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执迷不悔
莫诚毅吊脸耷眼, 拉着穆云清的手滔滔不绝。
按照他们师徒间相处模式的惯例，这时候就该介入一人，打断这继续尴尬的场面, 往常，做这事的是楚萧。
通常他提醒地干咳两声, 莫诚毅瞬间恢复稳如老狗的掌门形象。
可今天, 无需楚萧出声，一个彩衣身影率先跳到两人身边。
“爹，这都隔了好几百年了，你这叨叨的毛病, 怎么还没好转？”彩衣女子兀自打断莫诚毅一个人的演讲。
她说罢, 轻松扯开莫诚毅的手, 反手握上自己的, 笑颜转向穆云清, 开口说道：“你就是穆云清吧？这些年, 我爹他在信函里提到过你很多次呢, 我叫莫轻乔！”
莫轻乔声音婉转，人又长得好看, 再加上灵动活跃的性格, 让人根本生不出恶感。
不过, 穆云清一想到自己被师父莫诚毅收为徒弟，可是承了面前之人的光。
她的尴尬症更严重了……
莫轻乔察觉出她的尴尬只微微一笑，长且翘的睫毛如彩翼翩飞，扑闪间，她丝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穆云清。
仔细看了几秒，把穆云清看到脸都红了，她这才松开手, 随后，一把摸上穆云清的脸。
“……”
在穆云清转头避开之前，莫轻乔笑呵呵的收了手。
“你别介意，我前几日听派里的弟子说你和我长得很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爹爹才收你为徒。”莫轻乔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搓手手的莫诚毅，又回过头，“我当时还在埋怨我爹，给我写了那么多书信，除了表扬你这里好那里好，把我比到乱石堆里，怎么就没提这回事？可现在看来……”
莫轻乔扬唇笑得率真：“我们两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根本不像！”
莫轻乔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去摸她脸的冲动，笑嘻嘻地解释：“我这个人吧，就是有个毛病，看着好看的东西就会走不动路，所以呀，我才被我家那个迷到了修仙界。”
莫轻乔说着，朝身后那个眼里只有她的男人眨眨眼。
只见对方眸光一深，略一抬眼，将那张清隽好看到如诗如画的脸直直对上莫轻乔，勾出一个清浅、却不失上位者的威慑力的宠溺笑容。
穆云清：“……”
对不起，她很饱。
请不用塞狗粮，谢谢。
莫轻乔这突然转折的一句话，现场气氛微妙，而莫诚毅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莫轻乔早清楚自己亲爹玻璃心又容易炸毛的性格，管也不管，继续拉着穆云清说话：“小师妹，你前段时间的事吧，我也从我爹爹嘴里套出了话，要我说，那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你可别耿耿于怀。”
穆云清沉默点头，听出她话语中的好意。
莫轻乔眨眨眼，话音一转：“而且呀，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一大堆，你可不要为了一个错误的狗男人，放弃一大片森林！”
穆云清喉头一呛。
莫轻乔已经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压低，却完全够让在场的修士们全部听清。
“宗门里这么多帅气好看的小师弟，小师妹你这么漂亮，看上哪个别紧张，随便上……就算那些你都看不上，不是还有我小叔叔吗？他那种人你放心，只要认定了，无论过去多少年，一定不会劈腿！是个稀有的绝世好男人！”
莫轻乔说完这么一长段话，趁着穆云清愣神的片刻，轻轻掐了掐穆云清能滴出水来的嫩脸，瞬间一脸满足。
“咳咳。”这回咳嗽的是被点到名的莫晨枫。
“轻乔别胡闹。”长身如玉的莫晨枫轻移几步，牵过穆云清，将她引回了掌门莫诚毅的身旁。
而他虽是责怪的话语，语气却温雅缓和，没有丝毫威慑力。
莫轻乔眼神一亮，捕捉到了奸情一般跳起来：“小叔叔，你这么护着小师妹，可是会引人遐想的？”
莫晨枫放下人，便站到了穆云清另一侧。
他闻声开口，年轻的脸上有着不同于外貌的稳持大气：“轻乔别再逗云清了，你若是想找乐趣，不如去我的药草园，那些灵株灵草定会喜欢你的。”
他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莫轻乔的痛处。
她撇嘴，腻歪地倚到自家仙人相公的身边，自然而然地拉上他的手，不满道：“去药草园就算了，我才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
莫轻乔是木系单灵根，资质上佳，天生对草木有着非凡的亲和力和感召力。
依照她的天赋，借助草木，她的战斗力将鲜有人能匹敌，毕竟草木乃万物本源，四下皆能生长。
可惜，莫轻乔天生对草木不带感，特别是当遇上长藤植物，她能跑的比谁都快……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亲和力。
莫晨枫一句话把莫轻乔制住，她安分多了，拉着自家相公坐到一边喝茶嗑瓜子去了。
茶壶茶水是门派弟子早早奉上做摆设的，刚好派上用场，瓜子以及几盘花生干果，却是莫轻乔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来的。
莫轻乔这边吃得自得其乐，穆云清旁观地暗暗称奇。
她最初的尴尬因莫轻乔的几句话烟消云散，掠过莫轻乔让她放肆拈花惹草的话不谈，穆云清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喜欢莫轻乔的。
起码，莫轻乔活的恣意又真实。
接下来，就是重回老狗状态的掌门莫诚毅出面，在弟子堂中心点燃香炉，对天简单陈述这次仙魔大战的经过。
之所以需要这个过程，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做个场面上的总结工作。
弟子堂内的数人主要代表三个不同立场：
穆云清——作为受魔族迫害者的代表，兼这场战役的直接□□；掌门莫晨枫、长老弟子几人——修仙派代表；
莫轻乔和她的仙人相公纯钧——仙界代表。
莫诚毅板着老脸，话语凝练、语速飞快地将三大代表介绍完，语气沉痛地开口：“此次仙魔两族战争的爆发，只因魔族迫害我修仙界弟子，我修仙界深知抵死反抗只会全军覆没，遂请来仙界助尔等一臂之力……如今，战役结束，弟子归来，诸事总算平顺，感谢仙界的援助。”
莫诚毅说完，把手中的三炷香插到香炉最上方。
香立稳，烟气袅袅上升。
莫诚毅见仪式完毕，掌门形象轰然倒塌。
他一扭头，朝着旁边吃花生吃得正香的莫轻乔怒吼：“现在总结也完了，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快给我滚回仙界去，别在这给我碍眼！”
莫诚毅忍他们这两个时刻腻歪的混蛋，已经忍太久了！
莫轻乔也不恼，抓过仙人相公剥好的瓜子塞进嘴里，拍拍身上的花生屑站起来，一挑眉：“爹，我走可以啊，那你别隔个几年就非要给我送封信来啊！我还得时不时让纯钧去仙界的收信点看看呢，你要知道，下界上去的信，都没人送的！”
莫轻乔翘着唇，语气幽怨，莫诚毅的脸已经黑到泛白。
他撇开脸：“我才没有给你写那么多信……哼，给你的信你爱看不看，不看……你以后再别回来！”
莫轻乔本就是逗他炸毛，达成目的，立马见好就收。
她几步跳到莫诚毅身边，抱着他胳膊，又去扯他翘起来的胡子：“好啦，莫掌门！逗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生气做什么，你的信我收，我还巴不得多收几封呢，别生气，别炸毛，我知道你可巴不得我多下界来看你呢！”
莫诚毅又哼一声，把胡子吹得更高了。
莫轻乔捋他翘起来的胡子：“行啦，消消气。仙界的制度和下界的又不一样，没有要事，他们不能随意在人界逗留，我和纯钧过会儿就必须要回去了。”
她说完，偏头朝着旁边的穆云清眨眨眼：“小师妹你也不用对这次的仙魔大战抱有愧疚，我们仙族和魔族的战争，隔个千年，就要大打一架。不管输赢，干一架，两界的关系就又能再缓和个一千年。这次，不过是提前了几年。”
穆云清抿唇，脑中突然冒出前几日凌殊离开那天早上。
即使是仙魔大战，他也并没有丝毫紧张……不仅让她帮忙、磨磨唧唧地穿战袍，两人还……
穆云清喉头一窒，强行低头掩饰脸上的热度。
莫轻乔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这次打得倒是挺畅快！起码我们仙界占了上风，纯钧还劈了那魔界头头一剑，光那一剑，就足够他养个十天半月！”
仙魔两族间有隐形的守恒信条，大战中无论哪方，都不会把对方往死里打！
不过，受个伤，劈道血痕这种事，无可避免，也都是小事！
穆云清却骤然抬起头。
“魔界头头？”是凌殊吗？
“对啊。”莫轻乔开口，“魔界对他的称呼，应该是魔主。”
魔主……凌殊……
“怎么了？”楚萧握住她发颤的胳膊，低声询问。
穆云清陡然回神，镇定下来：“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在魔界的一些经历。”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声音突然静下来。
穆云清如今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可是遭受了虐.待，洗脑又失.身的小可怜，让小可怜回想就悲伤的回忆，岂不是大罪过？
莫诚毅一把甩开女儿凑过来的胳膊，赶人：“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兔崽子待这么多天也够了，早点回天上去！”
别留在这里瞎逼逼，惹的他的宝贝小徒儿伤心！
莫轻乔扯唇，想到同行的仙友已比他们早几步飞升回天上，他们也确实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好啦，那我和纯钧先走了！”
仙人纯钧收拾完一桌一地的狼藉，也施施然地走上前，温声温语地和伯父莫诚毅请辞。
莫诚毅一贯见不得抢走自己女儿的纯钧，他忍着再次炸毛的冲动，把两人迅速赶走。
仙界一派离开，在场的人便没了继续开会的必要。
“掌门，我把云清送回去，其他人便散了吧。”莫晨枫语气缓缓地开口。
莫诚毅对他做事一向放心，挥手让其他人各回各门，却还是把穆云清留下，多说了两句。
“清儿，虽说你前些日子受了难，福祸相依，如轻乔所说，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
莫诚毅所指的祸不用说，福，却是指的穆云清如跨天阶样蹭蹭往上的修为。
两个月前、大峦之巅一战时，一直留在修仙界的穆云清修为在金丹前期，比之同年龄段弟子，已超出良多。
而今，她的修为横跨元婴期、出窍期、分神期，抵达至合体前期！
——比年轻一代最强的楚萧，都还要高出了两阶，就连楚萧的修为都尚且在分神中期。
“……”穆云清低着头，不敢说这些都是她和凌殊双.修赚出来的。
莫诚毅叹气：“我知道你向来要强，短时间也过不去那个坎。”
穆云清：“……”不不不，相信她，她已经过去了。
莫诚毅满眼悲伤，拍她的手：“过不去也没关系。”
穆云清：“！”
求求你了师父，听听她的心声吧！
莫诚毅：“这段时间清儿你就别想着修炼的事情，好好休养一阵。”
穆云清：微笑(*^▽^*)！
好的呢！
“若是无聊，你可以找找萧儿、青阳，或是你小师叔。”小师叔正是莫晨枫。
穆云清乖巧点头。
莫诚毅声音稍顿，超小声：“其实轻乔说地也对，你要是喜欢上派里的哪个弟子了，和师父说，师父立马替你们做主……若是门派里没有喜欢的，你让你小师叔带你去人界，说不定……”
“师父。”穆云清无语地打断他。
莫诚毅一脸委屈。
他看看板着脸的穆云清，又看看在旁边公然听墙脚的弟弟莫晨枫，戳手指：“师父不也是，为你好吗？”
穆云清：“……”
“师父我先回去了。”
“哦。”莫诚毅委屈巴拉，“那你和你小师叔回去吧，别多想……师父，师父给你做主！”
穆云清：“……我知道了。”
走出弟子阁，夜晚的凉风一吹，穆云清松了一口气，感觉卸掉了心头的一块巨石。
第一波最强烈的慰问仪式，总算结束了！
“云清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吧。”身边传来莫晨枫温雅的嗓音。
穆云清心头一软，周遭的寒风在他出声的瞬间，都好似少了几分凌厉。
她点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烦躁地踢开跑到脚边的一块碎石子。
“师叔，其实我没觉得我现在有多难受，在魔族的那段时间，我也不觉得自己是被迫害。”她开口，微眯着眼抬头，望向亮在天端的月牙。
这一是她回门派第一次，和人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维持了二百多年的宗门大师姐形象，可唯有在晨枫师叔面前，她能放下那些顾虑，在他面前展现出比较真实的自己。
即使过去两个月，再见时，她仍然能放松地卸下身上的防备。
穆云清从前就思索过原因，后来觉得，或许是莫晨枫身上草木的容纳力和他性格的亲和感，会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那清儿，想回来吗？”温厚的嗓音散落在夜风里。
穆云清眼神一顿。
她在心中慢慢咀嚼这个问题，将其深化、碾碎，再最终释放，慢慢等着最后的答案浮出来。
莫晨枫也并不催促，静静等待。
“想。”许久后，穆云清口中坚定说出回答，同时，她的思绪在这一刻无比清醒。
逃离魔界，远离凌殊，是她恢复记忆后的第一想法。
可这些时日里，她盲目揪着离开的念头不放，却始终没有深思过，她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要逃？
是因为凌殊魔主的身份？还是她失忆后对自己身份判断的巨大失误？或者说，还有更多她此前不愿戳破的原因？
穆云清咬住唇，心头沉甸甸的。
她喜欢凌殊吗？被他迷到颠三倒四之时，她究竟喜欢他能到什么程度？
穆云清闭了闭眼，答案却是模糊的。
她毫不怀疑在爱凌殊爱到千方百计都要得到他时，她足够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惜违反自己的原则，可是……那是有她臆想出的前提在——身为小娇妻身份的她，凌殊是她的全部，也是她原则更改的根源。
可恢复记忆后，现实加上理智，此前的臆想全成泡影。
她此前爱他爱到难以自拔的激情，瞬间被理智碾压。
所以她感到惊慌，觉得失真，在凌殊身边多停留一刻，都像是在刀尖上起舞，没有安全感。
同时，她也知道……在那段荒谬的爱情里，沉沦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
若继续，到了最后，她恐怕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她跑了，选择回到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师叔，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穆云清露出一个浅漠的笑。
回来这一日，她还担心过，她离开，凌殊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可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想了。
凌殊那样的人，对她，不过是玩玩。
一个玩物丢失了，他又怎么会在意？
“别这么说。”莫晨枫柔声，“我们每个人都有身在局中、执迷不悔的时候，这不算傻，想清楚了便好了。”
穆云清笑容转为明媚，突然转过头：“那师叔呢？师叔也曾有过身在局中的时候？”
“嗯。”莫晨枫同样转头，和煦地笑道。
穆云清问：“师叔最后，想清楚了？”
莫晨枫敛眸，却没回答。
他看着将近的房间，缓缓停下脚步：“到了，云清回去吧。”随后，他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一晚。”
穆云清迎着他的笑容点头，却还没忘之前的问题。
“晨枫师叔，你刚才，算不算是转移话题？”她也露出一个笑。
莫晨枫失笑，却是铁了心不回答她的问题。
“回去吧。”
穆云清耸肩：“好吧，那我走了。”
莫晨枫低应一声，默默地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直到她打开门，跳进门内的瞬间，看着他的方向朝他告别。
莫晨枫也朝她挥手，同时，在房门合上的片刻，转身离开。
他没回答她的是
他现在便身在局中，并且……执迷不悔。
而他，一直很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后宫模式正式开启！
（应大家的要求，今晚加更一章！具体时间看我什么时候写完~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