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于氏总是在红枣同王氏出门的时候给几个孙子孙女分果子。于是,李高地还有啥不明白的––于氏偏心,满囤舍不得孩子,就私底下弥补了。
不过,李高地以为这都是家常小事,就和先前家里的另一个鸡腿,于氏总是给满园,而不给满仓一样。算不得什么。
女人吗,哪个没点小心眼子?李高地作为男人,也犯不着为点果子就大动阵仗。他觉得似满囤这样处理就很好,大家都各自相安。
所以,李高地对于李满囤过去两年都摘不回果子,不发一言。
先前不放在心上的事,现李高地回想起来,方才恍惚觉出一个问题:先满囤在私底下责怪于氏偏心的时候,都是怎么想自己的?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偏了心?
若是这样,李高地想,他这不就是让于氏给连累了吗?
天地良心,他是不大喜红枣是个赔钱货,但也犯不着少红枣一口果子。他对红枣可是和玉凤、金凤一样看待的。
“都是你!”李高地指着于氏骂道:“几个果子,也要和孩子计较。”
“害得我们父子离了心。”
“你,你就是个搅家精!”
骂完于氏,李高地气急败坏地出去了,只留于氏在院里哭泣。
李高地、于氏吵架的时候,家里只有钱氏和她的两个孩子。
钱氏眼见公婆吵架,大气也不敢出。
自八月节后,于氏看钱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无事还要寻隙骂她,现于氏受了公公的责骂,没得又拿她撒气。她惹不起,只能躲着。
直待隔着门听到于氏哭声低了,自己回了房,钱氏方低声嘱咐两个孩子好好呆在房里,然后自去后院菜园摘了菜,提到河边去洗。
李满园并不是个勤快人。分家后,他还是跟分家前一样一天只挑一担水。
分家前,李家担水除了李满园外,还有李满囤和李满仓。这两个兄长都是勤快人,担水担满水缸不算,还会额外担一担水,搁桶里留用。所以,分家前,钱氏从未为洗衣洗米下过河。家里的水,随便她用。
分家后,李满囤搬了出去,家里挑水还有李满仓。钱氏也没觉得家里水不够用。
但这次秋收,自家独自开伙的第一天,钱氏就感到了水荒。
早起,李满园和李满仓一起出门,担了一担水回来,注满了水缸。
钱氏敞开用水惯了,早晌不过做了顿午饭,洗了盆衣裳,水缸就空了大半。
午饭后,钱氏洗了碗,然后又做了顿晚饭,这缸底就见了天。
当晚李满园抱着吃鸡腿的热情去上房吃晚饭,结果却只吃了几块鸡胸肉不说,还遭他爹李高地一顿骂。李满园心情很不美丽。所以回屋听见钱氏让他挑水,当即就怒了––他地里劳苦一天,一只鸡腿都没吃上,至晚还要挑水,有这么使唤人吗?就是给地主家扛活的长工,也没有带晚做活的。何况早起,他又不是没挑水,水哪有用这么快的?
钱氏辩解说自己只是做饭,洗衣服,并没浪费水。便即就为屋外听动静的于氏给骂了个狗血碰头。
“懒断了手脚的娼妇,”于氏隔墙骂道:“成天只知道坐屋里享福。”
“村里谁家的媳妇不是下河洗衣?”
“落到你,就是不行?”
“就要男人把你供起来,给你担水洗衣?”
“可怜我,儿子养这么大,自己都没舍得使唤过,现却给别人往死里使唤。”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于氏开始哭嚎。
李满园一听他娘于氏开始哭,立又骂钱氏:“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娘们。”
“往后,我每天就挑一担水吃用。”
“衣裳,你都给我下河洗!”
李满园说到做到。当天竟就真没再出门挑水。农忙一天,手脸竟是连洗都不洗就睡下了。
钱氏连带孩子也都没水洗漱。夜里,钱氏哭了一场,方才睡下。不想躺下后,鼻尖闻到李满园生上的汗味,钱氏又觉得男人也不容易。
钱氏想李满园先也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却要和兄长一样支撑门户,她作为妻子,除了帮衬,又能怎样?
于是,自九月初二起,钱氏便即下河洗淘。家里的水只用于洗漱和吃喝,倒也勉强能够。
不过,眼见天气变冷,河水越来越凉,自己的肚子又越来越大,而李满园到了农闲,也依旧不主动挑水,钱氏心里又变得不是滋味。但现在的她,已不敢再多劳动李满园了。她婆婆于氏的眼睛见天盯着她呢。
现婆婆和二房一处过。
二房养了三头猪,二房嫂子郭氏得见天的出门打猪草。
郭氏每天出门,这二房一日三餐的厨房活计便即就落在了于氏身上。
于氏做婆十几年,养尊处优惯了,现呼啦一下又过回小媳妇烧煮全家饭的日子,心里如何没有气?
偏家里白天日常除了孩子就只有婆婆和她两个人,于氏可不就事事挑拣她,拿她撒气吗?
现在的钱氏就盼着,明春早点到来,到时她家建了房,她就能搬出去,远离于氏这个恶婆婆。
不过,今冬到明春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到底要怎么过钱氏实在是没有主意。
钱氏不敢想象数九寒天自己顶着西北风在上冻的河水里洗淘是个什么滋味。
细水河边,钱氏瞧到了二房的郭氏––她正高挽着衣袖,提着篮子在河里洗淘猪草。
自细水河河岸草挖空后,郭氏打猪草便只能去自家的林地和山头。
一筐子猪草足有二十来斤,而郭氏每天早晚得林地山头来去两趟。
想来这些天,郭氏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此处,钱氏不禁合了合眼,心里苦笑:先前没分家的时候,她们俩个妯娌和婆婆一条心地合力应付大房,当时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多么融洽!
如今得偿所愿地把大房分家给分出去了,不想,她们两房人的日子不仅没过好,反倒是都过倒退了。连带的她们婆媳三个之间也不复先前的和睦,变得矛盾重重,家中口角不断。
钱氏不知道郭氏和于氏对于分家后不后悔,反正她是后悔了。房子和地都没多得一分不说,她也是分家了才知道,男人李满园遇事只会喊娘,竟没一点担当,远不及她先前看不起的大房兄长可靠。
分家后,钱氏每尝早起去磨坊买豆腐,都能见到大房兄长李满囤挑水的身影。
钱氏听人说李满囤早晚都要来挑两担水,这对比李满园的一天一担,简直是天上地下。而现今,更是听说大房打了一口好井,这用水就更不用愁了。
偶尔的,钱氏也能瞧见王氏和红枣。
王氏依旧不善言辞,连买块豆腐都得红枣问价。
故此,钱氏依旧和先前一样看不上她,但暗地里却添了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