射手们惊讶地放下弓任由哈尔哈森拼着最后的力气冲上几步扑倒在一堆尸体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兄弟我来了!”哈尔哈森大口吐着血沫将满足的微笑定格在脸上。

李雪鳞没打算收回刚才的话。哈尔哈森的脱队让苏合人遭受了无谓的损失在战争中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但他也不吝于就某些事表达自己的敬意。

由他带头张彪、参谋部军官、亲卫队、传令兵高地上的几十个人将兵刃竖立于面前手肘平举向哈尔哈森远远敬了个最高规格的军礼。

“是条好汉子。”张彪咂咂嘴颇为惋惜地说道。

“传令把那两个千夫长收拾整齐点单独葬了。”李雪鳞觉得有些无趣。看了刚才的一幕自己这个幕后主使简直像是万恶的反派角色。

但这就是战争。赤裸裸的暴力从石器时代开始就延续至今的规则。很简单也很实用——胜者生败者死最多只能靠着悲惨来博取一点同情。

“苏合人像是打算往我们这边来。”一个参谋的小声提醒打断了李雪鳞进一步自我催眠。先前大家还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那个步兵阵形确实是冲着这儿缓缓移动。

“聪明!”李雪鳞赞了一声。在取胜无望的情况下不再片面追求杀伤而是用自己的牺牲挫掉敌人头上的光环做出这种举动的要么是白痴要么是个优秀的指挥官。虽然没和阿古拉面对面打过交道但李雪鳞知道那个老将属于后面一种类型。

统兵第一靠威信第二才是纪律。说出来的话没人听纪律也无从贯彻这是带过兵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对于李雪鳞这种未尝一败的人来说连战连捷是耀眼的光环也是最脆弱的突破口。一旦失败哪怕是小小的失利士兵们都会因为心理落差而情绪不稳定尤其是在这草原上。

这儿每一个人都是凭本事吃饭过刀口打滚的日子。谁都不想跟着一个会让自己赔上性命的军官。李雪鳞的家底是汉军但是又收编了数量庞大的壶方人。草原民族向来重利而且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在他们面前李雪鳞只能前进不断前进。要是他后退了一小步恐怕连老天也不敢说会生什么后果。

不退就不退。李雪鳞聚在这儿的兵马有师部直属独立团和游骑兵营的两千人、二旅的四千人。独立团是预备队暂时不动用二旅的士兵已经投了三千名在战场上。现在自己身后还有一千名整装待已经平端起长枪的枪骑兵。

慢慢推进的苏合步兵只剩了四千多人箭矢也已告罄稀稀拉拉的冷箭已经不被如影随形的骑兵们放在眼里。几十骑、几百骑的小集团慢慢聚起来像狼一样轮番下口。每一次擦着步兵的冲锋都会撕下一团血肉报销掉几十上百人的性命。

即使单方面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内部还有裂痕苏合军居然没有停下脚步。这不是一句“同仇敌忾”所能带过。没有一个优秀的长官取胜无望的军队早就该放了羊。李雪鳞对阿古拉有了些刮目相看。

如果你不是苏合人该多好。他举起大剑时暗暗摇了摇头。

黑沉沉的大剑今天第三次挥下。一千名枪骑兵像海浪般咆哮着卷向敌人。(本书)

——————————————————————————

*注:大家应该还记得新版第一卷中李雪鳞是带着什么行头穿越的吧?如果记不清了可以去看新版第一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