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砰嗵。
秋日的气流在钢筋水泥间形成气旋。不远处一只花盆从高处坠下, 落地时发出几乎与岑念心跳共鸣的一声闷响。
唇齿间氤氲着温热的气息。她嘴唇不知所措地张了张,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
……可恶的直球系。
她默默攥紧了手。心脏里却像是藏了一只焦躁的鸟雀, 仿佛随时都要从胸膛里飞出去。
空气沉默了一秒, 两秒, 三秒,身后的江与臣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像怕她冷一样, 用大衣从身后安静地环住了她。被风吹得黑发凌乱的脑袋也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仿佛只要稍一用力, 他马上就会离开,重新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
隔着几寸的距离,岑念能稍稍觉察到江与臣若有似无的吐息, 温热的像是某种小动物。只要稍一偏头, 就能看得到他鸦黑的睫毛,冷淡而少年气的脸,还有那双又黑又亮, 仿佛浸着冰水的眸子。
他在安静地等待一个宣判。
砰嗵。
……说好只把他当朋友的。
她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心跳仿佛脱离了掌控, 声响在脑中像是刻意调慢的镜头一般,缓慢而清晰地反复回荡。
——“你呢,你喜欢我吗?”
砰嗵。
……这种场合,这种时刻的告白,未免也太差劲了。
如同幻境重现。小兔子清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冷不丁地再次响起。
她仿佛被蛊惑一样缓慢地转头过去,正撞入那双专注的,仿佛只装得下她一个人的眼睛。
砰嗵。
……不可以, 最理智的处理办法还是要当场拒绝。
岑念深吸一口气, 用力扯住了江与臣的领口,迫使他微微俯下身来跟自己对视。呼吸交缠,她甚至能看清江与臣睫毛上凝结出的水汽。
砰嗵。
——她闭眼, 重重地咬上了江与臣的唇角。
理智的规劝和戒律要重复一千遍一万遍。但青涩情感的崩塌,也许只需要视线相交的半秒。
娇嫩的唇瓣吻上那片冰凉的皮肤时,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失控了。
江与臣喘|息着发出闷哼,像是被扯下项圈的某种野兽一样用力地揽住了岑念的腰,仿佛环抱着某种觊觎已久的珍宝。每每她因为换气不得不仓促停下,用手指抵住他的脸时,他总会低低地呜咽蹭着她的手指,然后不依不饶地又追了过去。
五感混沌,大脑空白。而通过薄薄的布料,岑念居然还能察觉出江与臣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原来眼前的人并不像面上那么冷静淡泊。告白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也在紧张,也在恐惧。他在赌桌上押上了自己全部的尊严和爱恋,把宣判他命运的决定权交到了她的手中。
月亮里那个高冷而恶劣的小兔子,终究还是从天上落入她怀里。
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青涩地露出一点舌尖。
……
秋风又起。
天气预报里从西伯利亚长途跋涉而来的冷气流,在这个下午一无所觉地回荡在岚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痛苦的,不甘的,酸涩的,胆怯的心绪和回忆像一阵朦胧的雾。在这个宁静而寒冷午后,悄然被席卷而去。
半晌,江与臣神色挣扎地抬头。
他头发凌乱,几缕发丝因汗意贴在脸颊上,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低声开口:“……好了,不能再……哈……再亲了……”
“为什么?”
岑念耳朵通红。她没敢抬眼看他的眼睛,还是下意识地反问,手悄悄环到了江与臣的后腰上。
江与臣的脑袋搭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是在隐忍地撒娇。
“我快忍不住了。”
他低声说,清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再亲下去,我的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
所以究竟为什么,她跟江与臣确定关系后的氛围反而比告白前更加尴尬了呢?
岑念躺在陌生又熟悉的懒人沙发里一声不吭,脸涨得通红,好像一只随时会爆炸的压力锅。
青涩而冲动的亲吻过后,两人笨拙地手拉着手,匆匆忙忙又回到了公寓楼里。不过这一次,是她跟在江与臣身后,步入了自家对面那套刚刚布置好的公寓。
一进门,江与臣就把耳朵和尾巴都露了出来。
他脸上的神色还是冷淡而矜贵,然而蒲公英团似的尾巴却在腰后克制不住地左右摇摆。没过几秒种,他就像只大狗似的试探着伸出手,想故作自然地捏住岑念的手指。
明明是一米八多的个子,多少隐隐带着淡淡的压迫感。可他克制而矜持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时,居然有种莫名正直可欺的气质。
更别说虽然肢体上闻闻蹭蹭的小动作不断,江与臣却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把嘴唇轻轻地抿成一条缝,露出一丝克制的笑意。
偶尔视线相交时,他总是飞快地调转视线,随即兔耳朵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直愣愣地顶在脑袋上,像是灰里透红的两根大萝卜。
导致岑念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
拽着英俊少年的领子强吻时的勇气突然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汹汹而至的羞耻感。
每一次眼神接触,被咬住唇角时江与臣那张冷淡惊讶的脸,还有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就像电影特写一样,开始在她脑海里反复重播。
好羞耻,好尴尬,好社死。
她把脑袋蒙在沙发里想。
……可是这种像是柠檬汽水一样,带着酸涩的甜蜜感是怎么回事。
“你要喝水吗?”
岑念听到江与臣低声问她,身边随即传来布料塌陷的触感。
“不,不用了。”
她憋着气回。
江与臣像是轻声笑了一下,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岑念几分钟,一直看到她细嫩的耳根越来越红,就是没有从沙发里抬头的苗头。这才从沙发里站起来,让尾巴梢像是不经意地擦过岑念的指尖。
“我去洗点水果。”
他一低头,果然看到女孩细笋似的指尖害羞地缩了缩。
脚步声渐渐远去,从开放式料理台传来淙淙的水声。岑念这才赶在憋死之前把头探了出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眼角险些泛起了泪花。
这套公寓与她自住的那套是对称的格局设计。从客厅向右稍一偏头,就能看到料理台的风光。
腿长肩宽的兔男郎正背对着她低头清洗车厘子,动作间布料隐约透出窄腰的轮廓。看得她心跳又是一阵不受控制,慌乱地把目光投向公寓内其它装饰上。
“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兔男郎好听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传来,意味不明。
“我要去改姓。”
岑念强迫自己回归正常的思绪,试图从暧昧桃色的氛围中跳脱出去,“……改成我妈妈的姓。”
纵然以后不会有其他联系,她也想跟那个恶心肮脏的人甩清最后一点关系。
“我陪你去。还有呢?”
“还有就是等待片方和公司的消息,看试镜有没有通过,要不要安排后续进组。”岑念的声音渐渐理性。
“然后呢?”
“然后——”
她突然卡了壳,“还有什么我遗漏了的事项吗?”
“嗯。”
水声乍停,某人低沉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和克制,“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单独相处几天,不行吗?”
砰!
岑念热意刚褪的脸一瞬间又涨红了。
“干,干嘛还要特意拿出时间。”她声音越来越轻,“明明每天工作都能见到,现在住得又这么紧……这是什么?”
她视线突然锁定在桌子上一个小木盒里。盒子是敞开的,里面零散地装着几十枚白色药片,显然已经被人吃了不少。
“你生病了吗?这是治什么的?”
一时着急,岑念倒也顾不得羞涩了。她噔噔蹬跑到料理台前,紧张地询问江与臣,“哪里不舒服吗?连个日期都没有,这药怎么看起来好像三无产品啊?”
江与臣眼皮几不可见的颤了颤:“……没关系。这是给你治蘑菇中毒的那位动物医生配的。疗效很安全。”
“可究竟是——”
岑念的话突然卡在嗓子里。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当初江黎在她面前那番关于“发|情期”的长篇大论。
“是克制,那个的吗?”
她不敢看江与臣的眼睛,问得含含糊糊。后者沉默片刻,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江黎说过,不是好几个月才一次吗?”岑念轻咬下唇。
“以前是。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自从发觉了内心的悸动和隐秘的幻想后,发|情期不规律就成了常事。
现在跟喜欢的女孩走到了一起,之后恐怕要更加频繁。
无意间的眼神,发丝传来的味道,轻轻的一个拥抱……都有可能星火燎原。
“《宠物兔子饲养指南合订本》里说兔子是可以全年发情的动物,我开始还不信。”岑念喃喃低语,“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江与臣咳嗽了一声:“……习性相同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一点。”
“熟悉之后会变得黏人,性格也跟书上说的一样。”
江与臣:“……嗯。”
他手上清洗苹果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书上还说兔子只有三秒,你也是吗?”
像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陆,岑念不假思索地问出口。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大对,“我的意思是……”
英俊清隽的青年沉默片刻,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里暗沉沉的,闪着危险的光。像钢琴家一样修长的手缓缓捏住了岑念的指尖,猛地扣住了她的手指,以一个危险的姿势牢牢把她摁在了料理台上,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冰冷的指尖带着侵略感,缓缓摸索着娇嫩的唇瓣。在岑念些微的呜咽声中,江与臣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是不是三秒钟这件事,你要不要亲自实践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