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继母
贺兰清长得很漂亮。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不复青春,但岁月的沉积带给她一种温婉沉静的柔美,她面对镜头浅浅的笑着,大气沉稳,让人心中安宁。
可苏黎看着那张照片,却只觉得心头发慌。
他回头看向杜锐澜,用眼神向他发出疑问。
既然把文件放在这里,杜锐澜就没想着瞒他,只是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苏黎默默地推开杜锐澜自己坐到了沙发上,伸手去将桌面上的文件拿了过来,第一张上面简要叙述了贺兰清的经历,十九岁认识苏宇平,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进入远平船舶给苏宇平做助理,二十三岁二人结婚,回归家庭,三十七岁生了苏展为……
很显然的一条不同于寻常人的路,但苏黎早就了解,所以也并不诧异。
他翻开了第一页,接下来是白鸿的简介,他的经历比贺兰清的要丰富得多,其中重点的几条被标黄了,白鸿出身普通,但是年轻的时候努力,考上了H大的金融学院,在大学期间认识了后来的妻子,一家珠宝公司董事长的独女,后来入赘,在岳家的扶持下开了几次公司,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继续,最后一家就是bingo。
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放在一起?
苏黎心中音乐有个猜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第三页。
上面密密麻麻的是白鸿和贺兰清的通话记录,以及每一次通话的简要说明。两人的第一次通话是在两个月前,贺兰清第一次主动联系了白鸿,自称是中间人,可以给他介绍便宜而且质量可靠的鸡肉。
苏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她一直担心我会和苏展位抢夺家产,可是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我已经退出了,我什么都不想和他争了!她这样有什么好处?”
杜锐澜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你的态度不重要,你爸爸的才重要。”
苏黎咬了咬牙,那文件后面还有厚厚一沓,他继续往下翻,对于上次突然爆发的猫粮事件,他也多少有些猜测,不出所料,后面附上了贺兰清和一家网络技术公司以及许多营销号的交易凭据,岚姐说得没错,没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就算猫粮的质量出现了问题,也不会通过这样一种井喷的方式暴露出来。
苏黎闭了闭眼。
每次他对家里已经足够失望了的时候,总还会有更差的。苏黎想知道贺兰清还做了些什么,翻到后面一页,不可思议道:“房东也是她指使的?”
杜锐澜淡淡道:“很奇怪吗?那人一会儿要钱一会儿要房子,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有其他目的。”
苏黎觉得他语气怪怪的,像是不高兴了,便看了他一眼,见杜锐澜靠着沙发靠背,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他们还是陌生人的时候那样,叫人不想亲近。
苏黎心里一紧,有点害怕。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嘀咕了两句,又往后翻,那一沓纸几乎见底了,苏黎想着最近也并没有见到其他奇怪的事情,以为后面不会再有什么东西,然而一翻之下才,终于震惊地喊出了声:“她联系货车司机是什么意思!”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贺兰清和一个运沙的大货司机,在半个月前,曾经有过交易,贺兰清给司机提供了苏黎每天固定的出行路线,并且付了五万的定金。苏黎飞快地往后翻去,但后面是苏宇平的一些资料,苏黎一直翻到了底也没再看见关于此事的后续。
苏黎惶恐地看着杜锐澜:“这是真的?”
杜锐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一片冷肃:“我会骗你吗?她钱已经付了,只是一直还没下定决定动手。”
可能是良心未泯,更可能是她一个普通家庭出来、又一毕业就全职在家的女人,倒底不敢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苏黎怕出了一身冷汗,他从小在文明法制的社会长大,这种事情连想都不敢想,此时听说次次都对自己笑颜以对的继母竟然做出这种事,虽然只是成了一半,确也足够令人脊背生寒了。
他又害怕,又委屈,冲杜锐澜抱怨道:“你凶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让她弄这些出来的,你嫌我麻烦了就别管我啊!”
杜锐澜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揉了揉眉心:“对不起崽崽,我不是冲你。”
他把苏黎揽过来,贴着他的脸颊:“我太担心了。”
苏黎这人,向来是蹬鼻子上脸,杜锐澜不说话还好,这一道歉服软,就来劲了,瘫着脸不说话,只用手指在纸页上漫无目的地划来划去。
杜锐澜轻叹一口气:“是我的失职,我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在后面这样算计你。”
他那个世界确实波诡云谲,充满了阴谋、利用、算计,贺兰清这点手段在他眼里都称得上一个蠢字,可他却因为一时的疏忽,差点就让苏黎被这种低劣的把戏伤到了。
怎么能不自责。
早在知道了苏黎的父亲是苏宇平的时候,他就应该好好调查一番的,可当时他想着不该随意去窥探苏黎的隐私,便没多打听,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
“崽崽,你不要怪我。”杜锐澜低声道,“以后你的事情,无论大小,我都会查得清清楚楚。”
苏黎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别别扭扭道:“随便你!”
控制欲也太强了……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贺兰清这种事,苏黎又觉得,杜锐澜多管一些也不算什么坏事,免得哪天小猫咪迷迷糊糊地走路上就死了。
可他实在有些疑惑,贺兰清与他相安无事几十年,期间顶多就是在亲戚面前碎嘴一些,在苏宇平面前有意无意地挑拨几句而已,苏黎是不屑和她在这种事上争的,太跌份儿。可怎么突然之间,贺兰清会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他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杜锐澜被他清亮的眼神一看,竟然有些无措。
美瞳戴久了多少还是对眼睛不好,杜锐澜要求苏黎每天回到家就把美瞳片取下来,镜片也换成了进口的硅水凝胶日抛,一副就四五百。
此刻苏黎一双湛蓝明澈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是全然的困惑和装不来的纯粹,杜锐澜心里一软,那些并不美好的事情说出口,都像是对这一双眼睛的玷污。
杜锐澜说:“这些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苏黎不依不饶:“什么我就不用管了,这可是关系到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当然得管。”
杜锐澜去亲他的脸颊,被苏黎伸手挡住,和做猫的时候抗拒杜锐澜亲亲是一个表情。
杜锐澜无奈,这件事他倒是从头到尾理得很清楚,对岳丈家的事比苏黎本人还清楚,可要说出口,却没那么容易,但如果不说,杜锐澜想起那张诊断书,眼神又沉了下来。
苏黎撒娇耍赖:“怎么回事啊,你就是故意不告诉我。”
他冒出一对毛耳朵,钻到杜锐澜怀里去拱他的颈窝,他这一双耳朵可轻易不拿出来的,笑话,谁家撒手锏没事就往外放啊,这种百试百灵的大杀器当然得藏着点,以免杜锐澜脱敏,至少目前看来,还是屡试不爽的。
杜锐澜被那双俏生生毛绒绒的耳朵一萌,直接就丢盔弃甲了,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之前猫粮的事情弄得轰轰烈烈,你父亲也不是完全没有关注,目前他对你的态度有改观,贺兰清急了也在意料之中。”
“啊……”苏黎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猫粮的事情本来不就是她弄的吗?”
“她本来只是给你使个绊子,没成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杜锐澜道。
苏黎轻轻的“啊”了一声,“她……怎么会这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杜锐澜问他。
苏黎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当初是我爸和她把我养大的,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那个时候我们确实是一家三口,感情还挺不错,她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年轻又漂亮,每天晚上都亲自开车去接我,我们幼儿园的小伙伴都羡慕我有个漂亮妈妈。”
苏黎讽刺地笑了笑,他小时候是叫贺兰清“妈妈”的,有一次过年回老家,堂弟听见他围着贺兰清妈妈妈妈地喊,嘲笑他“你妈是妖怪,大伯母是人,不是你妈!”
当时他和堂弟打了一架,把他鼻血都打出来了,但不是为了“你妈是妖怪”,而是为了“大伯母不是你妈”。
好像是在初高中的时候吧,苏展为也出生了,他正值叛逆期,又被分走了绝大部分来自双亲的关爱,出于某种搏关注的想法,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喊贺兰清“阿姨”了,贺兰清为此哭过几次,苏宇平也和他吵过几架,嫌他不懂事,自私,不知道爱护弟弟,作为一个兄长却只想着给大人添乱。
可苏宇平不知道的是,苏展为刚抱回家的时候,小小软软的一团,他也是喜欢的,也想去抱抱,可刚一伸手就被贺兰清推到了一边,她挡着婴儿床:“别碰他!你摔着他怎么办!”
那神情,如同在避着什么仇人一般。
好像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逐渐滑脱了正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