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寻回
苏黎被冻醒了。
蛰伏的时间有点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睡过去了。苏黎呲牙咧嘴地动了动身子，四肢都被冻得发木了，也不知道那些流浪猫是怎么在这种天气里活下来的。
彻底清醒过来，苏黎才发现已经下雪了，雪不大，都是细细的冰粒子，好在上方有纵横交错的灌木丛挡着，没让雪把他给埋了。
苏黎抖了抖四个爪子，伸了个懒腰，正打算迈步开溜，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脚步声，便立刻又躲了回去。
“崽崽？听得到吗，崽崽，出来好不好，乖，跟我回家了……”
熟悉的声音，苏黎身体一僵。
杜锐澜的脚步从绿化带中间的小路上传来，他走得很慢，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机照着周围的树丛，拨开每一寸枝杈，每一丛草丛，无比细致地寻找着。
苏黎被那声音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这绿化带面积不大，按杜锐澜这种找法，找到他是迟早的事，理智上，他应该现在便转身就跑，趁着杜锐澜还没有找到这边来，跑到马路对面去，那里是一片林立的商铺，窜进小巷子里，会有更多的躲藏空间。
可听着杜锐澜尽可能放得柔和却依旧难掩焦虑的声音，苏黎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为什么要装监控……又为什么来找我……
你倒底想做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杜锐澜拨开了苏黎上方挡着的那一丛灌木，手机的光亮照过来，苏黎一下子被惊到，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
他慌不择路，一门心思地想避开杜锐澜，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埋头狂奔，直直冲向了旷阔的大马路。
“崽崽！”杜锐澜瞳孔骤缩。
小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在晕黄的路灯光影中是尘沙一样的质感，此时已经接近午夜，路上的车不多，来不及将雪压化，于是在柏油马路上积了浅浅一层，放眼望去白霜似的，而这样的路况，车子的制动也格外的缓慢。
苏黎的爪垫落在马路上被冰得发痛，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直愣愣地只知道往前跑，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饱含恐惧的喊声：“苏黎，小心车！”
苏黎心弦蓦然绷紧，立刻停下飞奔的脚步，路面过于湿滑，他前爪扣住地面仍旧往前滑出去不少，身子更是甩出去180度，整只猫来了个大掉头，与此同时，一辆黑车将将从苏黎前方的车道呼啸而过，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苏黎的毛发。
只差一点，如果他继续闷头往前冲，在车主无法及时刹车的情况下，必然会轧过他身上！
苏黎这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后怕之下，他瑟瑟发抖地伏下身子，耳朵也抿平了，一动不敢动地贴在马路中央，直到杜锐澜大步赶来，弯腰将他抱在怀里。
“就是记不住过马路看车，是不是？”
苏黎一只前爪按在杜锐澜的胸口，略一施力就能踩着杜锐澜的手臂跳出去，他从来不敢用力抱他的。
可是他没有。
苏黎抬头看着杜锐澜劫后重生一般充斥着欣慰、担忧和紧张的眼睛，想，或许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的家人一样，对能变成猫的人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要不是看在苏黎的份上，我非得让你报警不可，你看看你娶了个什么玩意儿！你跟她离婚了，她不会弄什么法术来害咱们家吧？”这是爷爷。
“哎，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报警也没有，这得联系道士……是，我也从来不迷信，但是现在这猫精都有了，道士自然也是真的了。”这是苏宇平。
“你以后少跟梁枫联系，她是个怪物，真怪物。你要知道，你爸离婚也是为了你好，兰清哪里不比她好？”这是姑姑。
“苏黎，你知道你妈为什么不要你吗？因为你妈是个妖怪，你不是小妖怪，所以呀，她扔了你去和别的妖怪生小妖怪啦。”这是堂弟。
……
“崽崽？吓坏了？”杜锐澜被刚才的惊险一幕吓得呼吸都有些不稳，他做了两次深呼吸，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将怀里的猫裹了起来。
——和人类的婴儿一样，小动物也会在被全身包裹的情况下感到安抚。
杜锐澜的大衣肩头处已经落了一层纯白的雪片，里面却被他的体温暖的热乎乎，还带着杜锐澜身上独有的，很淡很淡的清冽的香气，在雪地里闻起来倒是十分相配。
苏黎默默地任他将自己裹好，轮到后腿的时候还配合地抬了一下，杜锐澜抱着他走到马路边上，突然停下了脚步，将额头抵在苏黎的前额上，轻轻吐了口气。
苏黎紧张地缩了一下，接着便安静下来，一人一猫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额头相抵，小颗的雪粒子淅淅沥沥地往下落，杜锐澜匆忙地从公司离开，没有穿上大衣外套，西装里面只有一层单薄的衬衫，他身体的热量透过衬衫，很快就将肩头的雪融化了，湿漉漉的一片。
苏黎看到了，他自己这一身长毛尚觉得冷，何况杜锐澜这没毛的，他用脑袋蹭了蹭杜锐澜的脸，软软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催他快点回去。
杜锐澜好像听懂了，又将苏黎往上抱了抱，转身往回走。等回到家里，许智还在一边守着家门一边电话和找猫的众人联系——本来他是想自己出去找的，但杜锐澜谁也不放心，恨不得自己变出十七八个分澜出来把地皮搜刮一遍，于是便让他在家里等着以防苏黎自己回来打不开门。
许智不知道崽崽是人，猫丢了比人丢了找起来更困难，接连七八个小时找不见，他已经急得满头是汗，这会儿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又看见杜锐澜抱着一大坨东西进来，差点喜极而泣：“杜总！”
杜锐澜掀开西装的一个角，露出苏黎毛绒绒的脑袋：“找到了。”
许智心头的那块大石头重重落地，如果猫刚跑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惨了，那杜锐澜接完电话直接从公司跑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完了，而最后，当杜锐澜连一件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就出去亲自找他的猫的时候，许智认为，他已经遇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危机。
好在那猫祖宗可算是找到了。
许智松了口气，主动开口领罚：“杜总，是我的问题，我进来安监控没注意把门关好，我……”
“不是你的错。”杜锐澜截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们猫找到了，今天太晚了，改改天再去道谢。”
可别再提监控的事情了！
“好。”许智感激道，“我这通知王局，他也一直没睡，等着这边的消息。”
杜锐澜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小心地将苏黎从外套里剥出来，看见他身上柔软顺滑的雪白长毛已经被泥土和雪水弄得脏兮兮一片，脚下的长毛更是脏得打绺，连粉色的爪垫都变成了黑的，顿时一阵心疼。
他家的猫，出去从来都是抱着的，算一算自从被他抱过来养，就压根没碰过室外的路面……
杜锐澜抽了湿巾给苏黎擦爪子，准备等许智离开后再跟他好好聊一聊，但这边许智与刚才帮忙的副局长打完了电话，转身，却是非常积极地打算将功补过：“杜总，现在也晚了，明天我再过来，把剩下几个监控也安好，正好可以看着小猫……”
许智越说声音越小，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危险状态？
杜锐澜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晚了就快点回去休息。”
许智：“……哦，我先走了杜总。”
大门合拢，房间里只剩下一人一猫。
这下子，刚才还觉得十分自然的苏黎却感到了一些些的不好意思，他把爪子从杜锐澜手心里抽了回来。
杜锐澜抬起头看他：“……变回来吧，我们聊聊。”
苏黎：“……喵？”
就这么变？我可没穿衣服啊！他想跳下去回房间里披个小毛毯再出来，却被杜锐澜按住了：“苏黎，别再躲我了。”
苏黎沉默了片刻，行吧，反正还有件西装外套遮挡，挡住重点部位是够了。
于是一道白光闪过，沙发上脏兮兮的布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他一头黑发湿漉漉的，白皙的皮肤上也沾着些脏污，唯有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又圆又大，在脏脏的脸颊上反而显出一股子稚拙的天真，仿佛山林里的一眼泉，清凌凌的。
他有些紧张地扯过来杜锐澜的西装外套，盖在腰腹部，然而那衣服也就遮了一部分，白皙圆润的肩和修长漂亮的颈部都大咧咧地露着，苏黎怎么说也是个弯的，有点不好意思，便往上提了提，这下倒是遮住了胸口，然而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就露了出来，他赶紧又往下拽了拽，原本盖在胸口的外套往下一掉，整个胸膛又暴露了。
奶白奶白的，还有点粉。
杜锐澜：“……”
苏黎束手无策，只得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