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固元汤
刚看见里边放着的是什么, 萧瑶握住画卷,从锦盒里取出来,还没来得及展开, 掌心一空,画卷被人给抢了!
季昀抢到画卷, 轻折的眉宇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他唇畔噙着浅浅笑意, 将画卷在指骨上转了几转,潇洒恣意, 玉质翩翩。
对上萧瑶怒意氤氲的眸子, 季昀指骨一收, 握着画卷的手背至身后,欲使力震碎画卷,却因不舍,迟疑了片刻。
“十五!”萧瑶霍然起身,盈盈眼眸微微发红, 早已被怒气浸染。
须臾,季昀察觉到身后一道身影袭来,迅疾如风, 登时瞠目, 骇然避开,不可置信地凝着萧瑶。
为了一纸画卷, 她竟不惜召唤影卫来对付他,她对他究竟有多忌惮?
萧瑶没看他,含笑冲十五伸出手,将画卷重新拿回来,心下甚是得意。
便是他有武艺傍身又如何?在这深宫里, 无异于囚于笼中的鹰,翻不出她的手心去。
“退下吧。”萧瑶摆摆手。
“是!”十五顶着一张小圆脸,素来是影卫中最没气场的一个,可她竟然从季皇夫手中抢下东西,她真是太出息了!
当下便昂首挺胸,特神气地打了个旋儿,消失在殿中,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此时,萧瑶正冲季昀挑了挑秀气黛眉,手中画卷徐徐展开,在季昀复杂莫辨的目光中,她低头一看,顷刻镇住。
为何会是她的画像?
她展臂一拉,画中人全然呈现在视野中,萧瑶笃定,桃树下立着的,携一身绯色桃瓣的美人,是她无疑。
作画之人,画工精湛,似对她极熟悉,神态风仪无一不似,衣衫罗裙上的纹路也清晰,沾衣的桃瓣似乎散着芬香。
“这是你画的?”萧瑶视线自画卷上移开,讶然望着季昀,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日季昀在公主府中替她作画时,她身上穿的正是这套衣衫。
“确乃臣所作。”避无可避,季昀反倒舒了口气。
“哦。”萧瑶又垂首盯着画中人看了片刻,复抬眸,略歪着头凝着季昀,眼尾眉梢俱是笑意,“是你偷偷画的吧?你认出了这锦盒,所以一直想抢回去,不叫本宫发现。”
她慢条斯理分析了一通,终于有了决断,水盈盈的眸子冲季昀眨了眨。
忽而,萧瑶绕过御案边缘,行至季昀身前,纤长玉指自他颈侧徐徐滑至交衽处。
感受到他心口纷乱的起伏,萧瑶扬起小脸懒懒道:“季昀,你心悦本宫。”
揣了许久的心思,被伊人看穿,季昀身形一震,定在当场,面色肉眼可见变得煞白。
“陛下姝色无双,臣仰慕陛下,乃是人之常情。”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近于桃花香的淡香,季昀的鼻息不由粗重了两分。
却是竭力隐忍着,嗓音依旧清泠。
“原来如此。”萧瑶点点头,松开他的衣襟。
往昔所有怪异皆有了答案,季昀无故赠书与她,昨夜有意无意地撩她,不过是因他喜欢她。
可他又自视甚高,不想自毁前程做驸马,正好跟睿王联手,各取所需。
“你和睿王,一个见色起意,一个野心勃勃,不愧是一丘之貉。”萧瑶唇角依旧噙着笑意,眉眼却冷下来,眸光肃然,“季昀,你们打的好算盘,本宫已了然于心,你以为,你们可还有胜算?”
她挑明了说,季昀非但不觉尴尬,反而卸下诸多负累。
对上她肃然眉眼,季昀叹息一声,忽地欺身上前,逼得萧瑶匆匆后退避让,却避之不及,险些撞上御案一角。
季昀拿掌心托住她后腰,往怀中一带,微微俯身,如雕如琢的俊嶙下颚轻抵她眉心,喟叹道:“十成,臣对陛下,志在必得!”
怀中佳人,身形轻颤,季昀终于明白,何谓情难自禁。
“如此,便走着瞧好了。”萧瑶沉着嗓音,咬牙切齿回应。
他身量高,堵在身前,似一堵墙,萧瑶自知推不动,负气地从旁边挤出他的禁锢,绕至御案后。
明知他心怀叵测,狼子野心,萧瑶仍因他那句“志在必得”,心生悸动。
对此,季昀只略略牵唇,便随她去了,拈起墨块,自顾自重新磨起墨来。
萧瑶卷起画卷,放回锦盒中,心口不该有的情愫,终于悉数按捺下去。
将锦盒推至一旁,萧瑶自笔架上挑了一支紫毫笔,余光却瞥见一袭白衣立在殿门处。
“国师大人怎么不进去?”半夏和白芷,一个取了冰来,一个用承盘托着茶水点心,见国师立在殿门口,俱是一愣。
萧瑶批折子,素来不喜太多人随侍,是以,一众宫女太监只在殿外廊庑下候着。
听到声音,季昀也随着萧瑶的目光一起望过去,只见当朝国师正举步走来,白衣翩翩,气质温润高华。
只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隐隐带着敌意。
“世迦哥哥!”也不知国师方才有没有见到,她不专心批折子,反而跟季昀胡搅蛮缠的情状,萧瑶莫名心虚。
世迦哥哥,四个字如有千钧重,砸在季昀心口一阵闷疼。
她待他素来冷眼疏离,原来对旁人,也可这般亲昵。
方才的一幕,仍梗在宋世迦心口,可听到萧瑶毫不避忌季皇夫的存在,仍这般唤他,轻拧的眉宇登时舒展。
他大步上前,将一只白玉碗放在季昀手边。
“这是什么?”季昀还没开口,萧瑶却先问了。
宋世迦眉梢微扬:“固元汤。”
“呵。”萧瑶轻笑出声,略有些无奈,“世迦哥哥,你明明知道……何必浪费那些珍贵药材,熬给他喝?”
宋世迦摇摇头,但笑不语,却拿眼神示意季昀快些喝了。
“有劳国师大人。”季昀磨墨的动作未停,一圈一圈,细细磨着,望着浓浓墨汁,他并不给这位吝于对他开口的国师多余的眼神,“季昀身子康健,无需固元汤。”
他心知,自己身子并不算康健,但国师明显来者不善,谁知道这固元汤里加了些什么?
但,萧瑶为何对这固元汤没有一丝疑虑?
国师似乎真就为了送这一碗固元汤,见季昀不喝,倒也没勉强,只说此后日日都会送来。
待他走后,萧瑶扫了季昀一眼,端起碗,便将固元汤倒去了北牖外的翠竹下。
“殿中有皇夫伺候,你们且先出去。”萧瑶把那只白玉碗递给白芷,冲她们摆摆手。
半夏、白芷喜不自禁,陛下面上待皇夫没个笑模样,却遣了她们,独留皇夫服侍,这分明就是情窦初开,害羞的模样啊!
她们躲去廊下,说私房话去了,却不知殿中是另一番情景。
“陛下既说固元汤乃是用诸多珍贵药材熬制,又何故倒掉?”明知希望渺小,季昀仍忍不住期盼,萧瑶会不会是担心他的安危,才不让他碰那汤药的?
正思量着,萧瑶批完一道折子,从嵌玉石螺钿案屏后探出半个头来,抬眸望他:“正因药材珍贵,你才不配喝啊。”
没错,为了放着季昀窥视朝政,她特意在两人之间摆了一尊小座屏,就是蘸墨会麻烦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季昀心口突地中了一箭,呼呼漏风。
“臣以为,宫中汤药皆出自太医院,为何这固元汤不同?”季昀索性不去在意萧瑶的话,许是出于多国师的戒备,他很想弄明白,固元汤究竟为何物。
嗬,心态还挺稳,是因为城府够深吗?
萧瑶勾起唇角,把手中狼毫笔递给季昀,由他蘸了墨汁,她再接过来,边批折子边道:“告诉你也无妨,萧氏历任帝王身子都不甚康健,子嗣尤为单薄,太医们也无法,是以,历任国师都会给自己辅佐的帝王熬制固元汤,从前我皇兄也日日都喝。”
说到此处,萧瑶顿了顿,抬眸凝着他:“你只是个皇夫,且本宫对你无心,自无需你来为大琞绵延子嗣,所以,往后的固元汤你也不必喝。待母后催得紧了,本宫再招几位皇夫便是。”
再招几位皇夫,她还想再招几位皇夫?季昀心口又中一箭,冰盆里散开的凉意一丝一丝往他心口钻,一片凉意。
回到坤羽宫,季昀召来常轲,令他设法回府看看,他藏在书房里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季昀入宫后,常轲编入禁卫军,成了宫内侍卫。
得令回府打探过后,天还没黑,他就苦着脸回来禀告了。
“公子,老爷也太狠了!”常轲将佩剑往台阶上一按,义愤填膺道,“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您书房里藏了女子画像,几次三番没找着,竟然趁着您入宫的时机,把书房给拆了!”
“听说找到那锦盒后,老爷抖着胡子就进宫呈给太后娘娘,出宫的时候,气倒是消了不少。”
季昀闭了闭眼,有些无力道:“常轲啊,这几日你去别处当值,别叫我再看到你。”
“公子,您要赶我走?为什么呀!”常轲拾起佩剑,跳起来,急得一脑门汗,他入宫就是为了好好保护公子的!
虽然公子功夫比他好,可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呢?
季昀却不管他,摆了摆手:“画像之事,除我之外,只有你偶然见过一次,你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老爷究竟是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