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两具尸体13
4月4日, 是“φ”失去自己女儿的日子,所以他把这一天安排为自己二十年来杀人的日子。
朱管家声音漫漫,戚戚冷冷。
“因为我的眼睛有残疾,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的前半生受尽了冷眼和不公平待遇, 我只配做着最脏最累的工作、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我的妻子弃我而去, 我的女儿也看不起我。家长会、学校从来不让我去,就算是在大街上见到了, 她也要求我假装不认识她。对她而言, 我只有一个作用,给她钱花。是啊,谁让我是她的父亲呢?谁让她是我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呢?”
“可是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艺人,一个明星。为了那个人,她恨不得抽干我的血。我自她出生之后第一次拒绝了她, 她便离家出走偷走了家里仅剩的三百块钱。我寻求警方的帮助, 人人都说, 如果被伤害了自己无法解决寻求公道就拨打幺幺零,我在遭受家庭暴力的时候没有打;我在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没有打;我在遭受社会暴力的时候也没有打。可是在我女儿离开我的时候,我打了,我想要白色-区域里的人帮我这一次,就这么一次。”
“可警方找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它哈哈大笑着,好似要把自己的身体笑散架一般。
那一身宽大的白袍套在他的身上, 犹如被狂风吹散的枯树,萧条而孤独。
它这一生和排挤脱不了干系,被迫将自己置于灰色地带。
那生活在白色-区域里的人多么的幸福啊,他们的枯燥平淡生活却是“φ”这一辈子追寻的、羡慕的日子。
纵使粗茶淡饭、家长里短。
也是它望尘莫及的幸福生活。
为了能成为社会里一个普通人, 它努力的生活、卑微的活着,可是在看到那女孩尸体的时候放弃了所有期许。
出殡那天枯树开道,漫天灵纸布地,哀乐送灵。
它的灵魂也跟着女儿一并长埋地下,剩下的就是一个空洞的灵魂。
自出生后的前三十年,它努力的想让自己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可在女儿死的那一瞬间,它明白了。
这个人啊,坠落容易登天难。
既然如此,那所有人就和它一起,坠入那残缺、不正常而又丑陋的黑暗之中吧。
“付零,你是唯一一个曾想过如何去帮助灰色地带人们的人。我很喜欢你,有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有人能在我绝望的时候拉我一把,这二十年来死掉的人可能都还活着。”
“我和你爹斗智斗勇了二十年,虽然他白我黑、他警我匪,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他的命运还有一丝相似,那就是都得不到女儿的谅解。”
付零听着,心底凄凄。
所以,这就是“φ”找上她的原因之一吗?
因为她有一点也和“φ”的女儿很像,一个是为了追星、一个是为了玩乐。
付零想着自己来到三千世界之后,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和老爸老妈难得的几次共聚,就连伯西恺也说时常能听到付零念叨自己老爸,对一些事如数家珍还以为关系好才会这样。
她笑道:“那现在,你俩唯一相似的点可能也没了。”
朱管家颔首、背手:“哦?看样子,你是打算和你的父亲和解了?”
付零感叹道:“父女哪儿有什么深仇大恨,孩子在年幼的时候难免叛逆、父母在刚为人父人母的时候难免糊涂。说到底,你的女儿也没有那么讨厌你。不然的话,在自己受到危险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
“你想回家吗?”朱管家忽然问道。
付零心一痒:“当然想。”
“如果你和我的游戏最后结局是你赢了,我就让你回家。”朱管家看着付零,通过那沉闷的面具、那黑漆漆的双洞瞧着女孩青春、年少而又美丽的容颜。
她的懂事、机敏和善良,都是这三千世界里难得的画幅。
是所有颜料、画笔都绘制不出来的绝妙艺术品。
朱管家说了很多,就这一句最让付零高兴。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咱俩的这个游戏,输赢的规则吧?”付零追问道。
“还记得在哆密酒店事件里,你醒来之后第一次看到的游戏序言吗?”
“记得。”
“你是警察的女儿,你天生就是白色-区域里的人,和黑暗势不两立。当你铲除所有黑色的人,你就能回家了。”
“三千世界哪有什么干净的人,你这是要我大开杀戒?”
“你可以这样理解。”
付零哼笑道:“上次事件你好歹只让伯西恺杀我一个,这次你要让我杀掉所有人?这个难度系数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本次事件一开始我就说了,你是宽恕教的教主,你的命令对这群教徒来说就是最高指令。你让他们自杀,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我让他们自杀他们就能自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朱管家负手而立,面朝付零。“我会给你足够的机会,到最后,三千世界里黑色-区域的人是生是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而你能否回家,也在你的一念之间。”
付零心下惆怅,看着它的右手换了一个话题:“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你的那位男朋友吧。”
“你建立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一群人来演绎你的人生,体验你曾经的痛苦,杀你之前想杀却杀不掉的人。这场戏快要谢幕了,你是不是也要彻底消失了?”
朱管家轻声一笑:“只要现实世界里永远存在黑色地带,三千世界就不会消失。”
好一个不会消失。
付零顿时心凉如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王英才、米亘、马白、夏法医。
从很早之前,拥有者“φ”影子的人设就出现在了游戏当中,这些影子拼组成了“φ”。
“在这三千世界里面,伯西恺对你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付零脸上的表情消淡,只剩下魂不守舍。
朱管家坐在书桌前,伸手摆正自己的相框:“他?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杀掉我,给他黑暗的人生和母亲报仇。他没有你那么通情达理、也没有你明白救赎的重要。可以说的是,伯西恺也是我的一个影子,也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最像我的一个影子。”
“你想让他同情你的人生,让他原谅你?”
“可他一再让我失望。”
喔,这就是承认付零猜对了。
付零撇撇嘴:“可你之前一直都说,我这是愚蠢的善良。”
“善良是愚蠢的,但你经过这些游戏,已经把愚蠢的善良变成了自保的善良,不是吗?”朱管家抬手,指着回集慧房的暗道。“我希望,在这最后一场游戏里面,你也能明白自保的善良是什么意思。你的父亲还在病房里等着你,你也不想让你父亲给你收尸吧?”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吗?
见朱管家再没什么想说的东西,付零不想在这里自讨没趣。
她和朱管家畅聊了一个多小时,聊的口干舌燥,聊的心情更加烦闷。
回屋之后,付零粗粗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
千头万绪难梳理,全部堵在付零的胸口处。
游戏出现了两个死者,但却没提找出作案者这件事。似乎找到作案者并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付零能不能回家。
她抬头看着画满佛纹花纹的天花板,心沉入大海。
“咚、咚、咚……”
墙对面传来细微的敲击声,付零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那敲击声更清楚了。
断断续续的,像是人为结果。
付零眼睛一转,反应过来。
这隔壁屋是忘嗔房啊,伯西恺的床和自己的床就隔了一面墙。
那……敲墙的人是伯西恺?
付零伸出手,轻轻敲了两下墙,对面敲的更急促了。
她大惊,这是怎么了?出事儿了吗?
付零想都没想,下床就往隔壁屋冲,把门拍的棒棒作响。
门被打开了,伯西恺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后,眼底浮起一点笑意来但是眼角是往下耷拉的,像是某种被抛弃的小动物。
付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骨是骨、皮是皮,一点儿事都没有才稍稍放心。放心之后,又是有些温怒的怒目而视。
大半夜的,干嘛啊。
伯西恺嘴角微弯,扬起一丝夕阳沉下红云密布的轻笑,他忽然伸手打横抱起付零。
“你、你干嘛?!”付零脚底一空,整个人都被伯西恺公主抱式抱进了屋。
他修长的腿一扫,将门结结实实的关上。
付零踢踏了两下腿,故作生气的锤了一下伯西恺的胸膛:“干什么?耍-流-氓?”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想临死之前多看几眼自己女朋友。”伯西恺快步走到床边,双臂稳稳的抱着女孩的身体,轻轻放在床上。
付零生气了,本着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伯西恺双臂环住付零,床咚的时候还攥住付零不安分的小手。
他眼帘略长,尤其是眼角微微上挑总有一种阴柔的美感,却又偏生的脸廓分明就让那柔感化成雄性的美。
乌泱泱没有光的室内,只有他的眼睛是亮的。
伯西恺说:“你这么关心我吗?鞋子都没穿。”
付零瞧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脚丫,脚心发凉脸颊发烫,借着黑暗隐藏自己红透的脸:“伯西恺,你把我喊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你。”
“……”付零被他这低低沉沉地语气给催化的心软了,她涟眸。“伯西恺,我没有不相信你。”
她说的委屈,生怕伯西恺还在因为自己刚才的话难过似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是坏人,怕你有一天要大义灭亲手刃老公。”
付零低头:“什么老公,你还怪会给自己加头衔。”
“如果说,我告诉你黄小乖说的都没骗你……”
付零悠得一阵心悸,笑容散了几分。
“幺幺,如果我是阻挡你回家路上最大的障碍,你一定要不顾一切的回家。”
付零重重的点头:“好。”在看到他眼里的满意之后,付零又补充一句:“带你一起。”
“你听点儿话吧。”
“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就不怎么听话。自己爹妈的话都不好使,更别说你这还没过门的老公了。”
女孩不拥有任何表情,仅仅是看着他就足够让他如坠云端。
他再也找不到这么让人心动的小姑娘了,如果让这小姑娘去跟别人搜证,他的魂也就跟着跑了。
“床暖热了,别走了。”伯西恺说。
付零好笑道:“干嘛?”
“想让明早黄谭诉扑个空。”
付零哼哼笑道:“伯西恺,你还知道先下手为强呢。”
“他不是好人。”
“你是吗?”付零紧跟着问道。
伯西恺静默了片刻,语气低缓:“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里是。”
这叫什么答案。
付零有些不满意:“伯西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人可以有很多死亡的方法,像我爹那样工作里面过世那叫英勇殉职,如果做错事了受罚死亡那是承担责任,自然活到头那叫生死轮回。但你如果为了让我活就不管不顾的去送死,我可不会承你这个情。”
“……”
她道:“如果你死了,我会爱上别人,我会带别人去见奶奶,我会跟别人去玩剧本杀跟他拿情侣本。伯西恺,我会把你忘记,永远都不告诉别人自己有一个初恋。”
伯西恺默然,黑暗中声音蔼然:“那也挺不错。”
“不错你个头!”
小孩又生气了。
可是这回伯西恺不想哄她。
他的手攥着女孩的小手,五指用力扣住她冰凉的手心:“幺幺,你也是我的初恋。”
付零伸手环住伯西恺的肩膀,让男人的身体更靠近自己。
她听着男人的心跳声,铿锵有力,感受着那如冬日旭日的体温。
“你说,你犯的什么案?判的有期还是死刑?”
“这个……”
“没判?”
“差不多吧。”
付零叹了口气,往伯西恺的臂弯里钻了钻,贪恋着离不开这炽热的温度。
就算他是罪犯,这个结果她和他一起来承担。
夜深了。
小孩睡的熟,怀里传来小猫似的轻鼾。
她光洁的脚丫还露在外面,圆润的脚趾和淡粉的脚趾盖微微蜷缩着,甚是可爱。
伯西恺给她盖了个被子,半坐在她旁边看着自己亮着的腕表屏幕,琥珀色的眸底凝上一团蓝雾。
——“恋爱中的男女,是最不理智的。”
——“男人的嫉妒心,也是毁灭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