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美人娃娃 。
姜音垂下睫毛, 一字一句的坚定：“我不要吃药。”
桑倦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害怕？”
他语调认真，仿佛是真的不太明白。
姜音一时间, 竟然有些茫然。
她有些看不懂桑倦。
他是真的不懂。
还是, 只是想要逼她把话讲出来的步步为营。
前者杀死幼鸟的孩子，满眼无辜的伤害。
后者是心机深重的逼迫, 攻城掠池的满足。
哪一项, 都是罪无可赦。
反正都是死路。
与其被人撕咬，还不如鱼死网破。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知道我的无助。”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地毯, 话语温吞：“但我永远也没有办法, 把这样的无助，说给你听。”
像是被关在玻璃箱里, 与猛兽共存的娃娃, 偏偏毫不犹豫的撕碎了手里禁锢野兽的纸链。
她语气温吞而轻。
对桑倦而言，却如同看不见的匕刃。
字句疼的钻心。
*
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
姜音推开窗，看着窗外的雨。
娃娃做到一半,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看。
设计上, 似乎出了一些小问题。
好像哪里都有些问题。
她那句话说出口之后，桑倦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沉默的看了她很久。
他眼瞳很黑，看她的时候，眼尾弥漫着浅浅的红意，仿佛下一秒，他就又要发疯了。
偏偏让人觉得脆弱。
好像要碎了。
这让姜音, 觉得很困惑。
她有点想不太明白。
想不通，就放弃了。
对于她而言，桑倦并不是什么，需要值得细细思考的人。
别墅很大，打开窗，姜音能看到爬满墙壁的爬山虎，秋意把它们染成灿烂的红色，却在一片细雨中，展现出寂寞而脆弱的暮色。
它们明明依墙而生，却又有着自己的灵魂和傲骨，即便风雨催折，也半分不愿服输。
风有些大，吹进来一片爬山虎的叶子。
她捡起来，放在手心，觉得很漂亮。
突然，就有了些许灵感。
有开门声响起来，姜音下意识的回头，发现进来的是阿姨。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一会儿底下的小花园。
这别墅依山而建，很大，从她这里能看到花园里，结着大葡萄的漂亮的葡萄藤。
姜音踮起脚尖，轻轻拉上窗。
回过头，阿姨已经走了。
风吹的她微微有些头疼，姜音跑到角落里，想继续窝着，然而脚步一动，就怔了一下。
她爱呆的角落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和一个披肩用的柔软羊毛毯。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桌子和小书架，架子上层摆了五颜六色的毛线球和针，下面放着一些做设计用的专用铅笔，和素描本。
冰冷的角落，无端多了几分暖色。
*
姜音踌躇的一下，目光忍不住在另外的三个角落里巡视。
然而巡梭良久，她的视线还是诚实的落在了小书架那些五颜六色的毛线上。
是颜色，很正的毛线。
可以做出，更好看的娃娃来。
有彩铅。
还有素描纸。
可以画设计图了。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姜音已经窝在了角落里，手里的铅笔在干净的素描纸上沙沙作响了。
姜音呆了半晌，看着已经画了好的设计草图。
是个爬山虎小娃娃。
它抱着爬山虎的叶子，姿态傲慢又冷漠。
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想了一会儿，她用毛毯把自己盖起来，往角落里更小心的缩了缩，露出两只大眼睛和细白的手。
好像这样，就没人可以发现她了。
羊毛毯不是很厚，但绒毛很细，非常保暖，开了窗受风而感受到的细微头痛，似乎也在这份温暖里，慢慢消弭。
专注画图的时候，手机响了，姜音思路被打断了一下，那一瞬的灵感没有捉住，流畅的笔触瞬间停顿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
是微信提醒，好像是广告。
姜音瘪了瘪嘴，不太高兴，她拉下手机的设置栏，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她继续想设计，却怎么都不太能想的出来，有些小烦躁，手无意识的摸摸，摸了个空。
没有……凉凉的牛奶。
她呆了一会儿。
……
冰箱，会有牛奶的。
小姑娘下了楼。
手机的提醒亮了一会儿，又暗淡下来。
*
姜音把娃娃做了一半。
桑倦一直都没有来打扰她。
她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
肚子稍微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她的反抗，药没有送过来。
倒是晚上，阿姨准时送过来了晚饭。
姜音从来不会做绝食这种事，乖乖吃饭。
鲜嫩的蘑菇汤入口即化，几个清淡的小菜也很好吃，她吃了一点点。
只是吃完后，就有些倦了。
她去洗了脸，清醒了一点，就继续做娃娃。
但只做了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打架的眼皮了。
羊毛毯裹得人暖暖的，更是困倦，她想起来去床上，但是太困了……
……算了吧。
她把脑袋往毯子里一缩，窝成个团子，在角落里就睡了。
*
桑倦喝了很多的酒。
酒精能麻痹人的理智和感情，好像能让人忘却一些伤人的话。
他给谢时打了一个电话。
谢时听完他说的话，无语死了。
谢时：“所以呢，你怎么做的？”
桑倦语调散漫，带着些许醉意：“我没有强迫她了。”
谢时松了口气：“那应该还有点挽回的余地……不过姜小姐那个身体，不吃药也不行……”
桑倦“嗯”了一声，“所以我让阿姨把药放到晚饭里了。”
谢时一口气梗住，差点没上来。
谢时：“……你是在喂猫啊？？？把药混猫粮里猫就吃了？？”
桑倦：“她吃了。”
谢时：“……”
桑倦沉吟一下：“她生病了，不可以不吃药。”
谢时：“……”
桑倦似乎又有些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觉得，我是在喂猫？”
桑倦声音低沉：“我没有把她当作小猫小狗。”
谢时：“桑倦。”
“你说你没有把人当小猫小狗，但你的行为，就是这么表达的。”
“……”
“这不是对方生病不生病，可不可以吃药的问题。”谢时说：“你的行为很危险。”
谢时说：“你今天可以以为了她身体的名义无视她的意愿喂药，明天就可以为你的一己私欲，做出更危险的事情。”
他的声音略微严肃起来：“你不可以将你的意愿，毫无保留的施加在另一个并不愿意的人身上。”
“你要不，还是回a市吧。”
风很沉静，又微染凉意。
男人垂下了眼眸，半晌。
“我不可以……留她一个人。”
这句话，说出来后，桑倦微微恍惚。
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
好像某年某月某日，在某个遥远的黑暗里。
他在无尽的枷锁中，满身狼狈，嗓音嘶哑又带着血泪。
说。
我不可以……留她一个人。
谢时听后只觉荒唐：“你老实放人家上学去，怎么可能会是留她一个人。”
那边却沉默了。
谢时知道，这是拒绝了。
谢时头疼：“行行行，你一意孤行我也拦不了你。”
桑倦：“……”
谢时：“不过，你想过，为什么她不愿意吃药吗？”
桑倦：“害怕。”
哟呵，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谢时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好吧，大部分原因。”
谢时：“但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我觉得你也要想一想……她当初既然答应你留下十天，就是答应了你找医生给她治疗。”
“只有这个，双方是接受的。”谢时说：“对不对？”
“嗯。”
“突然不接受，是她听到了你在书房里和医生的话。”
“那我们来说一下她的动机……她为什么要去偷偷听你和医生说话？”
桑倦垂下了眸。
“我猜你并没有告诉她，她需要吃什么药，有什么作用。”
谢时说：“你说想要治好她，但是，你要给她治什么呢？”
桑倦想。
一个健康的人，不应该那么弱不禁风，应该健健康康的，不要一吹风就头疼，不要羸弱的他一下就能提起来。
还要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信息素。
谢时道：“说到底，你也只是想把她，治成你想要的样子罢了。”
“桑倦……”谢时说：“你喜欢一个人。”
“是要学会尊重的。”
那边挂了电话。
谢时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a市了。
一回头。
就看见了尚家的千金。
她眼眶通红：“……桑倦哥哥……喜欢谁？”
谢时：“……”
完了。
*
桑倦挂了谢时的电话，他在寒风中若有所思，酒也醒了不少。
想了想，他还是去看姜音。
门被轻轻推开。
结果床上什么都没有。
他呼吸一紧，下意识的望向了角落里。
那里窝着一个羊毛毯的小团子，露出了一点小脚趾，大概觉得稍微有点冷，又往里面缩了缩。
桑倦：“……”
桑倦沉默了一下，他走过去，走到了那个“安全距离”，又停下来。
顿了顿，他又走了一步。
小姑娘睡的似乎很香，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桑倦轻轻走过去。
他把人抱起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怀里的姑娘在发抖，好像很难受，桑倦惊觉，立刻打开了灯。
女孩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
……
“……小姐好像喝了冷牛奶。”
阿姨不安的说：“冰箱里的牛奶少了两罐……”
桑倦气笑了：“你眼瞎了？？不会看着吗？”
姜音还是没有醒，治疗身体的药吃下去会倦，桑倦喊来了医生，医生看完之后说要保暖。
桑倦把人裹得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像是遭遇了寒冬的猫，无意识的朝着暖处依偎。
桑倦眼圈通红，心疼极了。
他以前总是肆无忌惮，不懂为什么会有人为别人的伤口和痛苦遭遇流泪心疼。
可是姜音总是能让他懂。
懂得那种共情，是多么刻骨铭心。
他不该嘴上说着不留她一人，又把她放到一边。
他知道自己有病，知道自己，不太会爱一个人。
爱她的路又远又长，那份她独有的温暖，也遥遥无期。
可是他真的想，竭尽全力。
她坏毛病那么多，又爱忘事，一个人在学校，会因为信息素被排挤欺负。
他听说过，有些没有信息素的人，是会被看不起的。
他查过她的资料，有一段日子，他的姑娘，因为没有信息素，活在被欺负的噩梦里。
只是她总是爱忘事。
医生说。
难熬的日子，她总会忘记。
就像会为了喜欢喝冷牛奶而忘记讨厌的生理期。
那些被排挤的痛苦，她也应该不会记得，不会在意。
可是她经历的那些痛苦，每一个字在他眼里，都扎心。
……
姜音模模糊糊的睁开眼，肚子疼的很难受，她不得不从睡梦中回到现实。
她恍惚想起来自己偷偷喝的那两罐牛奶，又在疼痛里想起来，好像有时候，是不能喝牛奶的。
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落在脸上，朦胧的灯光下，她被人紧紧的抱着。
好像。
有个人，因为她的痛苦。
而在，难过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