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的美人娃娃 。
梦里, 有刺眼的白光。
血液中,仿佛流淌着什么滚烫的东西,刺激又痛苦。
他浑身浸泡在汗水中, 整个人像是要蒸发一样, 有人在他耳边恶意的微笑。
他想要大叫,想要发泄, 愤懑的情绪和恨意在胸口郁结, 却什么也做不到。
……
直到,白光散尽,他被人扔进黑暗中。
骨头发疼,他想要挣扎——
那一瞬间。
有人抱住了他。
小小的一团,很温柔, 很用力。
她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
“倦哥哥?”
……
啊, 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被药剂灼烧的大脑无法去思考,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失控, 偏偏她抱住他, 那样的努力。
努力的喊着他的名字,努力的安慰他,明明不知所措到要哭出来了, 可是还是很努力的, 让自己显得有些可靠。
……
他是被绑架了。
起因,似乎是他那个不着家的父亲, 研究了什么药剂,害死了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那人便要报复在他身上。
药剂是要天天打的。
“啊……果然是个受欢迎的小孩子呢。”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说:“就算被绑架,也会有小姑娘缠着要和你一起……”
“真是让人羡慕呀。”
其实他也是随口说说,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毕竟他知道, 桑倦有自闭症。
这样的孩子,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他那个投身药剂研究的父亲一样,永远也不会在乎自己的药剂会造成什么候过,永远也不会别人的死活。
他正说着,冷不丁,衣袖被扯住。
因为极其痛苦,男孩的眼睛略微带着些红,“我可以死。”
原在这样的痛苦下,正常人都疼的说不出话了,更何况是个孩子。
可是男孩却依然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清晰:“你放了她。”
那个男人顿了一下,似乎因为他的想法与他并不一致,他露出了恼怒的神色来,甚至有些狰狞:“你想的美!!”
他再一次被送进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因为药剂的注射,疼得几乎失去意识。
可是在这样痛不欲生的黑暗里,他每一刻都想着解脱。
如果,死掉就好了吧。
他在书上看到过。
死亡,意味着沉寂,和解脱。
毕竟,从未有人期待过他的存在。
父亲沉迷科研,母亲忙碌于商业,他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
即使无声无息的死去——
下一刻。
痛苦到扭曲的身体,被人抱住。
那身躯,又瘦又小,却那样努力却坚定。
他听见了温柔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说,“桑倦。”
“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喜欢一个爱睡觉的小男孩……”
“于是小女孩为了配得上他,也天天睡觉啦……”
“唔,这就是睡眠娃娃的故事啦。”
……
明明那么痛苦了,偏偏桑倦那个时候,又想笑,他很想反驳这个幼稚到极点的故事。
这个小女孩也太笨了,喜欢一个人,当然是要他放弃睡觉去喜欢自己啊。
……
但是太疼了,他什么都说不上来。
黑灯瞎火,他也看不清睡眠娃娃长什么样子,笑也笑不出来。
她便拿着他的手,去摸她做的那个小娃娃。
柔软的布料,是个棉花布娃娃,他盲人摸象,却也能摸出个小轮廓出来。
是个睡着的娃娃,很软,也很可爱。
……
于是她继续讲着故事。
“但是小姑娘发现……其实小男孩并不是喜欢睡觉。”
“他只是在她出现的时候,才会睡觉罢了。”
小姑娘认真的讲着故事:“发现真相的小姑娘,很是难过。”
“她决定再也不喜欢小男孩了。”
“可是喜欢这种事儿,怎么说放弃,就能放弃呢?”
“于是她就祈求这个世界上有魔法,让自己忘记这个坏坏的小男孩。”
“决定忘记他的小女孩,发现爱睡觉的小男孩被恶龙拐跑了。”
“小男孩在恶龙哪里过得一点也不好,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期待他……”
……
“而伟大的神女给了小女孩两个选择,一个魔法是忘记他,一个魔法是拯救他。”
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笑,“真是没办法。”
“谁让小女孩喜欢他。”
她说:“于是她就想,先拯救他,再忘记他好啦。”
黑暗中无灯无火,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感觉到她抱着他。
他战栗着身体,很努力,很努力的伸手,控制着因为疼痛快要失去感觉的躯体,抱了回去。
他沙哑着稚嫩的声音,问:“后来……?”
“后来?”
“后来她发现……发现小男孩并不是故意睡觉的。”她的声音温柔和缓,带着天真的笑:“他只是生病啦。”
“因为这个怪病,他没有朋友,一直都过得很不好。”
“小男孩其实,也很喜欢小女孩,但是他看到小女孩太紧张啦,是坏魔法让他一紧张就会睡觉觉!”
“神女消灭了坏魔法,拯救了他!”
她的声音带着独属于孩子的天真和至死不渝的浪漫:“于是呀,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坏魔法,可能是在撒谎啊。”
他用尽了全部力气,稚嫩的声音带着嘲意,“只是女孩救了他,所以他又喜欢上了,便编造出了坏魔法的谎言。”
他一字一句:“不如,让小男孩在恶龙那里死去,让她忘了,让她从此,过……更好的一生。”
你不该来。
……你不该来。
小姑娘却笑了:“可如果,期待的小男孩死去。”
“那小女孩就算忘记一切。”
黑暗中,没有照亮一切的明光,可是她的声音却好听的像是梦中的圣歌,字句都带着小天使般温柔稚嫩的礼赞。
“也不会幸福的呀。”
在他暗无天日的屠路中,燃起了一盏灯火。
于是。
明明的白昼,成了深渊地狱苦熬不尽的利刃长刀,而无所尽头的黑暗,却成了无法忘怀的安全屋。
没有任何地方,比那片黑暗更温柔。
那个地方。
有人对他,满怀期待与欢喜。
可是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也许到此为止了。
那是最后一管药剂。
白大褂笑意阴冷,明晃晃给他下达死亡通知书,“这一管下去,你的腺体会被彻底催化,没有顶级Omega的信息素,你就只能在信息素失控的苦熬中死掉啦,哈哈哈哈——”
他病态着笑着,“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意识混沌,然而一个声音,却让他浑身一个机灵。
——“住手!!”
他模糊中看到,小姑娘死死咬住了白大褂的手,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那明晃晃的白昼,终于让他看清了她。
小姑娘还穿着他们一起上幼儿园最后一天的衣服,是条漂亮的小黑裙,头发扎成了两个小麻花,带着小女孩的小精致,像是刻意盛装打扮。
他恍惚记起来,那天,她好像让他等她,说有话跟他说。
……
后来。
信息素失控的感觉非常非常难过,那是意识体在燃烧,像是一瓶要蒸发完的酒精,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暴躁与焦灼。
他以为,到此为止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抱歉。
他其实不是,很想就这样结束的。
如果能有未来,他真的很想跟她说……
……
那一瞬。
清甜的气息蔓延,顶级Omega的信息素和热烈蒸发的alpha信息素汇合交融。
久旱逢甘霖。
漫无尽头的黑暗里,有人一如既往的,拥住了他。
如同一尾人鱼,为了她喜欢的小王子,舍弃了自己漂亮的小尾巴。
“会好起来的。”她还不忘奶甜奶甜的哄他:“会好的哦。”
无论是病痛,还是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哦。
……
模糊的记忆,被一场燃起来的大火覆盖。
桑倦记起来,他当时想说什么了。
……
其实不用刻意打扮。
你怎样都好看。
*
桑倦醒了,泪流满面。
桑母一直熬夜,等着他醒,见他真的醒了,忍不住失声:“你终于醒了——”
桑母立刻起来去叫医生,“你睡了整整半个月——”
桑倦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桑母叫完医生,回来看他,哭着问:“你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回忆历历在目,桑倦神情恍惚,默然无语。
她擦擦眼泪,当机立断道:“不行,你的信息素失控症不能再拖了,这次是去到山上的精神病院,谁知道下次还会去什么鬼地方——”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明明半个月没有意识的病人,偏偏抓住她的时候,十分用力。
桑倦声音沙哑:“音音呢?”
桑母:“什么音——”
回过神来他在说谁,桑母神情略微恍惚:“……姜音是吗?”
“她在你隔壁病房,也没醒过来……”
下一刻,她便见桑倦拽掉了自己的针管,疯了一样的去找姜音。
桑母尖叫:“你疯了——”
然而她根本拦不住桑倦,只能任由他冲出了病房,在一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找到了姜音的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没有醒过来。
桑倦走到她病床前,女孩闭着眼睛,像是在做一场漫长而无尽头的梦。
桑倦的眼泪一瞬间落下来。
他自持骄傲,什么都厉害。
他虽然很喜欢她,可是他一直都自持骄傲,每一次都很难说服自己向她低头。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骄傲呢。
是她,在那个他本应夭折的冬夜,用自己年少稚嫩的期待,送给了他如今骄傲的未来。
他忘记了。
还好,他的信息素记得。
永远,永远记得。
这一辈子,都刻骨铭心,再不会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