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杜康 胭脂饮露青梅醉(1 / 1)

将相合欢 元瑨 353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6章 杜康 胭脂饮露青梅醉

  作者有诗云:

  【花影月晕透暖香 膏粱纨绔笑寒窗】

  【胭脂饮露青梅醉 桃花扇底映杜康】

  夜风把低吟吹得零碎, 恍惚间,袁玠还是听清了她蹭着他双唇说出的话。

  “别舍不得,明晚我再来。”

  袁玠不知她何时松开了自己, 也不知她是何时走的,他浑浑噩噩回了房,冷不丁还有些不习惯独睡,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良久,后半夜才进入酣梦。

  第二日, 安惟翎在兵部呆了一上午,处理了些军务和政务,午时三刻,和兵部众官员一道随意吃了点午膳,又去天牢转了圈。

  天牢依旧滴水不漏, 她大概看了看, 正转身要去善才堂那儿, 谁知在天牢门口遇上了最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幺鸡和雾骐。

  安惟翎“哟呵”了一声, “什么风向?”

  雾骐依旧一身丁零当啷的,走在人堆里煞是扎眼, 她听不懂安惟翎话里的意思,望了望不远处酒家门口的旗子, “东南风。”

  幺鸡撇撇嘴,“老大……”

  安惟翎上前拍他肩膀,“可怜见的,最近被刘侍郎逼着念书,瘦了不少。”

  幺鸡一向是个黏糊人,闻言便顺势撒起了娇,“可不嘛……我爹忒严厉了些, 不看完不给饭吃,瞧瞧,”他伸手在腰上比划了一圈,“饿瘦了,还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

  “瞎用什么,意思完全不对头。”

  幺鸡“嘿”了声,“老大何时变成学究了?和相爷学的?”

  “夫妻一体么,你没见相爷也和我学着赖皮了许多?”

  幺鸡摸着下巴点头,“倒是。”

  “今日怎么不闭关了?你爹舍得放你出来?”

  幺鸡“哗啦”一下把手放下,苦着脸道:“还说呢!这个月就今日一天假!明日又得回去背书……”

  安惟翎只得再拍拍他肩膀,“吃得苦中苦。”

  幺鸡“嗷”地一声哀嚎,“我从不爱当人上人,就想混日子过……”

  一旁的雾骐冷不丁来一句,“我也是。”

  二人都愣了,雾骐见他们这幅样子,笑道:“我也成日里想着吃吃喝喝,奈何从小起,王父就督促我学这学那。”

  幺鸡心里直嘀咕,从小学这学那,怎的还这一副不靠谱的模样?

  雾骐学着安惟翎的模样拍他肩膀,“学便学吧,现在辛苦一点,学成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她目光坦诚地望着幺鸡,倒让他有些愣神,懵懂地点了头。

  有戏。安惟翎见他二人对视的眼神,心里有了想法。

  “话说回来,你二人怎么凑一块了?来天牢作甚?”

  “找你呢。”“找你。”

  二人不约而同说完,转头面面相觑。

  安惟翎在不远处选了个无人的角落,示意他俩跟上,“什么事?”

  “让他先说。”“公主先说。”

  二人又面面相觑,安惟翎失笑,心说八字没一撇呢,讲话倒像是两口子。

  安大帅一锤定音,“公主先说。”

  雾骐对着幺鸡笑了笑,点头道:“比西夏汉子有风度。”

  幺鸡眨巴了眼睛,算是接受夸奖。

  雾骐看向安惟翎,诚恳道:“安大帅,找你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认你做老大。”

  幺鸡唬得原地跳起,喊破了嗓子,“什么玩意儿?!”

  安惟翎也险些以为自己耳朵除了毛病,“公主想做什么?”

  雾骐口齿清晰,“认你做老大。”

  幺鸡有些不乐意,“公主这是和我争呢?我老大只收了我一个小弟,公主凑什么热闹?”

  雾骐不解地望他,“那我做小妹不就得了?哪里和你争了?”

  安惟翎摁住幺鸡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公主这是何意?”

  雾骐把手一摊,“从前在西夏王宫,听说安大帅武艺卓绝,能以一当百,现在了解多一点,发现大帅不仅打架无人能敌,吵架也是一把好手。”

  她收了手,做出个端庄郑重的姿态,一字一顿道:“我想学。”

  安惟翎傻眼,“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不学点好的?”

  雾骐皱眉,“这不是好的么?”

  幺鸡心说“荒唐”,苦口婆心道:“公主还是学些文雅的吧……”

  雾骐转过身面向他,用手把自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示意他看,“你看我像是能学文雅的人?”

  幺鸡一噎,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安惟翎沉吟一阵,“若公主想学武,簋街郭记武馆是我开的,那里有几个功夫不错的武师傅。若公主想学吵架,簋街散财堂的主治大夫郭樱是我好友,他骂街是一把好手。”

  雾骐歪头,“武师傅的功夫,比之大帅如何?”

  幺鸡脱口而出,“不可同日而语。”

  安惟翎望着他点头,“幺鸡措辞长进了。”

  雾骐继续问道:“那郭大夫骂街,比之大帅又如何?”

  幺鸡摇头,“我老大能骂到六月飞霜、人鬼共泣,阿樱除了翻白眼,旁的没有杀伤力。”

  安惟翎惊厥,“我这般厉害?”

  雾骐把手一拍,“是了!大帅这般厉害,我还认别人做老大,和他们学么?”

  幺鸡嘀咕,“那你也不能和老子抢大哥呀……”

  雾骐似是心有灵犀,拍拍他肩膀,“话说回来,你二人是打小的交情,非比寻常,我不会抢了你的老大,就是想跟着学学,耳濡目染也是好的。”

  安惟翎头疼,这公主忒不着调了,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非要像个走江湖的破落户一般,和人拜把子。偏偏还是个异国公主,只得顺着她,否则教人面上不好看。

  “老大。”她马上行了个大周的抱拳礼。

  安惟翎只得受了,“暂且认着吧,日后若公主有了更好的老大人选,不用和我打招呼。”

  雾骐摇头,“从一而终。”

  幺鸡撇撇嘴,安惟翎拍拍他肩膀,“现在来说说你,你来找我什么事?”

  幺鸡垮了脸,伸手拽着她袖口,“老大,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我老爹读书了吗?”

  安惟翎挑起眉头,“因为零花钱?”

  幺鸡脸色骤变,“对啊!谈条件的时候怎么忘了谈零花钱?!这个月又不能下馆子了!”

  安惟翎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塞给他,“上个月武馆里的结余,省着点用。”

  幺鸡恨不得给安大帅塑尊菩萨像供起来,涕泗横流地接过钱袋,“谢老大……”

  雾骐打小富裕,对银钱没有概念,也摘下了腕上的金丝手镯递给他。

  幺鸡瞠目,“公主这是何意?”

  “我认了大帅做老大,你又入门比我早,姑且算我二哥,二哥有难,我也要帮衬点。”

  幺鸡忙推辞,“这太贵重。”

  雾骐指着自己,直不楞登道:“我通身上下,哪个饰品不贵重?”

  她说着还转了个圈,身上挂着的金银串子丁零当啷作响。

  草原上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转起圈来像跳舞,幺鸡第一次发现这姑娘还算盘靓条顺,他继续推辞,“公主通身贵重,不好随意送人。”

  雾骐径直将手镯塞他手里,“既然都贵重,那就随便送哪个都一样,咱们仨现在是拜把子,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幺鸡只好接下,心里苦道:这东西又不能当了换银子使,到底是帮衬自己还是给添麻烦呢?

  安惟翎“啧”了一声,“幺鸡,先前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为什么答应你爹读书?”

  幺鸡长叹一声,“原本是谈妥了,我好好闭关读两年书,完了之后他就放我出来做生意,可现在老头子要反悔了。”

  安惟翎没义气地笑了,“刘侍郎不是打仗出身的吧?惯于耍赖皮的?”

  幺鸡欲哭无泪,“再者,我爹识人不清……我三岁开始,他就认定我是个奇才,说什么也要逼我读书,现在我大了,显然纨绔一个,可老头子还觉得我是块读书的料。”

  安惟翎心知肚明,幺鸡这厮绝对不是读书的料,奈何天底下父母都觉得自家孩子天赋异禀,若是不成器,定然是不够勤奋,绝不是天分有失,更不是家教不好。

  安惟翎怜悯地看着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示意他接下一句,幺鸡想了想,“笑问客从何处来?”

  雾骐失笑,“连我这个西夏人都对得出下一句,你就这样瞎背诗,还读书的料?你爹也太没谱了。”

  安惟翎叹气不止,“刘侍郎考过你功课没有?你要当面一句‘笑问客从何处来’,兴许他再不让你读书了。”

  幺鸡垂首,“他考过,我瞎背,他说我不同寻常,定能成大器。”

  “得。”安惟翎摇头。

  幺鸡“哗啦”抬头,“老大你别‘得’啊,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劝劝我爹!”

  安惟翎点头,“也行,我得空就去你府上。”

  幺鸡重新拽住她袖口,“别也行,别得空,现在就去吧老大,救我于水火啊……”

  安惟翎摇头,“我现在要去散财堂找郭樱。”

  “我也去。”“我也去!”

  安惟翎想了想,蹙眉道,“一个都不许跟着。”

  雾骐凑上来,“什么好事不让我们跟着?”

  “对啊老大,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安惟翎心说这还真是见不得人的,不再多解释,只拍了拍二人肩膀,“回见。”

  她轻功精湛,一溜烟便没影了,留下幺鸡和雾骐二人大眼瞪小眼。

  安大帅找郭樱取了个“好东西”,被郭樱拽着好一通说道,好在她脸皮够厚,不顾郭樱的打趣,拿着那只锦盒兴高采烈地回了相府。

  锦盒小巧,她把它藏在袖袋里,若无其事地和袁玠吃了晚饭,又下了几局浑棋,耍了一圈赖皮。

  她倒在袁玠怀里,顺势一仰,枕在他腿上,“有酒么?”

  袁玠抚着她发际柔软的茸毛,“想喝酒?”

  安惟翎笑得模糊,“想让你喝点。”

  他手一顿,“为何?”又整什么幺蛾子?

  安惟翎抬手捏他鼻尖,“没见过你喝酒的样子。”

  “之前春猎,不是帮你挡过周赟的酒?”

  露馅了,安惟翎心道。不过大帅老流氓一个,转头便胡诌,“那不算,有外人在,我没仔细看你。现在只有咱们俩人,你就喝点,权当是圆了我心愿。”

  她说得温温软软,手上轻轻拽着他领口摇晃。叱咤风云的大帅一撒起娇来,相爷立马招架不住。

  他抱着她坐起,抚了抚她头顶的青竹玉簪,随后唤了青方进来。

  青方没敢看这二人的腻歪,垂着脑袋听吩咐。

  安惟翎懒懒开口,“送一壶梅酒来。”

  这俩祖宗一个不爱喝酒,一个不能喝酒,叫一壶酒来作什么妖呢?青方压下心里的嘀咕,应声退下。

  “齐玉,青方一定在心里腹诽我们。”

  袁玠轻笑,“你怎么知道?”

  “相爷自打认识我起,也变成了食人间烟火的人。青方上回还悄摸地和我说,相爷如今有喜有忧,还知道疼人,像是个为人夫的模样。”

  他伸手抚她光滑的发顶,“是你编的么?青方决计不会说这种话。”

  安惟翎点头,“当然,青方那个老古板,仆随其主,话不肯多说一句,一逗他就急眼,真不知道这德行日后怎么娶媳妇。”

  “不用替他操心,缘分总归会有的。”

  “那倒是,相爷古板迂腐,不照样娶上媳妇了?”

  袁玠莞尔,“我命好,遇上大帅。”

  安惟翎伸手把玩他头发,笑道:“傻子,我是你命里一劫。”

  他闻言,身子前倾,在她唇边印了一下,“甘受此劫。”

  青方低着头送来了梅酒,安惟翎给他斟了一杯,送到他唇边。

  袁玠本想接过酒盏,怎奈她不松手,只得就着她的手喝了。

  “真乖。”安惟翎笑着,又给他斟了一盏,这回是径直坐在他怀里喂他。

  袁玠搂着她,下巴颏儿搁在她肩上,借着她的手一连喝了三杯。他在外头不常饮酒,实则酒量好得很,眼看着一壶梅酒见底了,耳根竟也毫无殷红之色。

  安惟翎笑着放下酒盏,“齐玉酒量颇佳,只是不知酒品如何。”

  “酒品尚可。”袁玠轻声道,呼吸间都是梅酒的香醇,安惟翎离他太近,也有些醉了。

  “酒后失态有么?”

  袁玠摇头。

  安惟翎自己先笑了,“也是,相爷这样的人,莫说酒后,就是猛虎当前、泰山将崩,亦不会失态。”

  袁玠搂紧她,轻笑道:“大帅过奖。”

  他呼吸绵长又香甜,安惟翎被梅酒的气息裹着,微醺之余,打点起精神抚摸他的脸颊,“相爷一生,失态最多的还是在本帅身上吧?”

  袁玠点头,“因爱故生犹,因爱故生怖。”

  安惟翎抬头吻他一下,“我昨天说给你看个好东西,你记得么?”

  袁玠眼神清明了些,“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安惟翎遏制住笑意,从袖口里取出那只锦盒,递到他手里。

  袁玠伸手掀开盖子,待到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整个人呆成了根愣愣的桩子,耳根一路红至脚底。

  “阿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