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卷 ·妖姬脸似花含露(1)
方裕物显然是真被气狠了,骁粤被他吓得足足一愣。
其中一个巡捕大吼:“闭嘴!你们究竟是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方裕物置若罔闻,看着骁粤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下的怜惜全化作愤怒:“东湖水寒凉刺骨,水底暗流汹涌,稍稍体力不甚即便你水性再好也得沉入湖底,你简直不要命!!”
骁粤简直委屈死了,刚刚方裕物强压着他爬上岸,他的胸口磕在了岸边的石阶上,到现在还痛得抽搐。
再说了就算沉下去也是骁粤自己沉下去,也没碍着谁,方裕物不让船夫载他也就罢了,他还不能自己爬上来?
可是他不敢再顶嘴。
方裕物许是心疼他一直坐在地上,上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沉声道:“你就这么想回到祁宸身边?”
方裕物脖子上那把官刀如影随形地跟了上了,巡捕啐:“大胆!竟敢直呼信王的名讳!”
“我…”骁粤语塞,顿了顿道,“我始终是要回去的。”
“…”
方裕物眼中忽然闪过了眷恋的光,但很快,有黯淡了下去,他不说话,骁粤也没看他。
连区区两个“刁民”都镇不住,巡捕气得鼻孔都大了一整圈儿,其中一人持着刀就往骁粤脸上去。
“啊————”
巡捕惨叫炸起了人群中又一阵骚动。
只见方裕物一手擒住了脖子上持刀的手腕,一手夺下了指向骁粤的刀,三两招便制服了满口恶言的两名巡捕,将其双双踹入了湖中。
周围的人群愈发躁动,另外几名老巡捕闻声追来,见“刁民”如此反抗,作势便要上前拿人,可刚冲到“刁民”跟前就愣得同那冰窖里的木鸡似的,旋即扑通就给跪下了。
即便周遭环境人声鼎沸,骁粤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膝盖与青石板碰撞的沉闷声响,不禁皱眉。
“参见侯爷!侯爷恕罪!”
“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请方侯爷恕罪!”
“侯爷千岁!”
方裕物“咣当”一声扔掉手里的刀,吓得几名老巡捕连连磕头,被踹进水里的那两位本来已经爬到岸边,八成是听见了岸上的动静,又悄悄地缩进水里迟迟不敢上岸。
骁粤在一阵磕头雨和骚乱声中站起身,拧干了衣服上的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冷喷嚏给压了下去:“阿嚏——”
方裕物拎起一个老巡捕,扒了他的披风便轻车熟路地往骁粤身上一裹。
这动作实在有些熟练,连骁粤都被吓了一跳。
“是神通候府的方侯爷!”
“真是方侯爷!”
“侯爷身边那个……那不信王府的簪花奴么,叫骁什么?”
“是他是他!上次他还在诗词大会夺冠了,我认得。”
“信王府的人怎会和方侯爷在一起?”
糟了,被认出来了。
骁粤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里安安静静地做了二十多年的美男子,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广为知悉的烦恼,这来了趟古代还成了明星了。
就在骁粤感叹自己的名声彻底败坏的时候,异变突生。
“——那是什么!!”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叫。
人群的视线转向了长街尽头,大旗迎风,马蹄声浩若奔雷,突然出现在城中的铁骑兵荡起漫天烟尘。
“是禁军!!”
“禁军进城了??”
“怎么会是禁军,出什么事了?”
“啊啊——”
密如鼓点的马蹄嘶鸣之声不断响起,乍破阑珊夜色,数队禁军铁骑从人流聚集之地飞驰掠过。
禁军是由各地方精兵抽调组成,由右卫督孙忌率领的五户营内卫皇城,外备征战,素日只重兵屯驻在都城周围,非是要患不轻易入城,故有“禁军入关,十里狼烟”一说。
因此禁军一出必定人心惶惶,东湖沿岸顿时犹如热油炸锅,每一声战马的嘶鸣,都让人心猛烈跳动一次,无形地恐慌霎时蔓延半座王城。
骁粤站在滔天的热浪中,一度忘记了寒冷,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从人海中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来看,郦都城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方裕物看见孙忌的军队策往天神门方向,神色肃凝。
忽悠一队衙役从禁军消失的方向逆行而来,骁粤被人群挡在最外侧看不清情形,未知的恐惧一点点漫上心头。
那边…是佛像金身游行的方向。
祁宸他……
衙役驱赶人群,暮色下,喧嚣嘈杂一浪接过一浪,骁粤还没听到方裕物的那句“站到我身后别动”就被人群给冲散了,耳边的物影人声杂如乱麻——
“天神门刺杀??”
“谁大胆至此刺杀菩萨仪仗……”
“好像是冲着信王首级去的。”
“如此阵仗……”
骁粤拽住一衙役:“你说什么?信王遇刺了?”
衙役是个上道的,见了骁粤胸前的九瓣莲,先是诧异,随后反应过来整个南粤皇室只有一位男子配以九瓣莲图腾,旋即恭敬行礼:“回骁倌人,信王殿下于天神门遇刺,刺客人数众多,请您速速回府避险。”
衙役说完便要走,骁粤将他拽回,急色道:“那信王呢?他在哪儿?”
“信王危了,五户营右卫督已率兵驰援,大人请吧!”
骁粤又一把将人拽回:“危了??”
衙役“请”开了骁粤的手,一脸央求:“据悉的情况小的真不知,今夜城内不安全……哎??骁倌人您不能去那边!”
骁粤将衙役的呼喊抛诸脑后,逆着人潮撞开无数人,一路朝着尖叫传来的地方跑去。
祁宸……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不断从眼前飞速闪过的人影里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
越靠近天神门,场面就越是混乱不堪,街面上人影惊惶逃窜,商户闭门锁户,小贩弃货物于街上,妇孺惊呼,小儿啼哭,骁粤扶起了跌倒在路旁的老妇人,抱起了摔在地上的幼童,继续朝着街尽头奔去。
官差将人群驱离危险区域,却无人上前阻拦锦袍加身的骁粤。
天神门城楼一带四处都是衙役、官差、卫兵,屋阁楼宇之间锦衣卫飞檐走壁……
…唯独不见祁宸。
“骁倌人!!”
骁粤迅速转身,明朔身着飞鱼服从二楼跃下,四下一望:“骁倌人不是同方侯爷在一处吗?方侯爷呢?”
骁粤不知,一摇头道:“祁宸呢?他怎么了?”
明朔:“王爷在风月大观。”
骁粤拧眉——风月大观?
明朔:“参与暗杀的爪牙众多,王爷担心在闹市开战会危及郦都百姓,便拿自己作饵,将贼人引去了风月大观。”
饵?…骁粤的眼中出现了胆寒的色彩,但很快,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下去,道:“在哪儿?”
明朔劝道:“骁倌人……”
“风月大观在哪儿!”骁粤重复道。
明朔指了指远方一栋阁楼上方露出的半截佛像:“在金身脚下。”
没有犹豫,骁粤再次奔跑起来。
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为什么,骁粤就是想朝那个危险的地方去,就是想往那个危险的人身边站。
街道两侧的景物浮光掠影地闪过,长风擦过耳际,骁粤从湿透的衣裳里掏出了半块低鸣的玉玦,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这玉玲珑本不属于他。
可他却总想带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