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太苦
雨势渐小,或许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欧阳澄的哀求,他终于抱起了沈阎,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沈阎,一身湿透,雨水和血水混合着滴在地上,从漆黑的巷口走到了路边。
命不该绝,有车路过,附医离这里也不远,很快就送到了医院。
惨白的灯光下,沈阎的脸色青白得吓人,白衬衣上全是被雨熏染开的粉色血迹。
他的手,那一双拿手术刀的手,救死扶伤的人,伤痕累累,瘀血红肿,扭曲变形…
雨水从发丝上滴落下来,被关在手术室外的欧阳澄,闭着眼泣不成声。
他还是太自负了,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想去走这样一条捷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曙光已经乍明,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他摘下口罩,想找家属,却发现空无一人。
无论欧阳澄在他身边如何焦急地询问,呐喊,咆哮,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穿过。
沈阎手机通讯联系人第一个当然是欧阳澄,可是那边联系不上,最后找了童青。
童青是白班。
医生对童青说,全身的伤多重光看那惨样已经不言而喻,最要命的是两处,打断的有一根肋骨戳穿了肺部,又淋了那么寒的秋雨,伤了根本,以后身体可能离不开药了。
还有就是双手,左手伤要轻一点,但是精细的工作比如弹琴或者手术根本无法负担,右手,废了,以后恢复得好,只能握筷。
“废了?”童青又惊又悲地出声,眼眶里含了泪,“医生,你听我说,他也是我们附医的医生,他…他可是江大医学系毕业的啊,才工作几个月啊,你…”
医院很大,这位医生才知道沈阎是他的同事,他也觉得很可惜,一个医生,双手被伤成那样…
他摇了摇头,“没有办法,筋脉骨头都伤到了,那些人是冲着搞废去打的,现在只能说是做伤情鉴定,然后告吧…还有就是,先把身体恢复过来吧。”医院这个地方,悲剧无数次在上演,多大的悲欢,在医生眼里只能放淡。
童青身形晃了晃,颓然地靠在墙上,他看着病床上戴着呼吸罩的人。
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欧阳澄,和他一样仰起头,眼眶逐渐有湿痕洇开,将睫毛浸得冰冷黏湿,慢慢染上触目惊心的殷红。
欧阳澄知道沈阎这五年过得不好,可真正目赌的,是童青他们这些同学和朋友。
打着无数的工,在实验室里待的最近,干无数的活…
而那段时间被污蔑的日子…沈阎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也没有埋怨过什么不公平,只是肃着一张脸,默默地为自己争取着…
欧阳澄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沈阎被生活逼到喘不过气来时,吃什么吐什么…
还以为有了工作,总算不用那么苦了…
可被人打成这样,他虽然不爱笑,看上去冷漠的人,可是对谁都很好啊…
童青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人这么恶毒。
…
沈阎整整昏迷了三天,人才清醒过来,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分不清是梦境里更疼还是现实里更疼,总之无论是那里,他都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像是被人一捶一捶地敲碎身上所有骨头,连呼吸都是呛血的。
三天的梦里啊,他走过了自己短短的不一样的人生,那段人生,一点甜味都没有。
他成了医生,亲眼看着那个这辈子的病人熊乐和陈西,那样惨烈的死在他面前…,他还是被诬陷,还是被人狠狠地殴打,还是咬着牙为了打官司一无所有…
但最可悲的是,那段人生里,欧阳澄一步步疏远…甚至远赴他国…
那个小澄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太难了,他只想要舒服惬意地过一生,而且,他喜欢有很多美人,所以即使他们短暂地在一起了,还是分开了…
最后他死在国外的黄沙里,那些匪徒打过他,往他肚子上捅了一刀后,就把他丢弃在沙漠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血液一点点地流干,将死之际,头顶盘旋着无数秃鹫,那些畜牲,还没等他完全咽气,就飞下来啄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很疼,醒过来也很疼,疼到他即使无法动弹,也呜咽着泪流满面。
连呼吸都是痛到窒息的…
沈阎觉得,自己可能会患上畏疼症和畏苦症了,老天爷或许是真的看他不顺眼,舍不得给他点甜头,好不容易甜了,又收回去…
沈阎沉默地看着天花板,病房门推开,是欧阳越。
染着一头白发,头顶顶个墨镜,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拿着个花篮进来了,整个人看着神采飞扬,但是面色苍白,脖颈处有被勒的伤痕。
欧阳越…
那个梦里他恨之入骨,厌恶到极点的人,他把熊乐害成那样,所以到最后哪怕失去所有他也要把这人送进监狱…
现实…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熊乐和陈西还安好…
“我大伯让我再来好好劝劝你沈阎,别回京安了,就待在江安了,你要不是非要辞职回去,怎么会挨这顿打。”欧阳越还真拿出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道,“钱不是问题,你就安心在这里过你的后半生,你怎么能和小澄在一起呢,那可是大伯的亲儿子,你想和我在一起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阎的嗓子很哑,“是你叫人打我的?”
欧阳越全然不在意,他一点也不怕沈阎,“我大伯说交给我处理,我想,没有什么比痛更能让人清醒,打一顿就好了,可是这…”看着沈阎裹着纱布的双手,“我没叫他们废你的手…”
果然如此…
沈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穿着西装高大挺拔的俊美男人就走了进来,直接拎起欧阳越得衣领往地上一拖一脚就踹到墙角根里,“你还挺能耐的欧阳越…”
欧阳越捂着腹部痛得倒抽凉气,他眼眶红红地看着唐驭,“阿驭,能…嘶…不能不那么重地打我了,好疼…”
唐驭冷笑一声,他拍了拍手坐在床边,“以后他你别惹,他是我哥。”
沈阎闻言,错愕地看着唐驭,唐驭看着沈阎,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复杂的眼神,“我去向母亲求证了一些事,她老人家确定你就是她的儿子,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爸爸是个德国人,我比你小一岁三个月。欧阳澄来接近我时,我调查他的背景见过你的照片,觉得很面熟,你和母亲长得很像,所以我才会允许欧阳澄接近我,不然…他以为他那些小手段我看得上?”
沈阎的面色灰白,略微震惊过后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问:“她让你找的我?”
唐驭没说话。
沈阎了然,以这样的身家,要真想找他,用不到等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