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香雾 诗书透窗添红袖
作者有诗云:
【杨柳抱亭烟霞见 芙蓉醉暖锦衣眠】
【诗书透窗添红袖 一夕香雾卷帘边】
安惟翎这才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 这俩祖宗自打她进门起,就没对视过一眼,只有皇帝轻快地瞄过杨玄霜一回, 杨玄霜却是正眼也没看过他。
这回倒是难办了。
安惟翎低头思忖,忽地福至心灵——
下药。
她正瞎琢磨着,杨玄霜朝她深深拜了拜,“多谢大帅照看舍弟。”
安惟翎本打算摆手说一句“应该的”,余光看着江崇宁有些默然的眼神, 笑道:“玄霜若要谢,该谢陛下,是陛下托我去南山书院打过招呼。”
江崇宁一愣,安大帅扯谎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
安惟翎悄悄给他使眼色,江崇宁无奈得很, 这光景, 难道要他当面戳穿, 说“别信大帅, 她瞎说八道,朕压根没关照过你弟弟”?
要真蠢成这样, 皇帝也别当了。
杨玄霜望过来,见她终于正眼看了自己, 江崇宁心头似乎被刺了一下,只好人模狗样地点点头。
她又郑重朝他行了个礼,“多谢陛下,奴婢与舍弟感激不尽。”
“无妨,令弟勤勉好学,望他日后能成我大周栋梁之材。”
安惟翎毫不掩饰,一个白眼甩过去。
六傻子, 人家姑娘都巴巴地来感激你了,竟还说这些套话?活该你留不住人。
俩人打小玩到大,江崇宁立马明白了她在腹诽些什么,搓了搓手指,有些茫然。
安惟翎心里摇头不止,见杨玄霜垂手望着脚尖,再也没朝皇帝那儿看一眼,她忽而有些头疼。
安惟翎捋了捋袖子,严肃道:“玄霜,还有一桩,西北大营送了信来,我同陛下有事相商,你先退下。”
杨玄霜二话不说躬身退下,看那背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西北怎么了?”江崇宁皱眉,提起了笔。
“没怎么,就是找个借口把玄霜支开,我有话和陛下说。”
他愣了愣,搁下毛笔,“阿羽要说什么?”
“陛下和玄霜到底怎么回事?”
他半晌不言语,眸色郁郁沉沉。
安惟翎心里一叹,轻声道:“她还是要走?”
江崇宁想点头,又不甘心,只是僵着,纹丝不动。
安惟翎见他成了个锯嘴葫芦,颇有些无奈,“什么时候开始的?虽说她一直不打算留在宫里,可先前也没这般冷淡。”
“五日前。”
哟呵,您记得真清楚,感情是一日日算着呢。安惟翎憋住笑,斟酌道:“五日前怎么了?”
江崇宁垂手去看分了叉的笔尖,忍不住捏了捏,将它捏得齐整些。
“朕上朝时,冯贵妃召了她。”
坏菜了,安惟翎心里“咯噔”一下,玄霜这样的性子和身份,就怕后宫里女人软刀子割。
她皱着眉,“啪”一声拍了下椅子扶手,“芮公公。”
她音色清越,又带了内力,门外芮公公听得清清楚楚,几乎是跳了进来。
他弓着身子行礼,“陛下,大——”
“行了,”安惟翎不耐烦地一把拽他起来,“说说五日前,冯贵妃召了玄霜去都说了些什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苦着老脸甩头,“哎哟大帅,冯贵妃到底说了什么,老奴怎会知晓?”
江崇宁仍旧垂着眸子,假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安惟翎叹了一口气,“芮公公,别装得好像这宫里哪一块没有您眼线似的。”
他慌忙惊叫:“大帅折煞老奴啊!天子脚下,老奴哪敢——”
安惟翎拍拍他肩膀,转头看着江崇宁,“陛下看看,这症结还在您身上。”
江崇宁挑高眉毛,“芮公公,水至清则无鱼,朕是那等愤世嫉俗的人么?再者,你是什么身份?没有些眼线,在宫里怎么立足?”
芮公公缩了脖子,仍旧不敢开口。
安惟翎苦口婆心,“陛下是您带大的,他什么心性您不知道?难道还能猜忌您不成?玄霜那儿出了岔子,想必您也急着,既然如此,不如把您知道的说出来,本帅看看,有什么能周旋一二的。”
芮公公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嗫喏了半晌,含糊道:“贵妃娘娘召了玄霜姑娘去,说了大帅的事。”
安惟翎简直想骂娘,“说了本帅什么?”
他又支支吾吾,哼唧了好一阵。
江崇宁淡然道:“直说无妨。”
他声音小过九月的蚊子,“贵妃娘娘告诉玄霜姑娘,陛下是因为她的手好看,才中意她的。”
安惟翎大皱其眉,“哪跟哪?”
江崇宁却重重叹了一口气,“竟然是这桩……”
芮公公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肚子,好假装自己不在这屋里。
只有安惟翎无知者无畏,直愣愣问道:“哪桩?”
江崇宁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冯贵妃知道我喜欢手生得好看的姑娘,是因为你。”
安惟翎瞬间不敢吱声,因为老子?
他预料到了安惟翎的反应,继续道:“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光景么?”
安惟翎点头。
“那日傍晚,朕早早做完功课,偷溜出宫去城西的品香楼,路上遇见夫子,不敢让他发现,于是耽搁许久,到的时候人家打烊了,朕绕去后厨,想找他家厨子开个小灶,谁知后厨也关了门。”
他顿了顿,“你就是那时见到朕的,记得你对朕说的第一句话么?”
“六傻子,门没开就不进去了?来,老子带你翻墙。”
江崇宁闻言笑了,“朕至今不知,你如何一眼看出朕的身份。”
安惟翎笑着摇头,“什么‘一眼看出’?先前被我老爹带着参加国宴,宴上见过陛下和诸位皇子,只不过那时陛下没注意到我。”
江崇宁一愣,心里似乎松了一大块,原来他的一厢情愿从那么早就开始了么?他以为的初见,根本不是初见,在那之前,她已经知道了他。
那个笑着对他自称“老子”的小姑娘,从最初的那句“六傻子”开始,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崇宁倒也不是意难平,只是乍闻这些事情,忍不住自嘲了起来。他同自己较劲了这么久,最终不也是随缘么?
“手……怎么说?”
江崇宁被她拉回了思绪,“因为那一回,是你伸手,带着朕翻墙。朕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那样拉着朕的手。”
他点到即止,安惟翎和芮公公也都是明白人,立马懂了弦外之音。
安惟翎神情有些微妙,“玄霜和冯贵妃那边,我去说道说道。”
江崇宁和芮公公都有些不赞成,堂堂兵马大元帅,管人家家务事,说出去多不够意思?
她似乎听见了二人心里所想,“那陛下和芮公公说说,谁去合适?”
还真是谁都不合适。
身份低了,见冯贵妃势必矮一截;身份再高些,难不成叫皇帝亲自去?
江崇宁忖了忖,“朕还是自己去吧,贵妃是朕后宫的人,玄霜是朕……”
心里的人。
“不行,”安惟翎摆手,“陛下不懂女人。”
言之有理。
江崇宁也觉得这是个天生的劣势,想了想,也点头答应,“那就麻烦阿羽去那边探探话。”
安惟翎假作没听懂,“哪边?”
“玄霜那边。”
这还差不多,玄霜那姑娘心里怎么想的,现在是压根没人知道,也问不出来。至于冯贵妃心里怎么想的,傻子也能猜得出来。
安惟翎让芮公公退下,待他走出了殿门,叹了口气,“陛下,玄霜她……约莫是觉得您永远放不下。”
她说得隐晦,可放不下的是什么,二人都心照不宣。
江崇宁摇着头轻笑,“过去了。”
有些事注定要束之高阁,他如今能和安惟翎谈笑风生,已然是放下了。
“有些话,陛下还是要和玄霜说明白。”她顿了顿,“玄霜和臣不同。”
江崇宁莞尔,“她自然和你不同。”
安惟翎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弄混淆了,否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么?
他自顾自说起来,声音柔和无比,“玄霜不爱说话,性子也淡然,看上去无可无不可,实则是最有立场的,旁人一星半点不能撼动。”
他把玩起了手里的狼毫,“外人觉得玄霜和阿羽你像,不过是只看皮毛罢了。”
他和玄霜是朝夕的相处,和安惟翎不同,玄霜是不爱打趣的姑娘,与人说话总是真真的,不带一点含糊。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注意到这姑娘的……说来也要感谢安惟翎,那时候,芮公公怕自己耽于情伤,选了个看起来和安惟翎颇为神似的宫女上御前伺候,如此这般,想不注意都难了。
可笑他一开始有些抵触,后来慢慢处久了,才觉出这姑娘的好,因而过去的情路坎坷,也就都变成了少不更事。
狼毫在他指尖来回转着,他又想起了另一桩,后宫里的女人们,只有冯贵妃,是碍于皇家祖制和冯氏盛名,不得不娶,其余的个个可有可无,他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全。
玄霜知道他三宫六院,也知道那些女人都是他的责任,只不过她介意的不是那些,是自己不被当作有血有肉的“杨玄霜”……
安惟翎见他想得入迷,也不好打断,伸出食指抠起了椅子扶手上雕刻的浮纹。这椅子是新搬来的,金丝楠木的料子,做工精细无比。据说匠人是个老瞎子,虽然看不见,可心灵手巧。要说不足,只一条,老瞎子常说慢工出细活,因而每月只出一件木工,早被达官贵人定得满满的,寻常人家想求他打一把椅子或是凳子,那是难于登天。
“吧嗒”一下,朱雀的眼睛被安惟翎抠了下来。
她臭不要脸地抱怨道:“内侍省该罚,这做工够糟的,糊弄谁呢。”
江崇宁哭笑不得,“大帅怎么不说自己最能糟践东西?这世上什么东西能经得住你天生神力?”
安惟翎摇头,弯腰捡起朱雀神兽的眼珠子,“臣没用力,再者,金丝楠木也不至于脆得像核桃酥似的。”
“你说得我倒饿了。”
他笑笑,正打算换芮公公进来,安惟翎却忽然抬头,“有问题。”
江崇宁皱眉,“怎么?”
安惟翎把珠子凑到鼻尖嗅了一阵,“不对劲,可臣说不上来,得拿去给阿樱看看。”
江崇宁也接过那珠子嗅了嗅,果然有些特殊气味,他神色冷了下来,“他们够能耐的,竟把手伸到朕这儿来了。”
安惟翎取出一张帕子,把珠子揣进袖袋里,“左不过是下毒这等阴私事,好在椅子是新搬来的,这毒也时日不久。”
江崇宁点头,“该是慢性毒,朕还未感觉身体异样,应该没有大碍,喝几副药就能清了。”
“陛下这些日子须得装病不朝,我等会把阿樱叫来给您诊脉……这时候太医院都未必信得过。再者,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芮公公和章公公也不能。”
江崇宁是聪明人,即便她不说,他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他还有些小嘀咕。
“玄霜也不能?”
安惟翎语重心长,“玄霜尤其不能。”
江崇宁蹙眉,“你怀疑她……”
安惟翎摇头,“不可能是她。”
大帅曾偷偷派人调查过杨玄霜家老底,连她家养过几只狗,狗的公母如何、毛色如何、饭量如何,一一心知肚明。
江崇宁不解,“那……”
安惟翎一脸“你还真不够上道”的神色,谆谆教导:“陛下中毒病着了,不正好叫她心疼心疼?”
他豁然开朗,“好。”
安惟翎莞尔,行了个礼,留下皇帝老儿自己消化消化,揣着珠子便退出了殿门。
她飞速赶去了善才堂,把那珠子给郭樱检查,谁知郭樱那厮,举着珠子翻来覆去倒腾半晌,不仅神色向往,还一个劲地称“妙”。
“妙哇,老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般……完美无瑕的毒药。”
安惟翎迅速出手,“咚”一声磕响他脑壳,“无暇你祖宗,这人是冲陛下来的,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郭樱脑子里像敲钟,嗡嗡不止,连忙捂着额头,“失言失言。”
“此毒如何?”
郭樱揉着脑壳,忍不住再次称道:“妙哇。”
“说人话。”
郭樱白眼一翻,“老子几时说过鬼话?”
他又把白眼翻下来,继续道:“这毒本就极难发觉,还被人放在那般隐蔽的地方,若不是你瞎猫撞上死耗子,只怕陛下就麻烦了。”
安惟翎不想听他说废话,“毒性如何?”
他眼神放光,“这才是最妙之处……此毒非毒。”
“说人话。”安惟翎又重复一遍。
“非是寻常的毒,寻常毒夺的是命,此毒夺的是情。”
安惟翎揉揉耳朵,“什么玩意儿?”
“中毒愈深,愈是离于喜怒哀乐,可谓跳出万丈红尘……”
安惟翎沉吟,“说白了就是再也不惦记姑娘。”
“俗,俗。”郭樱摇头,“此毒乃是奇毒,一颗能教人得道成仙。”
安惟翎嗤他,“还成仙?”
“都无情无爱了,不是仙人是什么?”
安惟翎懒得掰扯,“这事你心里有谱就行,别让外人知道——”
“你连我也不信?!”郭樱跳脚。
安惟翎不理他,从他药箱里取了一瓶外伤药膏,又给他一只腰牌,叫他火速进宫去给江崇宁诊脉,随后收好珠子匆匆出了门。
杨患府上离善才堂不远,她便顺路过去拜访。
“啊呀贵客!大帅里面请里面请!”
杨患仍然是一身邋遢,提着浸透了稀泥的袍角,喜出望外跑出来迎接。
安惟翎不自觉侧身让开些,“几日未见,杨大人别来无恙?”
“啊呀无恙!”他伸手挠头,头发上留下几个指头印。
“那便好,”安惟翎点头,“敏之在哪?”
杨患忽而神色有些微妙,“犬子……”
“被人打了,本帅知道。”
杨患神色怏怏,“啊呀,那孩子太善,打不还手……”
“伤了么?”
“小伤,就是鼻青脸肿的,这些日子不好意思出门。”
“我去看看。”安惟翎二话不说迈进门槛,走路似风。
杨患一路倒腾着老腿跟上,“啊呀大帅来了正好,您给劝劝那小子,和人相处别再那样——”
“别哪样?”安惟翎停下脚步,好意劝道:“杨大人,敏之又没主动招惹人家,平白被人欺负,他本该打回去。”
杨患“啊呀”一声,“大帅误会了,下官是说,别再那样逆来顺受,该打就打,打坏了有下官给他兜底……”
安惟翎笑道:“杨大人与我爹一定很投缘。”
杨患亦笑,“说起护儿,下官同安老将军倒是一路人。他又叹口气,“只是我那孩子性子不够刚强,比起大帅差远了。”
“无妨,”安惟翎摆手,“他还小,日后磨一磨就好了。”
二人到了杨敏之的书房,安惟翎伸手敲门,“敏之,是我。”
里头没声,安惟翎和杨患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敏之,兵部的人告诉我你新做了只床弩的模型,不跟我说说?”
里头有些动静,过了一会又没声。
“对了,上回你给我那匣子出了些毛病,密钥不是‘敏学而广之’么?可从昨日开始,这密钥似乎不管用了。”
门“唰”地开了,杨敏之一张青肿的脸伸出来,“打不开了?”
安惟翎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叫小伤?这分明就是差点破了相……
整张脸没一块好地,原本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现在面皮青紫得看不见肤色,一双眼睛肿得一大一小,嘴角还结了痂。
杨患见她震惊的神色,瞬间明白了大半,解释道:“啊呀小伤,男人家家的,这点伤算什么”
这爹当得真靠谱,安惟翎腹诽。
她上前检查了杨敏之的脸,“谁干的?”
杨敏之眨巴了眼睛,“大帅方才说匣子出了毛病?匣子带来了么?”
“没毛病,骗你出来的。”
杨敏之闻言瞪大眼睛,牵扯了伤口,重重“嘶”了声。
安惟翎皱眉,“说吧,谁干的?”
他小声道:“周亦。”
安惟翎不解,“《周易》打的你?书成精了?”
杨敏之连连摇头,“不是书,那人姓周,名亦。”
“家住哪儿?”
他有些扭捏,“大帅不用去找他……”
安惟翎扭头看着杨患,“住哪儿?”
杨患“啊呀”一声,“那人是周赟大人的远房侄子,进京不久,正住他府上……”
安惟翎莞尔,“好说,周赟府上我熟。”
杨患一愣,随即失笑,可不是熟么?满京城谁人不知,她为了相爷大动干戈把人家府上湖给填了?
她对着杨敏之点头,“行,这么着吧,明日午后我来这儿找你。”
杨敏之年少单纯,还不知这位大帅的花花肠子,“找我做什么?”
安惟翎一脸和善,“带你去周赟家,教你怎么揍人。”
杨敏之唬得直摇头,“不要揍人……”
安惟翎挑眉,“军令如山。”
他瞬间没声,只是神色仍有些为难。
杨患倒是一脸欣慰,“啊呀好好好,大帅带着犬子揍人……是犬子的福分。”
安惟翎把从郭樱那儿取的药膏递给他,又顺嘴嘱咐了两句注意少碰水之类的废话,便转身告辞了。
郭樱那边已经给江崇宁诊过脉,皇帝因为身强力壮,中毒时间短,身体倒是无大碍,只是解药还得吃上一个多月才能将毒断了根。
安惟翎从杨患府上出来后,回身去了善才堂,在郭樱那儿又仔细叮嘱了几句别泄露消息,惹得郭樱直嫌弃她婆妈。
安大帅在外头辛劳了一整天,回去相府前,还悠哉绕路去了趟自己的将军府,取了之前从张存福那儿收缴来的春宫图。
说好的共赏春宫,总不能落下了。
刚进房门,就闻见香味扑鼻,袁玠果然准备了她的晚饭。安惟翎在桌边坐下,笑道:“有劳相爷惦记我。”
袁玠给她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累么?”
她伸手接过,给他打了个飞眼,“想你想得够累。”
一旁的青方把脑袋垂下去,假作没听见。
她凑上去,“齐玉想我不想?”
还有人在,袁玠抿唇不语,点点头。
她压低声音,“想我哪儿了?”
袁玠红脸,“你……”
这就窘了?安惟翎莞尔,“行行行,换个问题,哪儿想我了?”
“阿翎……”袁玠耳根都烫得能汆熟丸子。
安惟翎歪头看他,“怎么,嫌我聒噪?”
袁玠无奈摇头,“没有。”
她努嘴示意他去取碗里的勺子,“那喂我。”
袁玠似乎叹了口气,伸手取了勺子,舀了一勺莲子羹,轻轻吹凉了,送到安惟翎嘴边。
大帅得了便宜还卖乖,吞下一口羹汤,笑道:“我家齐玉真老实,叫你拿勺子喂我,你还真拿勺子。”
袁玠不解,“不然呢?”
“傻子,用嘴呀。”
袁玠直摇头,成何体统?
“别急着摇头,待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到时候有的是你摇头的。”
袁玠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好东西”?!
可怜他如今对“好东西”三个字心惊胆战。
相爷一张俊脸又红起来,“是什么?”
“好东西,若再配着昨日给你看的好东西,那叫一个珠联璧合。”
袁玠不语……他能拿这姑娘怎么办呢?
相爷长到二十岁,从来没有这般无可奈何过。若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无非是费点心力,打点精神应付罢了,可这种事情,他先前从未经历过,更别提大帅还是个见天作妖的奇女子,他一个初历情.事的郎君,如何架得住这片熊熊烈火?
一顿饭吃完,安惟翎兴高采烈拿出袖袋里藏着的春宫图,献宝似的招手,“齐玉来看。”
袁玠本是万分不愿,可余光不经意觑着那册子,册子绘得极其精美,他霎时忘了窘迫,心里亦生出些好奇。
他精通书画,见那封图画得不俗,低头和安惟翎一道端详起来。
封图倒是没有“不妥”,只是一副工笔花鸟图,笔触浑然天成,像是名家。
封图右上还有小篆印鉴,是一句诗,“莫道棋犹乱,只怨杯未满”。顶端和书脊都写了书名——《阴阳大乐》,字体清雅,风骨天成。
“好画,好字。”袁玠忍不住点头。
安惟翎失笑,得,人家看春宫,都是冲着内容,只有她家相爷,是冲着书画。
“作者何人?”
安惟翎摇头,“不知。”
袁玠伸手把书翻过来,在封底处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印鉴——“莫棋公子”。
安惟翎挑眉,“莫道棋犹乱,原来就是他的名号拆开了么……”
袁玠却忽地皱了眉,“莫棋公子?”
“怎么了?”
“难道是万俟公子?万俟铮?”
安惟翎彻底傻眼,这是什么缘分?
二人面面相觑,愈发觉得手里的册子诡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