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反抗 把紫萝藤从心脏上拔起,她就能摆……
众人相互瞅瞅, 谁也不敢说话,唯有白子矜冷笑一声:“他?被那花魔卷跑了。”
自从当众被白蒲扇了一巴掌后,白子矜就像是被撕掉了温润富家公子的形象, 露出尖锐的内里。
玄清仙尊形状优美的眉梢微微扬起。
“卷跑了?”他重复了一遍, 转头看向马教习,“这是怎么回事?”
他并未发怒, 声音依旧清清淡淡,像是吹过凉秋的一阵晚风, 只是话中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 压在马教习肩上沉甸甸得直叫他喘不过气:“……是晚辈失责了。”
身为教习, 第一职责乃是守护弟子安危, 可他们却叫花魔在眼皮底下掳走沈银河与苍洱,实乃九霄宗之耻!
“回九霄宗后去领罚吧, ”玄清仙尊淡声道,“现在去紫萝镇,通知镇民避难。”
虽他布下结界, 但不知那花魔实力恢复了几成,以防万一必须疏散紫萝镇的平民。
马教习和朴教习立即道:“是!”
“……仙尊!”一旁白蒲看着心急, “还管那些三清天的凡人作甚?吾儿被花魔夺去已久, 再不去救他, 被那魔物伤到可怎么办!”
他不说还好, 一说马教习就坐不住了:“白掌门!当时若不是你出手阻拦, 又怎会让花魔有机可乘?!”
朴教习没能拉住他:“马教习!”
白蒲身为白家掌门, 自是不会在一个小小教习面前落下风头:“哼!我儿将来可是要成大事者, 让他对战一下花魔又怎么了?倒是你们连个花魔也捉不住,害的我儿被连累,我看也别去疏散那些凡人, 要是子慎出个三长两短……”
“轰——!”
一道白光在众人面前划过,烟尘四起,一下盖住了白蒲的叫嚷。
与白光同时降临的还有一股强烈的,霸道至极的威压,它像是某种从天而降的野兽,对着众人张开獠牙。
在那瞬间所有人都心生出一股无端的恐惧,动弹不得,就像面对最原始的,未知的力量,一切渺小的存在只能在它面前低下头,将脸贴在地面,俯首称臣。
等白光散开,他们才从停滞的时间中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权,陷入周身陡然放大的声音中。
“唰!”是剑收入鞘的声音。
一道巨大的裂痕深深穿过白蒲面前的土地,他跌坐在地上,四肢抑制不住地颤抖。
“依照九霄宗门规,”玄清仙尊冷淡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阻碍门人清魔行动而导致对三生界的损害者,断其右手。”
从最初便一直以趾高气扬的态度示人的白掌门忽然打了个寒颤。
那道深不可测的砍痕,刚刚好停在他的右手腕前。
“玄……玄清……”他的双目充满恐惧,“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敢……你想砍去我的手?!”
“不是我,”洁白的衣摆在白蒲面前停下,玄清仙尊微垂下眼帘,高高在上地俯视他,“这是一清天的法规。”
“——而一清天的法规,则是凌驾于任何之上的存在。”
“咕嘟!”白蒲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听说过当今修真界第一人,九霄宗的玄清乃是以法入道。
什么法?
斩妖除魔,誓卫天下的法理。
五十年前,有一魔族从魔界出逃,在三生界为非作歹,彼时才金丹期的玄清跟随众修士前去剿魔。
那是十分惨烈的一战,最初一清天轻敌,只带了几十个金丹,结果皆被魔族杀害,甚至领队的两个元婴也折陨了,而三生界死伤则多达上千。
唯有玄清,活着从那人间炼狱走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割下了魔族的头颅,将他碎尸万段。
彼时白蒲也是前线的一员,他亲眼看到仙尊从那高至天际的尸山中走出,一步一个红脚印,满身的血污,那双黑沉沉的眼像是沉淀了最深重的黑暗——说是炼狱中的恶鬼也不为过!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他。
他将那血目怒睁的魔族头颅抛入化骨池前,只说了一句话。
——“尽此一生,君墀必将斩尽天下魔族,还人间一片太平盛世。”
九霄宗剑修君墀,就此一战成名。
“白掌门,”玄清仙尊走至白蒲面前,低下头,古井无波的深眸注视着他,“念你苦心为子,这一次仅做警告。”
白蒲趴伏在地上,颤抖不止。
“若是下次再阻碍剿魔,践踏凡间性命,”玄清微微一顿,“我将依法处置,以儆天下。”
白蒲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干涩的嗓眼中挤出几个字:“是……白蒲……明白……”
雪白衣摆在他眼前一晃,人影在原地消失,玄清仙尊走了,那股威压却还未消散。
白蒲大口喘着气,四肢僵硬如同雕塑。
五十年那一战,他逝去的师父曾言:“一清天能得到君墀这样的人才,乃是所有修士之幸。”
师父啊,也许你错了。
成为仙尊的伙伴固然幸运,但反之,一旦被他视为清扫的对象……
——那等待其唯一的命运,只有死亡。
***
沈银河睁开眼时,耳边还回荡着系统的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宿主我们马上要被吃掉了!!啊啊啊你快醒醒啊!!”
沈银河:“……”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建议系统跳槽去当个闹钟,绝对会KPI年度第一。
她正欲爬起身,却牵扯到身上伤口,不禁倒抽口冷气,一旁突然伸出只手:“别动!”
是苍洱,他跪坐在沈银河身侧,小心将她的上半身扶起:“我简单替你包扎了下,感觉怎么样?”
沈银河尝试了下,虽然还有些痛意,但四肢还算运动自如,点头道:“还不错,谢谢。”
苍洱忍不住笑了笑,正想说什么,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哦?醒啦。”
他神色剧变,抱着沈银河慌忙后退:“你……别过来!”
“别过来?”紫萝花魔被逗笑了,刻着古怪纹路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过来我怎么吃了你?”
闻言苍洱惧意更甚,沈银河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你……马教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紫萝花魔眼中划过一抹烦色,他本想带着两个肉票逃走,没想到却无法走出树林,一看便知是中了结界,而且步下结界之人实力还十分了得,竟叫他摸不到半点破绽。
探究的神色转到沈银河身上,不如先将这丫头吃了,等恢复几分实力再想法出去。
打定主意后紫萝花魔便抬手设了道结界,以防有人打扰,一边走向两人:“哼……本想养大点再吃,小姑娘,也算你运气不好。”
五指成爪伸向沈银河:“来乖乖成为我的养分吧。”
一声金石相撞的清脆声过后,沈银河甩掉断匕,迅速翻身爬起,拽住苍洱连退数米。
紫萝花魔有些吃惊:“咦?居然还能动?”
但也不甚在意,他的紫萝藤十分霸道,若是寄生者抵抗,便会越发用力勒住其内脏,估计小姑娘现在五脏六腑都在痛吧。
他料想得不错,光是抵挡的动作便似乎榨干了沈银河所有的力气,她喘了口粗气,手和脚像是不听使唤,终是抵抗不过,噗通跪坐在地上。
“银河!”苍洱忙扶住她,“你还好吗?!”
“哈哈哈哈!”紫萝花魔大笑起来,“明白了吧?抵抗也没有用!只要你体内还留有我的紫萝藤,就永远也无法打败我!”
沈银河:“哈……既然如此……”
紫萝花魔没想到沈银河伤得那么重还能出声:“什么?”
“既然如此,”沈银河勉力支撑起上半身,让苍洱扶住自己,“只要把它拔掉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口气,就仿佛像是指着花园里缠住盆栽的杂草,就那么风轻云淡地说:“拔掉。”
紫萝花魔一怔,既而大笑起来:“白痴!”果然只是个练气的小鬼,居然想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他不无得意道:“我的紫萝藤已经盘亘在你的心脏上,若是将它拔出,你的心脏也会立即停止跳动!”
而且就算她撑过这一波又如何?紫萝藤早已在她体内扎根,拔它不亚于拔去一块内脏,届时她也会因全身大出血而死亡!
紫萝花魔走向沈银河:“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乖乖被我吃了吧……嗯?”空中有一堵透明的墙挡住他的去路,“灵力屏障?”
他试着攻击了下,藤蔓打在屏障上又弹了回来。
紫萝花魔不禁啧了一声,可恶的小鬼,就算濒死也不肯放弃挣扎,非要搞这种烦人的小把戏。
但转念一想,又阴笑起来,便是让她试试又有何妨?□□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倒省了他力气。
他在这片树林设置了障眼法,也不担心追兵会发觉,干脆抱起手臂开始看好戏。
沈银河见成功挡住紫萝花魔,小小松了口气,又立即对苍洱道:“咳……快,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苍洱很惊慌,“可是我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无法动弹,沈银河简直想弹他脑门:“你不是想当医修吗?当然是帮我疗伤啊!”
苍洱一听连忙摆手:“不行!我不行的!”生怕沈银河赶他上架,“我都没有系统学过,而且万一治疗速度跟不上你的伤势,那就……”
“哪有那么多万一,”沈银河打断他,“别婆婆妈妈,就一个回答——行还是不行?”
苍洱犹豫了好久:“……不行。”
“好的,”沈银河道,“我要拔紫萝藤了,你做好准备。”
苍洱:“?!!”
“不行啊!”他快哭了,“我真的做不到!而且我害怕把你医死了,我没有准备好!”
沈银河叹了口气:“你低头。”
“?”苍洱眼角还带着泪花,但还是乖乖弯下脑袋:“怎么了……啊!”
沈银河抬高脑袋,重重给他一个脑锤!
苍洱痛到飙泪:“好痛……银河!你这是做什么?!”
“清醒点了?”沈银河自己的额头也红了一片,但还瞪着眼睛道,“做不到你个大西瓜!”
苍洱一呆:“唉?”
“你又不是神,哪能什么事都做到?”沈银河说,“可是你自己说要成为医修的,起码面对梦想时拿出点自信啊,白痴!”
“可是……”
“做不到我会怪你吗?人都死了到哪里去告你状?地府吗?!”
“呸呸呸!”苍洱慌忙捂住她的嘴,“童言无忌!我们不会死的!”
沈银河扬头甩开他的手,表情颇像一只到处吐口水的暴躁羊驼。
“又不想死!又不敢冒险!”她气道,“那凭什么能活下来啊?天上会下耶稣雨吗?!”
“耶……耶稣?”苍洱跟不上她的思路,“那是什么?”
沈银河:“……不知道!别烦我!”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侧脸,苍洱沉默几秒,忽然道:“其实……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选择拔掉紫萝藤的吧?”
“是又怎么样!”沈银河凶巴巴道,“别再说什么丧气话,你不愿帮忙就拉倒,我自己来。”
“我愿意。”
妥协来的如此之快,直接把沈银河砸晕了:“……啊?”
苍洱对她笑了笑:“你说得对,如果那么害怕失败的话,我怎么可能当好医修呢?”
“而且,”顿了顿,他小声道,“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掉,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的脸上沾满血污,因为害怕而吓得嘴唇发白,看起来就像只走投无路的小老鼠,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没有放开环住沈银河的臂弯。
不仅如此,还越发用力的搂住她。
沈银河想,他一定是回想到某些痛苦的事情,否则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一个乞丐好不容易攒到了五块钱,去路边摊买了一份加蛋加香肠的手抓饼,结果还没吃进嘴手抓饼就“啪叽”落入一旁的臭水沟,乞丐只好蹲在水沟旁捶胸顿足。
对于现在的苍洱来说,也许沈银河就是那即将落入臭水沟的手抓饼。
“银河,如果我失败了的话,你就尽可能跑走,”苍洱的声音在发抖,沈银河不由侧头瞥了他一眼,“不用管我,能逃走一个是一个。”
也不知道像他这样胆小的家伙为了说出这番话到底榨干了身上多少的勇气,沈银河嘴唇蠕动了下,有一瞬不知该说什么,停顿了两秒才道:“……我很强的。”
苍洱抬头看她。
“我会变得很强,”沈银河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要信我。”
“我会把我们都救出去的。”
苍洱的嘴唇颤抖了下,随即,重重点头。
“我信你。”
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他帮沈银河坐起,后者伸出唯一能动弹的手,置于胸口。
沈银河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
“你也很强的,”她没有回头,目光直直看向前方,“所以……”
“我也信你。”
下一秒,沈银河五指成爪,深深刺入胸口!
“噗嗤——!”
鲜红的血顿时如同大片的曼珠沙华,在她的胸前争先恐后盛放,沈银河闷哼一声,苍洱忙架起治疗法术:“银河!”
“我没事,”沈银河刚张开嘴,便吐出一口血水,呛得她直咳嗽,“咳咳咳……继续!”
苍洱不敢哭,即使大滴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怕稍一疏忽,治愈法术就跟不上沈银河掉血的速度,只能将注意力全部贯注到手上,体内的丹田运转到极致:“恩!”
沈银河:草草草,疼死了!
治愈术虽能恢复伤口,但并不会带走疼痛,痛意像是点燃燎原的火星,在她身上洒下滚烫的热度,在这片脑袋都仿佛要爆炸的热意中,她只能拼命咬住嘴唇,试图获得片刻的清明。
系统快哭了:“宿主!很疼吗!我该做什么?”
“咳咳!”沈银河咳了一声,虚弱道,“你帮我呼一呼,可能就不痛了。”
“呜……”系统呜咽道,“真的管用吗?!”
果然是机器人,脑子总有拐不过弯的时候,沈银河本想笑一下,但下一秒又痛得皱起眉头:“不知道啊,又没人帮我吹过。”
“我吹!我吹!”系统急了,过了一会脑中响起小心翼翼的吹气声,“呼……呼……好一点了吗?”
奇迹般的是,在那傻里傻气的“呼呼”声中,沈银河忽然觉得那撕扯筋骨的疼痛仿佛也不是那么难耐了。
她勉为其难地哼哼了两声:“还凑合吧。”
“银河!”苍洱颤抖道,“再坚持一把!”
沈银河想说她有拼命在坚持啊,但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拔出紫萝藤”这个单调的命令,支撑她抬高手臂,用力往外拽那根盘旋在体内的藤蔓。
一寸,两寸,似乎只过了几秒,似乎又度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那根黑色藤蔓被她拔出了大半,倒钩密布的表面覆满鲜血和碎肉。
紫萝花魔吹了声口哨:“不错嘛,挺耐疼的啊。”
沈银河只当他放屁,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藤蔓又往前移动了两寸。
苍洱的声音突然抽紧:“银河,快到了。”
不用他提醒,沈银河也明显感觉到藤蔓似乎被她扯到了尽头,根部牢牢抓住的彼端,是自己的心脏。
把紫萝藤从心脏上拔起,她就能摆脱花魔的控制。
但若是没能撑过因剧烈刺激而产生的心房骤停,她则会因大脑供氧不足而死去。
生还是死,这是个连哈姆雷特都头疼的问题。
但对于沈银河而言,答案很简单。
——如果死了,她就再也回不去现代。
“苍洱!”她大吼,“你准备好了吗!”
苍洱咬住嘴唇,额上点缀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却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准备好了!”
“一!”
“二!”
“……三!”
第三声,是系统代替沈银河喊出来的。
而她自己则高昂起头,毫无迟疑地,动作迅猛地用力一拔紫萝藤——“嘶拉!”
血肉剥离的声音滚落在地,苍洱立即将准备好的一个治愈法术拍入沈银河身体,少女单薄的身躯痉挛般的一颤,如同被吹响的号角,在震天动地的高鸣后落入低沉的余音,最后归于沉寂。
苍洱满头大汗,用力抱住沈银河:“银河?银河?”
可是她不动了。
那双沾满血污的手垂落在地,如同被踩瘪的一株百合,了无生气。
苍洱一下慌了神,拼命往她身上释放法术:“银河?你快醒醒啊!”
白光亮了又暗,一如苍洱慌乱的心跳,带上某种手足无措的节奏。
不!不要!
银河不动了,她死了吗?
难道他又……再一次害死了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