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云载雨浓(二) - -……
山云载雨浓(二)
江远路进了门, 曲思远便没了继续打麻将的心思。
曲毅他们玩兴正酣,哪儿舍得散,见江远路拽拽地站那, 便硬拉着他玩。
江远路也不知在想什么,落座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原来曲思远的位子。
曲思远这局的牌其实不错, 但架不住她牌技烂, 已经拆了对子瞎喂了对家好几张牌了。
江远路魂不守舍地接下烂摊子, 几分钟时候就输了个干干净净。
曲毅和那史没勇气往他脸上贴白条,便催他给钱。
他来的匆忙, 连钱包都没带, 掏了手机出来扫码付款。
那史机灵,趁机指着曲思远手里那些欠条:“哎,还有这些!”
江远路瞥了一眼, 果然给每个人都多打了不少。
曲思远想要开口阻止,话到了嘴边, 对着江远路那张冷冰冰的脸,愣是说不出口。
她在一边神思不属,跟她边上站着的阿聪就更愁了。
他今天才答应了好兄弟王学恺要帮忙看住“未来小嫂子”, 结果还没到24小时呢, 未来师父就来抢人了。
是保护“嫂子”, 还是尊称“师娘”?
真是好难的选择!
阿聪连连叹气,他离江远路又近,那一声一声蛇信似的往人耳朵里钻。
江远路又输了两局, 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听你一直叹气, 换你吧。”
阿聪:“啊?”
他还没回神,江远路已经站了起来,随手将他往凳子上一摁:“我有事先回去了。”
“这、这就要走?”阿聪坐如针毡。
江远路“嗯”了一声。
曲思远手一抖, 手机掉到了地上,她有些慌乱地弯腰去捡,再直起身,江远路已经出去了。
“外、外面下、下大雨……”曲毅想要起身劝阻,被那史一把将人按回凳子上。
“洗牌洗牌!”
“可——”
“哎呀,人家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怎么了?”那史一边洗牌,一边瞥了曲思远一眼,“哪只单身狗不是这么过来的,有自己亲妈疼就好了——哎呀,差点忘了,那小子更惨,连亲妈都不疼他……”
……
夜雨潇潇,打在石板、叶片上,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愁绪。
曲思远拿着伞一直跑出了门,才回过神——人家没妈,可也未必会要自己所谓的友谊。
他想要的,现在的她,是给不起的。
不喜欢人家,却又吊着人家,那不就变成了养鱼的塘主?
她犹豫着想要往回走,一直疯狂往脸上身上扑的雨丝却陡然消失了。
她茫然抬头,先看到了暗格子纹的伞面,然后才看到江远路沾着雨水的湿润脸庞。
“你的伞是摆设?”
曲思远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伞出来的,攥在手里,伞面早已经被淋的湿漉漉的了。
她下意识退了一大步,退出了他伞的范围,手忙脚乱地想要开伞。
江远路刚有点好转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来,把伞往她身上一抛,嘲讽道:“你放心,我没那么不识趣!”
不过几秒钟,他的衣服也全湿了。
曲思远只得把撑开的伞重新往他这边递来,江远路冷哼了一声,不但不接,还直接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她一个人攥了两把伞,到底觉得说不过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江远路人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
她得小跑着才勉强追得上他,还得拼命伸直了手臂去举高雨伞。
那伞一时遮住他视线,一时戳到他后脑勺,有几次甚至差点扎到他眼睛。
江远路到底还是停了下来,雨伞也终于稳稳地罩在他头顶。
“曲思远,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目光难得直白,泛着幽光的刀子一般直扎到曲思远脸上。
她下意识又要退,硬生生止住,晃了下手里的雨伞:“我、我这儿还有一把。”
说完,她立刻便去开伞。
江远路失望透顶,大步转身。
“哎!”曲思远吓了一跳,再一次把伞举高,甚至还踮了下脚:“伞……”
玫瑰村的小路都是碎石铺就的,梅雨季之后就长了不少青苔,叫雨水一淋,湿滑得不行。
曲思远举着伞,跑得又慌,脚下一滑,“砰”一声就连人带伞往前摔去。
她心里着急,生怕带累前面的江远路,下意识便把高举着的伞收了回来。
没了双手支撑,她几乎是直砸下去,左边膝盖和额头都重磕到碎石上,火燎一般剧痛。
匆促收起的两把雨伞夹在胸膛和地面之间,硌得肋骨都有些发麻。
“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
江远路的声音蓦然自她头顶响起,胳膊也被他攥住:“下雨天跑什么跑,以为自己练杂技的?!”
明明是你在跑啊!
你不一脸愤怒走那么快,我至于要追那么急吗?!
曲思远有心要反驳,一张嘴雨丝就直嘴里扑,满口咸腥,想来是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了。
江远路扶着她起来,也没捡地上的伞,直接拉开车门,将人扶进了后座。
“嗳,我身上都是泥水。”曲思远忍不住提醒。
他没理她,摁亮顶灯,板着她脑袋查看她脸上的擦伤。
“嘴巴张开,我看看。”
曲思远只得咽下剩下的话,张大嘴巴:“啊——”
江远路就着灯光查看了下,抿唇:“嘴唇和上牙龈磕破了点皮——还有哪儿疼?”
男人的手又大又热,扣在耳根和下巴处用力得有点生痛,仿佛薪火落进了干枯的杂草里,悄无声息便将整张脸都烧红了。
曲思远往后缩了缩,垂着头不敢看他。
江远路也意识到了气氛的暧昧,干咳一声,拉开车门:“我去拿药。”
曲思远点头,一点声息也没发出来。
她知道自己怂,但其实更多的还是害怕。
这一路磕磕碰碰走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她怕他们连朋友也做不出,更怕他真的一去不回头。
江远路下车拿回来的不止是一个医药箱,还有一条厚厚的大毛巾,以及那两把被她“精心保护”过的雨伞。
他把伞折好伞在了她身后的车门储物格里,毛巾盖在了她身上,这才撕开碘酒棉棒的包装。
曲思远今天穿了件深色T恤和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手臂手掌擦伤,左膝盖摔得也非常严重,裤子破了个大口子不说,周围布料上也都是血。
江远路看清了伤势,心里那股怨气莫名地就消散了,拿着碘酒棉棒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曲思远裹着毛巾,在一片寂静里难耐地动了动手臂。
“别动。”
“哦,”她忍了一会儿,实在觉得连空气都是粘滞的,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最近很忙吧,打你电话都没人接。”
“不想接。”江远路换了一根棉棒,头也不抬地道。
曲思远给他堵得说不出话,怔怔的坐在原地。
被嫌弃了!
被讨厌了!
几个词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循环往复。
她也陡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全湿透了,泥水正沿着真皮座椅往下淌。
裹在身上的毛巾,霎时都扎人起来。
她看着他把用过的碘酒棉棒仍旧垃圾袋里,被湿透了的牛仔裤裹着的双腿简直无所适从到了极点。
“既然你那么不想看到我,”她往后挪了挪,避开他再次想要清创的手,“也不用勉强,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她垂着眼睛勉强说完,抬手握住车门把手。
拉开,往外推——
“到底是谁在勉强?”江远路的声音蓦然在头顶炸响,“见到我就躲,连和我坐同一辆车,同一桌子吃饭都觉得无法忍受的人不是你吗?”
曲思远愕然抬头,正对上他有些发红的眼睛。
“我如你愿避开了,不来招惹了,还不行?”
“我……”
“你就是不喜欢我,也应该给我一点尊重吧?被拒绝了连找个安静地方自闭一会儿的权利都没有了?答应了你帮忙带学员还不行,非得寸步不离跟着你,看着你躲瘟疫一样的躲我才行?”
曲思远喉咙发胀:“我没有……”
“没有躲我?没有拒绝我?还是没有不喜欢我?”江远路盯着她,手把碘酒棉棒都掐断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车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滴落在车顶,砸在车窗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