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七夕 只是她人才……
只是她才刚按照原路回到府中, 便听见了一道略显冷讽的音调传来。
“雪客回来了,你这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你去了哪。”
“我现在无处可归,除了能来林大公子这处外, 还能去哪。”唇边溢出一声冷讽的时葑在经过男人身旁时, 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朦胧水气, 就像他为了掩盖什么而沐浴了一样。
“林大公子倒是好雅兴, 这大早上的便起来沐浴。”
“如今天气炎热,一觉睡醒后难免会出了一身汗。”林拂衣含笑的眸子对上她那无神的瞳孔时, 笑得越发灿烂。
“虽说雪客之前当男子习惯了, 可现在换回了女子身份后,也得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才是, 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 还以为你是从哪儿滚了一圈后回来的,你先前还说我, 也不说说你的身上又是沾了哪个男人的味。”
他说着话,则伸手去帮她系先前那扣错了的带子,丝毫不认为他们现在过于暧昧的亲近有什么。
“我这身上沾了谁的味道好像同林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林大公子更应当懂得男女有别才是。”
察觉到他在做什么后, 满脸带着戒备之色的时葑脚步后退几分, 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
“你我二人都同床共枕许久,雪客现在倒是想起了男女有别, 那么不知当时天冷往我怀里钻的人又是谁,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又当又立的嫌疑。”
又是这种冷漠的疏离表情,看得简直令他心头怒意直起,特别还是当这人今早上才刚从他的床上爬下,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倒是好样的,看来是他给的教训还是不多是不是。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何况我当初当男人时与之同床共枕的男人多了去了,现在又不是当初。”
“呵,你的歪理倒是挺多的。”
“再多又哪里比得上林大公子的心眼多。”多得就连那头发丝都充满着算计的味道,如今还被他抓住了她的女子身份后,更令她如芒在背。
“雪客这话难不成是在夸我一颗七窍玲珑心吗。”
“呵。”半抿了唇的时葑不予再同他多说什么,转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这一次的林拂衣并未拦她,而是看着她往里头走去,浅色的眸子中满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他站在原地许久,方才轻扯了扯薄凉的唇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日的刘嘉平被那一幕给气得晕倒后,再一次醒来后,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这处不在是那小山村里随意用黄泥土和茅草盖成的房子,而是那等明亮宽敞的院落,身下是那用绸缎裁剪而成的锦被,身上盖的亦是如此,就连屋子里头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黄梨木小几上的细花一枝瓶中正斜斜插着一枝娇艳牡丹,下垂的天青色流苏在微微晃动,圆木六角桌上则摆放着好几本边缘早已被翻得泛黄起毛边的书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这不是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而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正当他想要挣扎着起身,要去找莲花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叽呀’一声被推开,随从外走进来同样焕然一新的刘大妈。
“元宝你可终于醒了,你要是在不醒,娘都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端着白瓷药碗进来的刘大妈见他已经醒了,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
“娘,这里是哪里?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莲花,莲花现在在哪里。”此时见着人的刘嘉平,就像是一条濒临旱死的鱼,迫切的想要得到那一丝甘霖。
“这是………”
接触到儿子那宛如要吃人的目光时,刘大妈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就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连被他给握住的手都心虚得想要往回缩。
“莲花,莲花现在去了哪里。”
知母莫若子的刘嘉平即便在她吞吞吐吐时,也能猜得出这院子到底是谁施舍给他们的,可越是这样,他才越发不甘心。
“莲,莲花………”
“这院子是不是那林喜见那小人送给我们的!还有莲花!是不是也被那个该死的小人给带走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小人的名字,刘嘉平拳头攥得咯咯直响,额头青筋直冒,就像是一只处于癫狂状态的狮子。
当初他就怀疑,为何那么一位被诸多夫子以礼相待,更同山长促膝而谈,甚至是家境优越的人会突然同他交好,他本以为对方是真心想要和他当朋友的,可谁知道!
他刻意接近他,不过就是为了带走莲花,甚至暗地里不知怎样嘲笑他的愚蠢!!!
还有他之前到底做了蠢事,才会引狼入室!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你别这么说小林,还有你马上就要和张小姐大婚了,我们怎么能让人家继续和我们挤在那破房子里,说不定还会被你岳父家给看不起,到时候你又怎么能在张姑娘面前抬起头来。”
“还有这院子也是小林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刚开始这礼我也觉得太贵重了,万万收不得,可架不住小林说等你当官以后将这宅子的钱在慢慢还给他就行了…………”话到最后,刘大妈的声音越小,最后几近与无的地步。
“这是其他人的院子,难道娘你就真的能安心住下不成,还有张小姐若是嫌我们家贫,大可不必下嫁。”嗓音拔高,带着嘲讽的刘嘉平现在只要一想到这院子是因为莲花换来的,便觉得满心厌恶与讽刺。
他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怎能容忍一个强抢他人|妻的混蛋那么的羞辱他!
还有莲花,他无论如何也得将她找回来,若是她真的落进那等小人手中,不知会发生什么!
“娘,我们回家,现在马上回家,这不是我的家,怎能住得安心。”
“可,可是………”刘大妈看着这干净明亮的大院子,在想到之前住了二十几年的破泥房子时,怎么都不愿再回去。
人都是一个由俭入奢易,由奢到俭难的生物,刘大妈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是什么!”忽然间,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冷得直令他心头打颤。
“自然是你们的那几间小破房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彻底,若是你们不愿住这,那么等待你们的只有露宿街头这一条选项。”从门外踏进来的张月不知来了多久,又在门外听了多久。
檐下新搬来的两盆娇艳牡丹被那清风吹得摇曳生姿,不时落了几片绯红在地,风一扬,便被卷至半空,也不知是风的多情还是枝梢的不留恋。
要说七月份最盛大的节日,当属七夕,而这七夕在过不久,便到了秋闱。
七夕那日,因着先前喝了药加上药敷的效果,她的眼睛已经能大致看清不少事物,只是除了那等稍远的还看不真切外。
她因着穿不习惯女装,故而重新换上了男装,加上没有那小衣,只能用绑带缠得胸口一度到了喘不过气来的地步,就连喉结都重新给画了上去,免得被人给看出端倪来。
“夫人,您的药已经熬好了。”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小丫鬟在推开门后,怯生生的出了声。
“放在桌上,等下我在去喝。”此时正站在镜中,缠着胸口的时葑只觉得糟糕透顶,特别是那么大热的天还裹得那么紧,生怕自己不会长痱子一样。
“那夫人可记得要趁热喝,不然大夫说这药凉了后会更难喝。”
“嗯。”见药已经送到,小丫鬟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松了一口气。
原因无它,只是觉得每次单独面对夫人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好比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还有这人明明是男子,为何老爷要他们称呼她为夫人时,更是奇怪得很。
缠好了胸的时葑来到桌旁,看着那还散发着余温的黑乎乎药汁,直接拧眉喝下,连带着一张脸都瞬间皱成了苦瓜样。
等到了午时,她刚准备午睡之时。
因着一人粗鲁的推门进入,也惊得檐上麻雀扑棱棱展翅而飞,徒落了几根鸦青灰羽在地。
“刘嘉平今日娶妻,雪客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热闹,毕竟那人在如何也同你相熟。”即便明知她是女子,可他在有事时,仍是改不了先敲门在进来的习惯。
更不担心若是他那么巧的撞到了她正在换衣时,又会是个如何的尴尬场面,毕竟在他的私心里,他们二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什么,却偏偏忘了,对方并未知情一事。
“你我二人前去,你就不信他拿着把菜刀追出来。”时葑对他的提议,只是翻了个秀气的白眼。
“反倒是你林大公子下次进门时可否先敲下门。”
“你是男子之时我都未曾需要敲门后在进来,为何你现在换了身女装我就得先敲门,之前可是雪客说过的,让我莫要将你当成男子看待的。”
林拂衣见她换上的男装时,语气忽地一沉道:“为何突然又换上了男装,明明你穿女装时更好看。”
“世间对女子多为苛刻,哪有男子身份来得方便,何况在过不久就要秋闱了。”
因着她在屋里未曾出去,故而连发都未束,任由它随意披散落下,那朱红竹纹长袍下,则是那双莹白如玉的小脚。
“你想参加秋闱。”他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毕竟我想要的东西,只有那处儿才有。”她想要的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雪客想要什么与我说便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亲自捧到你的手上送给你,反倒是你一女子参加只有男人才能参加的科考,总归是不大妥当,甚至危险重重。”男人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劝阻与不喜之色。
其实归根结底,他为的不过就是他的私心。
“呵,你这说的倒是比唱得还要好听,不过你林大公子的人情,本王可受不起,更要不起。”
整理了一下外衫的时葑看着还挡在门边的男人,眉头微拧,再次出声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参加刘嘉平的婚礼吗,怎的现在还不带路,就不担心去晚了占不到一个好的位置。”
“刚才听你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去的。”
林拂衣看着她的这身再为普通不过的红袍白玉腰带打扮,不知为何总会产生了其他隐晦心思,更多的还是他知道这包裹在衣物下的曲线有多么诱人。
“本来是不想的,可你前面说得对,这刘家人在如何也对我有恩过,我又岂有不去之理。”眉眼含笑的时葑卷起一缕下垂的墨发把玩,忽地朝人凑近几分,笑得一脸妩媚。
“再说了,这楚国的婚礼我还未曾亲眼见过,此时更是好奇得紧。”白皙的手指缓缓搭上男人的肩膀,眸中的那抹笑意越发灿烂。
今日刘府大喜,加上娶的又是那太仆寺卿家的庶女,连带着当初那个小村庄里的人都全来了,就连这院里院外都不知摆满了几桌。
此时挂了大红绸花和大红灯笼的刘府外正围着一群小孩子在起哄,而身为新郎官的刘嘉平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清减了几分,本应在合身不过的喜服此刻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
青年原先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稳重,眼里灰蒙蒙一片,倒是瞧不见有多少喜气,反倒是强颜欢笑居多。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来了,还请新郎官踢轿将新娘子抱出来跨火盆,寓意接下来的日子红红火火,和和美美。”鬓边别一朵大红花,穿得像个大红灯笼并笑得一脸喜气的喜婆在旁边不断说着恭维的好话。
边上则是一群小孩在瞎闹着起哄,“看新娘子,看新郎抱新娘子。”自成一片热闹之景。
在距离刘府不远的一处茶肆二楼上,半靠在栏杆处的时葑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兴致缺缺。
“雪客可是在羡慕人家。”林拂衣将剥好的核桃放在白瓷碗里后,方才递过去。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何况这相夫教子,一辈子局限于后院那块方寸小地中本就是我所厌恶的。”
特别是当找的男人不好时,指不定还得日日以泪洗面,在看着他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生活,她光是想想就倒胃口到了极点。
“我以为你会羡慕人家十里红妆嫁予心爱之人,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甚至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淡然的语气中,似乎还能听见那么一丝向往之色。
“呵,羡慕,若论起来,说不定是人家羡慕我居多才对。”时葑将嘴里的核桃仁三两下给咽进了肚,继而红唇微扬,讽刺道:
“何况你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男人不曾,反正我是不信的,即便是有,那也不是我的,哪怕我真的遇到那么一个,你说我会是那种为了一棵树和放弃整片树林的蠢人不曾。”
“你没有遇到时自然会这么说,可你要相信,你总会遇到一个你值得用生命去喜欢的人。”他的嘴里就差没有说上一句,比如他,却及时的收回了嘴。
毕竟他也称不上什么好人,甚至是良人。
“是吗,那恐怕得是要下辈子了,反正我这辈子可不打算在喜欢人了。”时葑轻扯了扯冷嗤的唇角,正当她准备转身时,身后却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
“莲花,是你吗,莲花。”
人群中,正在其他人恭贺之下的刘嘉平突然扭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那双如死水般的瞳孔中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莲花。”
脸上挂着既慌张无措又欢喜之情的刘嘉平不顾在这大庭广众,哪怕是在娶妻时,推开了那前来拦住他之人,飞快的往刚才他看见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此时想要见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并且解释这一切。
“你给我回来,你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那么胡闹,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你娘,好去找那个女人吗。”
原先在前院高堂之上的刘大妈听见门外传来的闹腾声,心口惴惴不安的赶了出去,谁知居然会见到她儿子像疯了的一幕。
“你要是敢离开这里半步,信不信你娘我就撞死在这根柱子上。”
“娘,我………”被夹在中间的刘嘉平此时处于两难的抉择中,一是养育他多年的母亲,另一个则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两相对比之下,孰轻孰重。
“你要是眼里还有你娘,就给我忘记了那个女人,并且以后好好的和月儿过日子。”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迷得你那么神魂颠倒!”
“莲花很好,再说是我对不起她………”
“娘,相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坐在花轿里头的张月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再也忍不住的掀帘外出。
“没有什么,还有月儿怎么出来了,你是新娘子理应要由元宝抱出来的才行,要不然可不吉利了。”恢复了刚才咄咄逼人一幕的刘大妈拿胳膊撞了撞还处于愣神状态中的刘嘉平。
“元宝啊,还不赶紧抱着你媳妇进去拜堂。”
此时的刘嘉平即便心中有诸多的不情愿,人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她的话,可他的那颗心,却紧紧跟着那二楼之人而去。
茶楼上的二人眼见着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便失去了继续留在原地的想法。
反倒是今日天黑得好像比往时还要早上几分,这才酉时尾,天已经黑了个彻底,连带着街上走动的行人只多不少。
因着今日是七夕,等这天一黑,街道上便挂满了颜色,造型各异的花灯,端得东风夜放花千树,星如雨。
亦连那素日不爱出门的大家闺秀或是积极备考中的学子也难得出门放松一下,连带着满街衣香鬓影,火树银花照万家。
吃完了晚饭后的二人并不急着回去,反倒是在这街上闲逛了起来。
许是因着二人相貌姣好,加上周身气质出众的缘故,一路行来不知收获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香囊或是那等含羞带娇的目光。
“可喜欢这盏花灯。”林拂衣见她盯着一盏花灯许久,以为是她想要。
可等他打算拿那盏牡丹花灯的,手一错,拿了挂在边上的另一盏并蒂莲花灯。
“林大公子不知道不能随便乱送人并蒂莲花灯吗。”时葑看着被强行塞到她手里的花灯一眼,便无甚兴趣的放回原处,转而拿了另一盏在普通不过的兔子抱胡萝卜花灯。
“难不成就只是因为它的寓意代表着怜子,或是赠予心爱人之物吗,雪客什么时候也成了这等乱信鬼神之说的迂腐之人了。”林拂衣本意便是借这花灯表情,可对方显然并不想买账。
“我并非是信那等鬼神之说,我只是不喜这送灯人罢了。”
“难不成就因为是我送的就不要,若是换成那上官蕴与莲香,你就会要了是不是。”莫名的,他的心里也存了气,亦连那微微拔高的嗓音中都染上了几分怒。
“他们送的,我定然是要的。”只是他们二人中,从未有人想过要送她一盏并蒂莲花灯,就连她之前说了很多次她不喜欢吃糖葫芦,仍是固执的买来给她吃。
只因有时候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从一些小细节中便能看出一二,偏生她总是那么的喜欢自欺欺人。
另一个,不过是陪伴多于长情,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定然是复杂到了极点的。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他们,有的只是我林喜见一人。”林拂衣怒极反笑,将那花灯直接强塞进她的手心,甭管这花灯会不会在下一秒被她扔在地上。
此时手上已经塞了两盏灯笼的时葑看了远处一眼,似乎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转身往另一处人多之地走去。
有些话多说多错,倒不如直接沉默以对是最好的。
等她在见到一个扛着糖葫芦在吆喝叫卖的小贩时,不由的停下了脚步,人也没有说要买的意思,就只是那么直愣愣的盯着那色泽诱人,散发着丝丝麦芽糖香气的糖葫芦。
“你要是想吃,和我说一声便可,何必那么眼巴巴的看着。”随后追上来的林拂衣见她望着那糖葫芦在发呆,以为是她想吃,却因囊中羞涩。
“给你,这下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给了那小贩二两银子,直接连那稻草棒也一同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