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积沙成塔(1 / 1)

查无此人 冯河 274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3章 积沙成塔

  闫云书跑进了厕所,没有进隔间,而是冲进去,背靠在门板上,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点点的起伏能让人看出这人并不是站在那里就咽了气。

  他想着自己听到的东西,回想着他和云端在一起生活的一点一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没有一处让他觉得虚假,没有哪里让他感觉到不妥,那些别人看来不存在的时光,兴许是他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

  一切都从五月二十三日那天被打乱了,他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是他朋友不见了的第一天。

  “五月二十三号。”他喃喃道。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安静得能听得见树叶落地的声音,静得心慌。

  这样仿若无人之境的学校,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他的梦,有云端的梦。

  他静静地靠在门上,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汗湿,丧眉耷眼,狼狈又沮丧,像是一只落水的狗。

  这次回来,可谓是全无收获,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多出一丝寻找到云端的机会,甚至,他还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有关云端的坏话。

  他本以为来到这里会有什么东西被他发掘,从而推动进度条,但他一无所获。

  还该继续吗?还是先离开,过几天再抽空回来?

  他知道,在这里可能不会有别的信息,所谓的过几天再回来,相当于放弃在闫家村寻找线索。

  但他确实无计可施。

  越是急躁,就越是什么都想不到。

  他的额头上细细地蒙了一层汗,那是在这样透气性不够好的空间里捂出来的,和先前淌出来但是干了的汗混合,腻腻地粘在脸上,让人难受。

  洗把脸,洗把脸就好了,清醒一下,恢复好情绪再出去。

  他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有些愧疚,他在过来之前没有跟仝阳打招呼,是他带着对方到这里来的,现在又不管不顾的放着对方和不认识的人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吧。

  快点出去吧。

  他走到镜子面前,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光亮的平面,低着头,尽力在洗手时保持专注。

  水柱“哗”一声流淌出来,经过他手的缓冲,“咕咚咕咚”地撞击着管壁流入下水道。

  下水道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还没放多会儿水,就慢慢地溢出来了。

  水流走的速度比水龙头出水的速度慢。

  很快,洗手台成了一个水池,漂着的都是下水管里浮上来的脏污,有头发有纸片,怪不得会堵。

  兴许是头发缠住了纸片堵在了下水管的弯处,所以才会这么难冲走。

  他想起来小时候在学校里的时候,那会儿教学设施不怎么好,小孩子们调皮喜欢往里面扔东西,经常搞得下水管堵住,非得找工人来通才行,后来由于堵了太多次,老师们甚至还学会了通下水道,学生们也有样学样,巴巴地跟着学。

  闫云书也会一点,以至于现在看到水管堵住了还有点怀念。

  判断出来堵下水管的原因后就好办了,找个铁丝,打个手电,看准了堵住的东西在哪,拿根长铁丝往里头一捅——药到病除。

  铁丝……

  他一抬眼,乐了,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洗手台上有一架用使净了的笔芯缠成的一把“机关枪”,看这东西的精细程度,大约是这里的学生做的。

  他借用一下,回头再给它冲干净放回原位,不就行了?他想着,拿起了那东西,捏了捏,倒是很顺手,笔芯杆件之间连接的部分细心地用胶带缠好了,不割手,也不刺挠,不像是粗心的孩子做的。

  现在的孩子还真有闲工夫,他感叹了一句,心中的苦闷被这精致的小东西驱走了大半,以前做过类似的东西,知道其中需要耗费的心力,这样一把小枪,不用个三两天是做不出来的,更不用说这小东西缠得这么精细。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点不舍得了,像是亲手做了这东西似的,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它通水管。

  水池里的水顺着那不大的缝隙慢慢地下去了,露出了有些纸片覆盖的管口。

  他想着,先看看堵着的东西在哪个部位再看看需不需要用到这东西吧,这样耗费心思的东西不应该被他草率地拿过来做这样的活。

  他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探了头,往下水道里看。

  如他所想,里面是一团头发,缠住了什么东西,堵在一个离管道口不算远的地方,那团头发因水流的流动动了动,露出了它们缠住的有些漆黑发亮的东西——

  他不动了。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了。

  因为他借助手电筒的光亮,看清了被头发缠着盖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只眼睛。

  人的眼睛。

  他正在与这眼睛对视。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

  一声尖叫憋在嗓子眼里,欲出不出,胃袋里不停翻腾,搅来滚去,翻涌的都是酸气。

  呕吐感和惊惧齐齐压在狭窄的喉腔,轰隆作响,几乎要和砰砰直跳的心脏一起蹦出体外。

  那是一只眼睛。

  他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句话。

  没事的,没事的,那是假的,不是真的。

  喉头挤动,几乎要把呕吐物搡出嗓子,他被那强烈的呕吐欲望逼得咳嗽,两只手抠住口腔,浑身痉挛,不知是想让自己哕出点什么还是想把自己的喉管抠断。

  “咳……哈……”

  他的嘴里全是唾液,嗓子里却干得不行,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手机不知道飞到哪里了,没有了手电筒的照射,他以为自己会看不到那眼球了,但是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那颗眼球清晰无比,像是投影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始终能被他的眼睛看清。

  它动了。

  它的瞳孔跟随者闫云书身体方位的移动而缓缓移动着,保证自己可以时时观测到这人的状态。

  不仅如此,它在水管中的位置也在缓慢地上升,那一圈套住了它,包裹住它的头发,像是它的战袍一样披在它的周身——连那头发也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动着!

  当闫云书重重跌坐在地上的时候,那眼球也爬出了下水管,因此,他看清了这东西的真实样貌。

  那一团他以为是缠裹在它身上的头发,实际上是从它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它就借助这卷东西移动,像个章鱼一样。

  粉红色的组织包裹住头发的根部,驱使着它们在洗手台上滑动,游荡。

  闫云书甚至感觉这东西不是在洗手台上滑动,而是爬在他的身体上,爬过的每一道皮肤,都带来一阵冰凉滑腻的水痕。

  它“站”在洗手台的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很难说清一个眼球能够表现出什么神态来,但它确实显现出了一种轻蔑的情绪,它用那灼人的视线扫视着这个庞然大物,却并不拿他当回事。

  仿佛它能看得懂他对自己的恐惧。

  一个未交手就认输了的角色是它没有兴趣了解的。

  闫云书浑身不住地颤抖,他几乎动不了,只能用脚在地上拨拉,获取每次几厘米的移动距离,用以逃脱这个狭小的空间,逃离这个围绕着一圈头发的眼球。

  但他不知道的是,恐惧才刚刚开始。

  他只知道自己后退着、后退着,左手就触碰到了一个冰凉油腻的东西,软绵绵、带着些许的弹性,像是只没有壳的蜗牛。

  那种触感几乎要把他按在喉咙眼的惊叫激出来,他在感受到这东西的存在之后猛地收回了手,两手紧握,攥在胸前,用力得指节发白。

  那是什么?!

  很快,他就不再思考这东西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它蠕动着来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块粘着头发丝和纸片的肉,被水冲得泛白,却依然能被人辨认出上面粉红色的机理。

  它的身上拖着丝状的脂肪条,以身体的曲张在地上爬动着,受到了感召似的往眼球的位置移动,张了眼睛一样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所有障碍物——其中也包括倒在地上的闫云书。

  这样一幅令人惊惧的场景实在是让他无法回神,很快,他就发现,这房间里并不止这一块肉。

  一整间房,所有方向,每一个地方都有或白或红的烂肉带着一身腥气爬出,向着眼球的方位挪动。

  如百鸟朝凤般壮观,如邪灵降世似惊悚。

  这些东西,是人身上的不同部位,腐烂的、没腐烂的,泡发的、没泡发的,带血的、不带血的,所有的肉,都在墙上、门板上、地上攀爬着,从各个地方蜂拥而出,以眼球为基准进发。

  这种场景,或许只有“地狱”一词能够形容。

  而这间屋子里的唯一活人,闫云书,则瞠目结舌地歪倒在地上,看着一个稀碎的身体在他的面前重组,他却只能抓紧了手腕上的红绳,不能动弹。

  一块又一块碎肉踩着“同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蠕动到它该在的位置,揭开挡在它面前的皮肤,把那处撑得一鼓一鼓,如虫塔一样聚集。

  这幅场面的惊悚与恐怖,或许只有亲眼见得的人能够形容。