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抢锦盒
“罢了, 你不问,哀家却不能不说。”薛太后扫了季昀一眼,眼中带着浅浅的安抚。
继而挑挑眉, 望着萧瑶,眼锋锐利:“你是不是偷偷去过青菱河?”
呃, 母后怎么还一开口就兴师问罪呢?
萧瑶悄悄替自己捏了把汗, 手中一下一下轻摇着的纨扇, 乱了频率,她干笑着回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季昀心道不好, 忙起身替她告罪:“太后娘娘息怒, 青菱河一事, 臣愿一力承担。”
“傻孩子,方才哀家不是说过,往后你跟昭昭一样,唤哀家母后便是。”薛太后立时变了脸色,眼尾都笑出了细细的褶, “你都替她担了这么久,也该叫她知道谁待她好。”
薛太后眸中希冀,清晰可辨, 季昀从善如流:“母后言重。”
对季昀的话, 萧瑶深以为然,母后着实言过其实, 季昀是替她顶过污名,可也谈不上待她多好,他心甘情愿入宫当皇夫的目的,打量谁不知道呢?
想到此处,萧瑶心里打了个突, 平素从未听说季昀去青菱河寻欢作乐,怎么那日,就这么巧,他偏偏就在画舫上呢?
会不会是,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知晓她要去青菱河,特意布置好一切,还把薛直引去,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
萧瑶越想越心惊,他年纪不大,心机却几乎长她一轮!
什么替她定污名?就是为着今日,见她如何为他的“赤诚”动容吧?
想通其中关窍,萧瑶登时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揭穿他的伪善和假正经。
可刚一开口,还没发出声儿来,便被薛太后一记犀利眼锋扫地噎住。
“你那日是不是穿男装去的?你可知,被季昀护着飞出画舫的,并不是什么小倌,而是你?偏他为了护住你的名声,一句话也不曾辩解,把满京城的流言生生受了。”
“母后。”萧瑶有些委屈,眼尾一耷,唇瓣一扁,可怜兮兮。
那日出状况,也不能怪她,错的是薛直啊!
而且,季昀替她顶了污名,全是季昀的阴谋,又不是她让他如此的?
“你偷着去青菱河一事,哀家可以不追究,可你须得跟季昀好好的,让哀家早些含饴弄孙。”
听了这话,萧瑶竟生出一种嫁入高门大户,被婆母催生的诡异错觉。
这明明是她自小长大的皇宫啊!
“母后,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呀?您这话里话外都在帮季昀。”萧瑶委屈巴巴,夹起一只灌汤包,狠狠咬了一口。
季昀阻拦不及,却见她已将包子吐在碟中,被香气浓郁的汤汁烫得眼泛泪花。
被她问得心口一震的薛太后,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一面招呼宫婢拿些冰镇过的瓜果来,一面笑骂:“叫你还胡说,烫着了还得哀家心疼。”
萧瑶含了颗冰镇过的葡萄,舌尖痛意总算缓和了些,待太医来细细看过,她才知道,烫得并没有她想象中严重。
她摆了摆手,让跪了一地的宫婢、嬷嬷起身:“平身吧,是本宫自个儿不小心。”
殊不知,季昀悄然凝着她侧颜,眉眼一派暄和,他心仪之人并不是个被宠坏的娇弱公主。
薛太后坐在他们对首,将季昀神色瞧在眼中,她也年轻过,至今尤记得武帝望着她的眼神,哪有不懂的?
当下抿唇笑开,怕小辈们害羞,就着方嬷嬷的手呷了口茶。
清凉的茶水将笑意压下去,薛太后才清了清嗓子,冲方嬷嬷道:“把哀家昨日放在多宝格上的锦盒取来。”
“什么锦盒?”萧瑶隐隐有所猜测,面上一喜,也顾不上舌尖上丝丝的疼,边问,边朝多宝格方向张望。
只片刻,方嬷嬷便将锦盒取来,递给薛太后。
萧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盒,猜测着母后送她的会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要比送给季昀那个伪君子的好才是!
这么直勾勾盯着,她半点没留意,在看见方嬷嬷手中锦盒的一瞬间,季昀修长的指骨颤了颤,泰山崩定亦不改色的神情倏而龟裂。
薛太后眼角余光见着季昀的小动作,眼尾笑意渐深,将锦盒推至萧瑶手边:“你这丫头,方才不是还为哀家没给你准备礼物生气?哀家早备着呢,你呀。”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扫了季昀一眼,目光重新落在萧瑶面上,意有所指道:“回去再看。”
坐在回紫宸宫的御辇上,萧瑶一直亲手捧着锦盒,捧得久了,还有些沉。
记着母后的叮嘱,她并未打开来看,脑子却转得飞快,浮想联翩。
母后神神秘秘的,是里边的东西过于贵重,还是羞于见人?
她自幼被母后和皇兄宠着长大,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是以,萧瑶更倾向于后者。
该不会是……春宫,咳咳,那啥,秘戏图吧?
这般一想,锦匣像是被烈日晒融了,竟有些烫手。
萧瑶自诩博览闲书,此类书倒真没涉猎,主要是没地儿找去。
听闻,从前帝后大婚时,敬事房的教习嬷嬷,会提前带着书册去教导皇后,纳妃应也是循此例。
可昨日她纳皇夫,从未有先例,是以,敬事房并没有教习嬷嬷来教她。
诶?不对,她们该不会是拿那些书去教季昀了吧?
没来由的,萧瑶脸一黑,扭头朝后面的步辇望了一眼。
华盖随风舞动,遮住他清泠眉眼,萧瑶没看着,冷哼一声,不知道他那副身子,还干不干净。
慈宁宫里,薛太后遣退左右,独留方嬷嬷在内殿。
“问过她身边那俩小丫头了?可有成事?”今日观萧瑶言行,薛太后心下已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问方嬷嬷。
方嬷嬷摇了摇头,将清早下的赌注奉给薛太后:“太后娘娘神机妙算,敬事房的人也去瞧过了,没成。”
知晓他二人昨夜并未圆房,薛太后倒也不急,拿着一柄小花剪细细修着细颈花觚里插着的花枝。
“不急,待误会层层解开,自然水到渠成。”薛太后笑意融融,一脸欣慰,“昭昭和昀儿都是好孩子,昀儿看昭昭的眼神,骗不了人,跟当年励哥哥看哀家时,如出一辙。”
提起英年早逝的琞武帝萧励,两人俱是怅然。
此番纳皇夫,依的是立后的先例,罢朝三日。
虽不必早起上朝,批折子却不敢有一日懈怠,想到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萧瑶撇了撇嘴。
“陛下留步。”季昀暗暗咬着后牙槽,轻唤出声。
稍后他定要把常轲要来好好问问,他书房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慈宁宫,还偏偏被送到萧瑶手里,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为之。
闻言,萧瑶抱着锦盒,顿住脚步,侧过身望他,眉心却不自觉蹙起:“本宫要批折子,没工夫陪你,你不回坤羽宫去,跟着本宫做什么?”
难不成,他一朝入宫当皇夫,就有了后妃的觉悟?可后妃们争宠是因为僧多粥少,阖宫就他一位皇夫,他争个什么劲儿?
她话里带着淡淡斥责,季昀不以为意,眸光胶着在她手中的锦盒上,清泠的嗓音略微生硬:“陛下可否将锦盒赐给臣?”
锦盒?萧瑶讶然,秀美的细眉微微挑了挑:“季昀,你未免太贪心了些。”
说完,顺手将锦盒抱得更紧了些,仿若怕被人抢走饴糖的稚童:“母后明明给了你见面礼,你还想抢本宫的,休想!”
眼见她护得严实,明抢不合适,她又不肯给,向来没试过挟恩图报的季昀,打算豁出一回脸面,他上前一步道:“臣替陛下顶了污名,不求别的,只求这一个恩典,陛下也不允么?”
甚少见他这般低声下气求人,萧瑶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他下一刻嘤嘤落泪的情形,把自个儿恶心地一哆嗦。
又怕他直接上手抢,萧瑶急急跑上两级玉阶,才转过身来,平视他。
“季皇夫替本宫顶罪,为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她意有所指。
观他面色发白,萧瑶心下痛快不少,嗓音甜软,眉眼含笑,像只漂亮的小狐狸。
“你要挟恩图报,行,本宫向来恩怨分明。你名声有瑕,亲事无望,本宫纳你入宫,是不是也有恩于你?是以,你同本宫,应是恩怨相抵,互不相欠才对。”
季昀扶了扶额角,纵有千般心窍,面对她,却从来无计可施。
她弦外之音,他已听得明白,事关睿王,眼下并非辩解的时候。
“如此,臣谨记陛下恩德,往后陛下处理朝政,臣当亲为磨墨添香。”季昀福了福身,抬脚便朝萧瑶走去。
待会儿他寻个机会,定不能叫她瞧见锦盒里的东西!
萧瑶脑中却是警钟大作,季昀同旁人可不同,宫婢们不懂朝政,磨墨添香皆是目不斜视,可季昀替她磨墨,若说没私心,鬼都不信!
他就这般急不可耐?才入宫第二日,便想近距离窥视朝政?
所以,他方才向她讨锦盒,实则是以退为进,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如此,你便跟着来吧。”当着众宫人的面,萧瑶没直接驳他,怕传到母后耳中。
嘴上这般说,可萧瑶坐在御案后,并未急着批折子。
令季昀站在案边磨墨,她自己则俯身凑近锦盒搭扣摸索。
须臾,咔嚓,锦盒应声打开。
朱砂色墨汁在砚台中晕开,季昀耳尖一动,手上动作顿住,眼角余光盯着锦盒。
画卷露出的一瞬间,季昀指骨动了动,伸手便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