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幻心境
穆云清离开魔界的当天, 来送的人和迎接时一样——风岚和无霜。
凌殊没出面，相反于该有主人相送的理所当然，他不在, 场中修士反倒狂松一口气——他们可不想去面对气势逼人、煞气盈身的魔主大人，能少见一面, 是一面！
除了两位护法, 单独前来的还有药草园的雪依。
雪依拉着穆云清的手，不舍之情表露无疑，反倒是看着她们的无霜，满脸不耐烦却又紧憋着不说, 穆云清都替他感到别扭。
雪依眼圈红红, 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穆姐姐, 我们还能见面吗？”
穆云清对她的观感一向良好。
“当然。”她回答地毫不犹豫, “就算我没机会来魔界, 你也可以去修仙界, 来我们阙庭宗, 到时候你住我的庭院不用再另外分配房间。”
“真的？”雪依眼中泛光，“那穆姐姐你等着我, 我下次去的时候会给你带好玩的, 还有话本, 到时候我陪着你看话本！”
穆云清被“话本”二字噎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有关经历总能和凌殊扯上干系，这让她不自禁地想起昨晚……
距离进入荒原过去了三个月，凌殊守诺，从未在她探索魔界时出现，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出现。
修士在魔界没法修炼，夜晚的时间穆云清干脆空出来睡觉，而隔个十天半个月, 属于她的房里总会多出来个凌殊。
穆云清曾小声表达过抱怨，凌殊却振振有词——说这不算打扰她修炼。
这个方式……的确没办法算打扰。
至于昨晚，凌殊也“不过”是陪着她，把她哄睡着，说以后会悄悄去修仙界看她，并强调不会打扰她修行！
“……”
穆云清小幅度地舔了下嘴角，一时失神。
和凌殊的相处，她总会在时不时地冒出一丢丢的惊恐。
总觉得，凌殊在温水煮青蛙，而那只即将被煮死的青蛙，就是她自己！
穆云清猛地回神，又和雪依聊了两句。
临分别前，雪依将一个小锦囊强塞给了她，随后，自己朝后推开两步，朝穆云清挥手。
掌心的锦囊穆云清稍加分辨就知道是个空间锦囊，踏出魔界的前一刻，雪依的传音落入她的耳中。
“穆姐姐，锦囊里的东西，就当是我的赔礼，你和大人……就算你成不了我们的魔主夫人，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的！对吧穆姐姐？”
穆云清听完最后一句话微顿，转头，朝着疯狂朝她挥手的雪依露出一个笑。
雪依的泪水早在她转身往外走时落了下来，这会儿功夫已经哭成个小泪人。
不解风情的风岚抱剑而立，一副注孤生的冰冷脸，倒是一向傲娇中二的无霜慌了手脚，矮着身子，拎手绢帮她擦眼泪……穆云清的半边身子跨出结界，雪依那边的声音被结界阻隔，但她见无霜嘴唇翻动，能想见他必然在哄雪依，而哭泣时候顺着毛哄，雪依的反应必定是越哭越凶。
穿梭至云层，穆云清回想此前的一幕，突然察觉——魔界的人，其实也很可爱。
雪依送给穆云清的锦囊是她回到宗门后打开的，里面是几十种药材的种子和一本手抄的魔界药草集。
药种由雪依分门别类地用纸包好，附上标签，品种和药效在药草集中有详细叙述。除了有种子的药材，药草集上还陈列了魔界上百种药草。
穆云清看完这份礼物，只觉心口沉沉的。
魔族和人族，其实也没有本质的差别，魔族并非生来为恶，只是在魔界弱肉强食、无人庇护的环境里，教会他们用残酷的方式生存。人性和对善恶的分辨，他们出自同源。
魔界交流的成果穆云清五人花了一整日分享给门派，药草集穆云清转交给了师父莫诚毅，若数十包药种，她则给了晨枫师叔。
魔界和修仙界的水土环境的差异，注定雪依给的种子种不出魔界的形态，不过很多都是新物种，想必也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有关魔界一行所有交代完毕，当晚，宗门弟子全部集合在弟子堂，共同商议进入幻境一事。
“人界北海幻境开启一事，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莫诚毅开口，他的面色庄重且严肃，“幻境开启向来不受时间和地域掌控，自记载以来，幻境只出现在人界，根据前人的记录，人界一共出现过四种不同幻境。而这一次的，非同小可。”
掌门一席话沉沉道出。
话音甫一落地，弟子原本蠢蠢欲动的心，齐齐被一只大手掐住。
不少弟子脸都急白了。
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因为这次的幻境过于危险，不让他们进入了？
不会吧？
穆云清闻言也抿紧了唇，若她察觉无误，师父说到最后几个重音时分明朝有意朝她看了一眼，那一眼中的忧虑，让穆云清心头毛毛的。
四大幻境的信息属于基本的普及类知识，入宗门前十年，由专门的师兄教授学习，在场的弟子想必都能倒背如流，穆云清基本功自然也很扎实。
可她回想了一遍，并没有觉得有哪个幻境会专门对自己设限。
自古以来，对于幻境，众道心向往之。四大幻境由灵气孕育而生，其中宝物和灵兽层出不穷，而众多宝物孕育出的同时，危机并存。
上一次出现在人界的幻境是无妄海幻境，在八百年前。用一句话形容，那幻境就是——大海啊，你全是水！
进入无妄海，是永远望不到边的海域，海里不仅有宝物，还有蛰伏的妖兽，翻船的事数不胜数。而这种程度还算不上困难，海域里让人察觉不上的结界，颠倒空间，才是最让弟子抓狂的！
据说进入无妄海幻境的诸多弟子离开时，不仅空着手，还如落汤鸡般凄惨。
除了无妄海幻境，另外的三大幻境
其一是四季迅速更迭的轮回幻境，足以让弟子在一天内尝尽极致的春夏秋冬。
其二，看上去最正常，绿树丛林，青山碧水，一派安闲，然而遇怪就像踩雷般惊恐的无极幻境，其中的怪物比其他三个幻境要足足强出一大阶。
以及，最后一个困难不是难在打怪的
“幻心境，人界北海出现的幻境是幻心境。”莫诚毅出声，打断了堂下弟子的窃窃私语，同时也让穆云清心颤了一下。
幻心境，一个能将人的爱与欲、恨与怕全部照出并放大的幻境。
莫诚毅扫了眼台下表情各异的弟子，继续说：“按照规矩，这次进入幻境的人依然是抵达筑基期的弟子，不过，在你们主动报名前，我要再度申明这次幻境的危险性。”
“心志若不坚定的弟子，可以等下一次机会，四大幻境之中，幻心境一向死伤的弟子率最高，这个阶段不可儿戏，更不可意气用事。”
幻境作为踩大运概率极高的高阶历练场所，门槛却不高，弟子还有传出石的保证，基本所有跨过筑基期的弟子都不会放过这个时来运转的机会！
可幻心境不同，一旦被幻境迷了心智，危险来的猝不及防，可能尚来不及驱动传出石离开幻境，人已经没了。
莫诚毅点到即止，留弟子沉思半炷香后，他挥手打开大门，让糊着脑子的弟子统统回去。
幻境已经开启，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仅有这一晚，明早统计完，掌门连同长老就要带着大部队前去北海了。
弟子们鱼贯而出，穆云清脚步缓缓，落地最后却没有离开。和她一同留下的，除了掌门及几大长老，还有和穆云清同辈的十几位弟子，楚萧和纪青阳也在其中。
他们都是听到掌门的单独传音留下来的。
弟子堂的大门再次关闭，空间愈发空旷，沉重却塞满了空间。
“把你们留下来，也是为了幻心境一事。”莫诚毅开口。
他专门留下的弟子皆是修为拔尖者，另外几位比不上穆云清楚纪三人的逆天生长，却都是好苗子。
“刚才的话，你们几个也好好想想，若真有困难，不进幻境也可。”
在场弟子，穆云清楚萧纪青阳三人修为已过分神期，再修炼数百年，飞升有望，而越是接近大乘飞升，他们前进的每一阶段都无比困难，人性的欲望和贪念太容易催生出心魔，若是进入幻心境，幻境只会将他们内心的欲望扭曲式地放大……而另外几名弟子中，有几位修行正好在瓶颈期。
这个节骨眼上，好坏参半。
幻境的出现，一方面兴许会帮他们认清自己，从而调整心态，突破并提升。可若相反，一旦彻底撒开心底的那层隔膜，也可能会反向发展。
出于谨慎考虑，莫诚毅留几人深入交谈，可做决定的，还是他们本人。
“你们说说是怎么考虑的吧？”莫诚毅缓和了嗓音，又问道，可那目光却几度飘到穆云清身上，甚至在话音落下后，鼓励地将视线全部投向他的爱徒。
穆云清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她垂首，避开师父老父亲般饱含慈祥和鼓舞的眼神，回道：“师父说的是，我会认真想清楚再做决定的。”
穆云清的话显然在理智线上，莫诚毅很满意。
接着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楚萧和纪青阳身上，露出微笑：“萧儿和青阳我没什么担心，不过幻心境毕竟不是寻常历练场地，你们行事切不可心急。”
接下来的主场全由莫诚毅一人接盘。他依次朝弟子慰问提点两句，在舒武长老不耐烦打断的情势下，这才挥手给弟子放行。
回去的路上，穆云清和楚萧纪青阳三人同行。
夜色已深，宗门里很安静，三人如今都不再住在弟子堂，庭院的位置穆云清反倒和纪青阳的方向一致。
今晚的纪青阳一反平日的跳脱，不过在凝重的大格局之下，他的表现并不突兀。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各自有着心事，交谈寥寥，只是在小院门口分别穆云清独自朝着点灯的主屋走去时，纪青阳突然从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师姐，明天的幻境，你会去吗？”纪青阳的嗓音压低多了分厚重感，少了平日干脆的清润。
“当然。”穆云清稍微挣了下手腕，转回身。
纪青阳和她手腕相贴的手指缓缓松开，眉心微蹙。
“怎么，你和师父一样在担心我吗？”穆云清笑起来，“我既然决定进入幻心境，自然有把握，你们放心。”
师父和其他人的担心穆云清再明白不过！
想她两度失忆，中间性格大变又谈过好几段曲折的恋爱，心思敏感点、脆弱点很正常，那样的“她”受不住幻心境扭曲式的折磨，也很正常，不过
“我虽然不知道幻心境会怎么样呈现，但幻象终究是幻象。真象与假象，或者说理智和奢望我是能分得清的，我们毕竟身处现实，想要往前走，必然要挖掘内心，真正了解自己。总之，不管遇到什么，这是个好机会……青阳你觉得呢？”
穆云清唇边的笑意缓缓扩大，看的纪青阳一怔。
纪青阳抿了下唇，笑意却未至眼底，他轻轻嗯了一声，潦草地说道：“那好，云清师姐我们明早见。”
他没再等她的回答，心脏像被什么一下下敲击着，引得他发颤。
幻心境，看清人内心最真实欲望与恐惧的地方……纪青阳询问穆云清去不去，想要的，却不是她刚才的答案。
他不想让师姐去幻心境，不想让师姐直面欲望更不愿意她联想凌殊，即使师姐亲口说那些是幻想是虚伪的，纪青阳听了也在颤抖，也会发狂！
他喜欢师姐，内心里喜欢已经满到装不下，时刻想让把她占为己有，可他还不行。他还不够强，师姐也没有彻底敞开心扉接受他。
他在等待，等待师姐所说的飞升之后……纪青阳想到这里，焦躁的内心慢慢平复，脚步也慢了下来。
在魔界荒原时，他已经体会到了飞升之后师姐将对他的态度，虽然那是幻象，但纪青阳清楚地知道，等云清师姐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她会那样柔情蜜意地对待他。
他和师姐，将会成为羡煞世人的一对神仙眷侣。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次的机会，顺利地，利用幻境搏出一份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